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来自古老的忆像。
但要说回忆起来,也许并没有那样的源远悠长。
久是朦朦胧胧,许真许假。
只是透过那迷雾之中的影子,点点窥探。
荒凉大漠。
写于天空之下,蕴含在无休无止的黄风之中,带着兴许狂躁,如龙卷般呼啸,肆虐于大地之上,犹如悲女之哀嚎,声声凄凄。
几多枯草,沙砾,伴随着亡骨,那漫山遍野的亡骨,大多已是零乱得,分辨不出模样姓氏,纵是少数形态完好的头骨,也因久年被风沙所侵蚀,早做了蚁虫的巢穴,认不出过往岁月,是英雄亦或百姓的模样,直至今时,都同作了枯骨山林中的一簇帮衬,别无不同。
一幕惨画。
看来便是如此,漫无边际,无穷无尽,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点热闹。
唯有安静,如死亡一般的寂静。
但。
纵然于这一片死寂之中,也是难得迎来了旅人。
孤独的旅人。
旅人,只是一位少年,孤海行舟,无以为伴。
少年,迎着狂风的吹拂,踩着脚下的枯骨,刻意又是无法抗拒的逆风而行,似一名虔诚的修道者,踏着重复且坚定的步伐,笔直的向往前行的道路,追寻着心中的极乐世界,又或是无上圣地。
世人无以得知,是如何的美好,方值得这等苦修,只能知晓那少年身后,那坚定的步伐所留下的,串串深刻的脚印,渗入荒地之中。
然而便是这些脚印,也不过片刻,便在狂风之中,消散作无痕亦无踪,而直视前方,却连前路,也还未寻得片叶影子。
便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又一生。
难免,徒生变故。
少年感到了干涸,毕竟身处于荒漠之中,水与桃园皆为幻梦,空有海市蜃楼的幻景,引诱着渴望的衍生,而一次次换来的,却只能是粗糙的沙石,对着饥渴的肌肤加速的洗涤,空余沉重的失落之感,没有一丝怜悯,残忍而又绝情。
继而,少年感到了懈怠,一次又一次迈开的双腿,重复浸入枯燥的大地之中,如坠入万丈泥泞,几近挣扎,也无法回响起,些许波澜,而如此无趣的反复,更使人疲惫,犹如一台老态龙钟的机器,忘却了为其续上按时的润滑剂,又任其放在角落,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步入终末,再无人问及,令人惋惜,又叫人死心。
终而,少年感到了困倦,止住了脚步,以轻缓的动作,似腐朽一般,抬头遥望着那或许明亮,或许阴暗的天空,久久不曾晃动,似乎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于此之中,挣扎的意义。
少年已记不得大多,记不得他人,记不得世间,记不得生命,记不得从何处而来,记不得将往何处而去。
更是记不得。
少年的姓名为何。
心生迷惘。
而迷惘之情,遍布了少年每一丝的心网,渗透到每一寸仅存的意识之中。
进而演变,不知所措般的怅惘。
这使少年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摆在眼前,于阳光残辉之下,于大漠风沙之中,意欲为何,少年亦不明,只是心中如此渴望,便有如此反应。
可当定睛看向那眼中,本该是双臂的模样,却是苍白一片,无血无肉,无形无影,只是两团模糊的白影,隐约勾勒成人类手臂的形状,却是无拘无束,随意飘扬、扩散、侵蚀。
而少年,还未有所反应,与那白影相相凝望,却在下一个晃眼的瞬间,白影,侵蚀遍了少年眼中的,半片世界,留下些许,如剩饭残羹,也要消失殆尽。
无所思,无所想,少年的心中,已是无所见,无所影,纵是枯草、风沙、枯骨、大漠,尽是同样,一如天地,无色无彩,化为苍白。
而少年,坠入苍白之中。
......
