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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雅少爷，老祖宗正等着您呢。”
雅纪答应，和那打帘的女侍道谢，意料中的是陌生面孔。
“碧鸾姐姐前年嫁了，”和也料他想问，压低声音回他，“她本是要伺候老太太归了西再出去，老太太却说寻上这门亲事不易，立逼着下面准备嫁妆——做的女儿嫁。”
雅纪不知该如何答，又看了女侍一下，又觉得她和碧鸾说不出的有几分肖似，想来老太太定是舍不得，底下便照着旧人的模样挑了这姑娘上来。他不进门，反侧开身，和也并不辞让，先他而行，他跟在后首，绕过漆木水牙架纱罩屏，见拔步床上放着帐子，以为老太太歪着睡中觉，便止了步子。和也在前摇手，叫他过去，然后弯下身请道：“雅哥哥来了。”
月前，他见了和也不远途遥，从皇城打发来送信的人。
“我们爷说，让雅少爷得空回去一趟，老祖宗身上不好。”
他听懂话外音便是，老太太时日无多，能见得见。他不顾多想，立身收拾行李和那小厮一同回城，沿途套问近年景况，竟是家道凋敝，每时愈下。
雅纪更不敢迟疑，带着人加紧行程，一路飞赶。
和也掀起帐子，“奶奶？雅哥哥来了。”
老太太当真醒着，笑拉住雅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回来。”
雅纪不敢就坐，在阶上跪了，他身形朗拔，虽跪着，半身尤高于床上，回道，“是，总该回来一两趟，想起来就总赶上事，是雅纪的错。”
老太太握着他的手不松，“这次多呆上些日子，再走，怕是就见不到了。”
“奶奶。”和也在后嗔道，“这话也是乱说的。”
“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忌讳的，不是你鬼灵地打发人叫他，他会这么巧就赶回来？”看向雅纪，“我说的对不对？”
雅纪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僵的，笑得拘束。
“还是雅儿是老实的，和子，你想瞒我这老太太，我可没那么糊涂。不过，你叫他叫的好，雅儿，奶奶有事和你说。”
十年，雅纪未再听一人唤过他“雅儿”，猛听老太太叫起，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你是好孩子，我不托别人，单单和你说。”
雅纪凝神听着。
“从前你救过他的命，奶奶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奶奶信你，雅儿，我把和子，就托给你了。”
TBC
“雅少爷，老祖宗正等着您呢。”
雅纪答应，和那打帘的女侍道谢，意料中的是陌生面孔。
“碧鸾姐姐前年嫁了，”和也料他想问，压低声音回他，“她本是要伺候老太太归了西再出去，老太太却说寻上这门亲事不易，立逼着下面准备嫁妆——做的女儿嫁。”
雅纪不知该如何答，又看了女侍一下，又觉得她和碧鸾说不出的有几分肖似，想来老太太定是舍不得，底下便照着旧人的模样挑了这姑娘上来。他不进门，反侧开身，和也并不辞让，先他而行，他跟在后首，绕过漆木水牙架纱罩屏，见拔步床上放着帐子，以为老太太歪着睡中觉，便止了步子。和也在前摇手，叫他过去，然后弯下身请道：“雅哥哥来了。”
月前，他见了和也不远途遥，从皇城打发来送信的人。
“我们爷说，让雅少爷得空回去一趟，老祖宗身上不好。”
他听懂话外音便是，老太太时日无多，能见得见。他不顾多想，立身收拾行李和那小厮一同回城，沿途套问近年景况，竟是家道凋敝，每时愈下。
雅纪更不敢迟疑，带着人加紧行程，一路飞赶。
和也掀起帐子，“奶奶？雅哥哥来了。”
老太太当真醒着，笑拉住雅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回来。”
雅纪不敢就坐，在阶上跪了，他身形朗拔，虽跪着，半身尤高于床上，回道，“是，总该回来一两趟，想起来就总赶上事，是雅纪的错。”
老太太握着他的手不松，“这次多呆上些日子，再走，怕是就见不到了。”
“奶奶。”和也在后嗔道，“这话也是乱说的。”
“我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忌讳的，不是你鬼灵地打发人叫他，他会这么巧就赶回来？”看向雅纪，“我说的对不对？”
雅纪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僵僵的，笑得拘束。
“还是雅儿是老实的，和子，你想瞒我这老太太，我可没那么糊涂。不过，你叫他叫的好，雅儿，奶奶有事和你说。”
十年，雅纪未再听一人唤过他“雅儿”，猛听老太太叫起，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你是好孩子，我不托别人，单单和你说。”
