15
成都多少让我有点释然的感觉,不过我还是继续西行。
为何这样的江水,能成就那么多的奇迹?到底是怎样的源头,才能成就那样的江水?
我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裏,我可能也只是找到某条支流的来源,但是我就这样找上去,心裏其实并不想什么了。
至少我要捍卫的东西还没有危险。
16
三年后我到了洛阳。牡丹很燿眼也很让人窒息。
这三年,我到了江水的源头,不知是高还是激动的原因,我几乎不能呼吸,那裏简直是天堂,我甚至分不清天上的云和山上的雪,那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我也到了吐蕃,那裏有甜得发腻的葡桃和奶茶,高鼻深眼的人,嘴裏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有很多的羊。
我也到了西凉,如雪的沙晚上和月光全然一色,好像就是月光做成的一样;若是钩月,高低的长城就显得悲凉寂寞了。那裏的人们,都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他们的歌声激情澎湃又苍茫无比。我拿出箫管和了起来,箫声被北风席卷了去,带到天边。老人们说这是最古老的战歌……
然后我经过长安……
17
走在花海中,远远看见有人擡着棺材经过。问题是,其中两个人我是认得的,他们曾是将军的护卫。
不祥的预感。
我走上前去,问道,“殁了何人?”
他们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一脸诧异的表情;他们愣愣地站了很久,其中一个才说道,“可是步公子?……我们都以为你……那个了呢……谢天谢地……”
“没有了啦。到底殁了何人?莫非……”
另一个眼泪汪汪:“你看你这副潦倒相……记得珍重身体啊,勿要似三公子这般……”
完了,我又错过了。天镟地转……
18
“步公子,步公子……”
眼前模糊的影像渐渐消失,家人,将军,大哥,二哥,三哥……
“别叫我!我不走!你们回来!……”
再次苏醒时,他们正在用冷水抹我的额头。而我,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屋子里空荡荡的没甚么财物,看得出刚刚有人从这里搬走。
“这里是……”我忽然很困惑,似乎有人将我从水底捞上来一样。
“三公子曾经住在这里。刚才步公子当街晕倒,还请将就一下。”
这么说,我晕了过去?好像做梦啊……不,不是梦。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不容我不相信。三哥真的死了,他的棺材就在这里。
原来破誓,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步公子刚才喊了很多话。”其中一个犹豫地说,“一直在喊。我想……我们错怪了你十三年,对不起。”
另一个解释说,“我们一直认为你对灭了你门的将军心怀愤恨,顺从不过是策略……我们错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很没骨气……感激灭了自己三族的仇人……
“生活远比仇恨重要啊,你要连着你家人的份好好活下去,好吗?”
谁说的话?宛如隔世……
忽然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三哥为什么会在洛阳?”
提到这个马上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我静静地听他们说完,立刻扑向了棺材:“三哥,该来的是我才对啊……甚么年龄最大就要你,我多少和将军……你又为什么要从命啊啊啊——”
“……三公子从来没后悔过。他说,总有人要为孙皓的暴虐赎罪,他无法忍受其他无辜的人遭这种折磨。”
“凴什么要他?凴什么让他成为司马炎的出气筒?这不公平!就算要人,也应该先找我……我不该!!”我歇斯底裏地叫起来。
“嘘——别直呼那贼子的名字!会被杀头的!而且你忘了吗——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承诺过将军,绝不让你横遭惨死!”
我无语。
三哥一向是兄弟中最少话的一个,也是最内敛的一个。这些兄弟中,最没才华的是他,最软弱的是他,最平庸的是他,我甚至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没为他倒过一杯水。
他却甘愿用生命换取四个弟弟的自由。
“发丧吧,我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