雅纪凝神听着。
“从前你救过他的命，奶奶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奶奶信你，雅儿，我把和子，就托给你了。”
TBC
6
他救过他的命。
床榻之前，两人都怔了一怔。这话，说来便早了。
那恰是哪一年的寒草残荷之季，恰天晴日朗，云舒风和，老太太见黄花满圃，开得正盛，心内喜欢，命都将移出园子来，一家上下赏菊对菊。
家里几个媳妇见老太太高兴，凑趣说趁着天气和暖，越性玩一玩，将那篷船篙桨取了来，时日还早，且游个些许。
雅纪记得那日和也不肯穿给他准备的秋叶袭，自己找出那件鹅黄底牡丹流雯广袖小衵上身，持舞扇，踏花绪，束发免冠。
他劝，“我们借水道，驾娘撑船不稳，这衣服不便，和子换了罢。”
和也拗起来，也不看他，径直出了小苑。雅纪无法，这少爷绝顶聪明，也绝顶自负，他不愿的事，鬼煞魃犼也奈他不得。
待到了枕云渚，蹬霞堰，早有几只棠木乌舫候在水沿。绯鸢，便是那给雅纪打帘的丫头，扶了老太太上了头首的一只，后雅纪也抱了和也上去。
篙心一点，船悠悠离岸，上有遮天霜叶，旁是没土淡金，行于碧波浦溆，簪声钗语，水音凤鸣，倒是悦景几番。
和也看驾娘撑水，起了玩心，摇摇晃晃地站到船头，也要划上两桨。老太太在舱内笑嘱那驾娘，莫当真让和子独拿着篙子，与他扶一扶便好。驾娘应了，斜了竹篙让和也搭上手。雅纪恐他因船颠晕水，也立身要过去看护。不料船板多少着了些湿，和也踩在那水上，脚下屐子不稳，且船上人少，船吃水不深，更是不稳，他人小力弱，直往一侧船舷歪去。雅纪刚从舱内探头出来，正看见和也又一滑，跌入水中。
那鹅黄长袖似若流云，自他眼前飞过，雅纪只觉心肺一齐空了，单剩个腔子留在世上。他想也未想，一跃入水，捞过溺水的娃娃固在怀里，另一手扒住船帮，他人还没转过心神，雅纪这边已把和也送上船去。
少子落水，船上岸上乱作一团，有拉船拢岸的，赶着取他们二人的衣服的，叫备滚水的，执事的立请了大夫来，老太太急得一叠声唤着“和子”，雅纪却只是失了魂一般，也不给换衣服，就跟在那一大群人后面，不错目珠地盯着和也变得煞白的面庞。
那会子时逾白露，水早就凉下来，连冷带吓，足让和也连躺了半月不止，从此厌船恶水，再不近那渚边。
雅纪倒是没有大碍，虽也受了凉，却几日就下床守在和也榻边。
老太太说雅纪救过和也命，便是指这件事了。
可……将和也托给他，却又是如何话说……
他救过他的命。
床榻之前，两人都怔了一怔。这话，说来便早了。
那恰是哪一年的寒草残荷之季，恰天晴日朗，云舒风和，老太太见黄花满圃，开得正盛，心内喜欢，命都将移出园子来，一家上下赏菊对菊。
家里几个媳妇见老太太高兴，凑趣说趁着天气和暖，越性玩一玩，将那篷船篙桨取了来，时日还早，且游个些许。
雅纪记得那日和也不肯穿给他准备的秋叶袭，自己找出那件鹅黄底牡丹流雯广袖小衵上身，持舞扇，踏花绪，束发免冠。
他劝，“我们借水道，驾娘撑船不稳，这衣服不便，和子换了罢。”
和也拗起来，也不看他，径直出了小苑。雅纪无法，这少爷绝顶聪明，也绝顶自负，他不愿的事，鬼煞魃犼也奈他不得。
待到了枕云渚，蹬霞堰，早有几只棠木乌舫候在水沿。绯鸢，便是那给雅纪打帘的丫头，扶了老太太上了头首的一只，后雅纪也抱了和也上去。
篙心一点，船悠悠离岸，上有遮天霜叶，旁是没土淡金，行于碧波浦溆，簪声钗语，水音凤鸣，倒是悦景几番。
和也看驾娘撑水，起了玩心，摇摇晃晃地站到船头，也要划上两桨。老太太在舱内笑嘱那驾娘，莫当真让和子独拿着篙子，与他扶一扶便好。驾娘应了，斜了竹篙让和也搭上手。雅纪恐他因船颠晕水，也立身要过去看护。不料船板多少着了些湿，和也踩在那水上，脚下屐子不稳，且船上人少，船吃水不深，更是不稳，他人小力弱，直往一侧船舷歪去。雅纪刚从舱内探头出来，正看见和也又一滑，跌入水中。
那鹅黄长袖似若流云，自他眼前飞过，雅纪只觉心肺一齐空了，单剩个腔子留在世上。他想也未想，一跃入水，捞过溺水的娃娃固在怀里，另一手扒住船帮，他人还没转过心神，雅纪这边已把和也送上船去。
少子落水，船上岸上乱作一团，有拉船拢岸的，赶着取他们二人的衣服的，叫备滚水的，执事的立请了大夫来，老太太急得一叠声唤着“和子”，雅纪却只是失了魂一般，也不给换衣服，就跟在那一大群人后面，不错目珠地盯着和也变得煞白的面庞。
那会子时逾白露，水早就凉下来，连冷带吓，足让和也连躺了半月不止，从此厌船恶水，再不近那渚边。
雅纪倒是没有大碍，虽也受了凉，却几日就下床守在和也榻边。
老太太说雅纪救过和也命，便是指这件事了。
可……将和也托给他，却又是如何话说……
支持你哟！
7
晌午略燥。
窗上是新罩的松绿蝉翼纱，当地放着一张漆木戗金夔纹翘头大案，上陈着各色方砚笔筒，一旁摆着白瓷定瓶，内供着稀疏几枝桃花。那边有座白海棠玻璃盆景，一个紫檀琴桌，桌上一架伶官瑶琴。对面是一对多宝格，再侧是一座六扇折屏。
陈设大多都不是当年旧物，但屋子左右格局却不曾大动，仍保持原样。
今日他来，身份自然不再是原来那个属族的伴读，而是探望老太太的客，和也要他坐客位，他也不好再推让，谢过便就坐了。
这时雅纪不得不开口问，“老太太这是……”
“长不过三月，怕是过不了立夏。”
“我看老太太精神还好，会这么疾？”
和也摇头，“你来了，这才好些。之前，你未见挨了多少日子。”
雅纪恻然，半日方道，“可都准备好了？”
“虽说不要大办，也不能太难看了，现就这一件大事，过了也就完了。”
和也这话说得太露，听得雅纪皱眉，看他表情，和也又道，“老太太的话你也听了，可那也只是能告诉得，不能告诉的事哪只一两件，雅哥哥，这会不比你走那时了……家大难持。”
“老太太的意思是到时要你跟了我回千叶，若照这么看，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我倒要叫人回去准备着。”
“雅哥哥，你知道这是老太太心里疼我，怕我受牵连。可我不能离了皇城。”
“和也……”雅纪不知他心里如何打算，连劝也不得劝。
和也道：“你来一趟也不易，在这呆几日便回吧。嫂子身上不方便，你离开时间长了，怕是家里要担心。”
提起妻的身孕，雅纪有点讪讪的，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磨了半晌，方道，“内子的事，你莫要在意。我接你家去，她不会多说的。”
“这话糊涂，雅哥哥既有家室，怎能不管？你家现也是大户人家，你父亲虽殁了，可上有叔伯，下有子侄，合家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带了我回去，要家人怎么看？”
雅纪定定地看着和也，他离开皇城时，和也还是一副小孩样，形容未开，左性的很。雅纪长他一岁，事事让他，哪怕是他说要天上的月亮，雅纪也要登个梯子给他摘下来看看。今日，世事轮转，那孩子坐在上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较年幼时，更难猜他的心思。
TBC
另：因为有两个很想写的场景，所以加一段过度~
这节第一段的房间布置，咱很得意的到处显摆……（你个不要脸的
再另：其实越写越觉得会是好结局~大家不要担心~
晌午略燥。
窗上是新罩的松绿蝉翼纱，当地放着一张漆木戗金夔纹翘头大案，上陈着各色方砚笔筒，一旁摆着白瓷定瓶，内供着稀疏几枝桃花。那边有座白海棠玻璃盆景，一个紫檀琴桌，桌上一架伶官瑶琴。对面是一对多宝格，再侧是一座六扇折屏。
陈设大多都不是当年旧物，但屋子左右格局却不曾大动，仍保持原样。
今日他来，身份自然不再是原来那个属族的伴读，而是探望老太太的客，和也要他坐客位，他也不好再推让，谢过便就坐了。
这时雅纪不得不开口问，“老太太这是……”
“长不过三月，怕是过不了立夏。”
“我看老太太精神还好，会这么疾？”
和也摇头，“你来了，这才好些。之前，你未见挨了多少日子。”
雅纪恻然，半日方道，“可都准备好了？”
“虽说不要大办，也不能太难看了，现就这一件大事，过了也就完了。”
和也这话说得太露，听得雅纪皱眉，看他表情，和也又道，“老太太的话你也听了，可那也只是能告诉得，不能告诉的事哪只一两件，雅哥哥，这会不比你走那时了……家大难持。”
“老太太的意思是到时要你跟了我回千叶，若照这么看，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我倒要叫人回去准备着。”
“雅哥哥，你知道这是老太太心里疼我，怕我受牵连。可我不能离了皇城。”
“和也……”雅纪不知他心里如何打算，连劝也不得劝。
和也道：“你来一趟也不易，在这呆几日便回吧。嫂子身上不方便，你离开时间长了，怕是家里要担心。”
提起妻的身孕，雅纪有点讪讪的，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磨了半晌，方道，“内子的事，你莫要在意。我接你家去，她不会多说的。”
“这话糊涂，雅哥哥既有家室，怎能不管？你家现也是大户人家，你父亲虽殁了，可上有叔伯，下有子侄，合家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带了我回去，要家人怎么看？”
雅纪定定地看着和也，他离开皇城时，和也还是一副小孩样，形容未开，左性的很。雅纪长他一岁，事事让他，哪怕是他说要天上的月亮，雅纪也要登个梯子给他摘下来看看。今日，世事轮转，那孩子坐在上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较年幼时，更难猜他的心思。
TBC
另：因为有两个很想写的场景，所以加一段过度~
这节第一段的房间布置，咱很得意的到处显摆……（你个不要脸的
再另：其实越写越觉得会是好结局~大家不要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