古旧的气味,破败的声响。
有些许讨人生厌。
少年叹了口沉闷的气,却听不见喘息的响声,便是睁开双眼,使一片显然新颖的色彩,缓缓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灰色的景象。
一座刻满岁月伤痕的木屋,用着暗淡不见色泽的木制,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吱嘎的恼人噪音,更是隐隐散发着有些熟悉的讨厌气味。
木屋并不宽大,但却望不见边际,并不高耸,但却触不到顶端,没有一丝色彩,别无一点样式,不变不惊。
正如少年,一动未动。
身下,是一张木椅,很长的木椅,很宽的木椅,是种体感很是粗糙的质感,若是稍加抚摸,便可知其随意的工艺,甚至还明显的带着,不少未削去的倒刺,横生在椅面之上,歪七扭八。
显然是一把配不上迎客的木椅。
但少年并未在意,反而端坐于其上,还有几分惬意,更是静默了精神。
而之身前,与木椅相衬,是一张圆形的木桌,肉眼可见,极为圆整,又极为厚重,高度适中,恰好在视线之下,能使各方的来客一目而过,尽扫桌旁的他人,与桌上细心安置的器皿茶具、福像工艺。
只是不巧,此时的木桌之上,正好别无他物,有的只是可悲的干净,那近乎执念般的干净,映着完美的光泽,一丝不苟,只是说来有趣,在那光泽之中,竟没能投射出,所在场阴暗之物,任意一点的影子。
实属古怪。
但少年,依旧不予在意,倒不怪少年呆若木鸡,只因无暇顾及,那所有的在意,都被木桌相隔之彼岸,那太过引人注目的存在所吸引。
他,或该说是‘它’,少年不知该如何称呼,甚至不知那,是否是真实的存在,无以形容,只道那是一张很大,很暗的粗布,披在一座大概称得上是人形的存在之上,将内在完整的包裹起来,随着大约是呼吸的律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而粗布之上,稍为狂妄,以着肆意妄为的手法,插入着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骨头,有的巨如兵刃,有的微如针芒,寻不得任何的共通,却又是潜藏着同样的暗斑,生在乳白色的骨刺之上,呈现猩红之色,隐隐盈着光芒,回映在他人的眼中,几分瘆人。
而以少年的视角,所谓有所偏颇,只能见得‘它’向着少年的半片身子,只能见得那数也数不清的骨头,显露在外头的半截,觉得有几分熟悉,在记忆中摸寻,那骨头又或是这未知存在的影子,却如一片泥沼,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越想,便越是浑浊。
而恰在这等谨心思索之时,‘它’,正起了变化。
「少年...」
那是一段空洞而又深邃的呼声,低沉、幽远,不食人间,似地狱之幽鸣,入人心肠,煞人骨髓,在空旷的木屋之中,无尽的回响,继而层层叠叠,愈加深刻。
当然,少年知晓,这并不可能是自己所发出的嗓音,那想必,也只能是眼前的存在,所发出的呼唤。
如此一想,便更是在意,而似乎正印证着少年的在意。
随着呼声,宽布之上,大约是正中的位置,响起了一连串细细碎碎的噪音,便是随即,毫无预兆的生出一串串骨刺,而数串骨刺,相互攀爬,纵横交错在一起,蔓延伸长,直到木桌的边缘,生根相连。
看那骨刺,依旧是几分熟识,依旧是几分瘆人,但有些相异,不似布上长满的那些骨头般乳白,而是一种深邃的黑,一种令人厌恶的黑色。
只是片刻,便见得那骨刺与木桌相连之根部,突兀的生得三根壮硕的骨刺,笔直而起,排列有序,自左、中、右三个方向,各自攀延至一个手臂的长度,便是立定,不再晃动,只有幽幽的晦气,不断传出,使木屋中本就不好的空气,更是冰冷了半许。
而与此同时。
「...名字...」
又是那番古怪的呼声,回响而起,映在少年的眼前,迷乱了视线,令少年哪怕是没有听清,也不禁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是徒劳无功,别说是回应的话语,已是连半个音节都说不出口,空有无力的沉默。
‘它’,似乎有些失望,显而易见,少年眼前,由左手边数来的那根骨刺,不知无意还是授意,只是缓缓地垂下,坠落,在某个尺度,突然崩塌于桌面之上,任那深黑之色纷纷飘散而开,化作了阵阵灰烬,再无踪迹。
继而。
「...终点...」
仍是那般低沉的呼声,却是更加沉重,更加使力,带有些许逼迫的意味,不容喘息,令少年也随之紧迫了起来,在仅有的思绪中,竭尽所能地徘徊,试图开口客气两声,度过这难堪的尴尬,却只是张了张嘴,一言未出,换来空有场面的失望。
‘它’,似乎有些痛苦,于少年的眼前,由右手边数来的那根骨刺,不住的颤抖,不停地抖落无数的黑色颗粒,飘扬在空气之中,弥散、扰乱、若隐若现,令人烦厌,而后烦厌到极限的某个瞬间,骨刺猛然地爆裂而开,便是数不胜数的黑色残渣,陨落于桌面之上,浸入其中,无影无形。
再继而。
「...使命?」
这一次的呼声,再不相同,似乎无法秉持过往刻意的低沉、空洞,只剩下了高亢而又刺耳的噪音,如千百把短匕,同一时间的凌迟,缓慢,而又深刻,刺人神髓,丧心病狂般的残忍,使少年竭尽所有可能躲避那噪音,甚至妄图封闭意识。
但。
无需多余,只是少年的嘴唇张了又张,已有答案脱口而出。
「...无上之城...凤凰」
少年十分地讶异,讶异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讶异自己口中那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讶异自己脑海中所未曾存在的思绪,讶异自己都没能听清那答案。
然而。
‘它’,却是非常的高兴。
「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
一连串悠长的笑声,却是不知其意,如同先前的噪音一样令人讨厌,而笑声之下,最后残余的那根骨刺,随时间的流逝愈加膨胀,蜕变去黑色的皮囊,露出其下雪白无暇的肤色,却立马又在其后,回归深邃。
而木屋也正巧与这一同,时而影黑,时而显白,不断地变换,不断地交替,光怪陆离,似幻梦一场。
或许真是,幻梦一场。
「少年」
最后一次响起的呼声,不再低沉,也不显高亢,只有无比普通的平稳,就如一个常人一般,无异、无趣。
循声而去,少年望着眼前的存在,望着那一张无边无际的粗布,凝视其中,却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好似那粗布之中,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如出一辙。
而随即,少年眼中的黑白骨刺,不知于何时,已变回了原本手臂般的大小,更是微微弯曲,指向少年的身下。
少年顺着骨刺的方向望去,便在那一个瞬间,思绪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木屋、木椅、木桌、粗布、骨刺,皆于霎那中,消散无物。
只余本就闭上双眼的深黑之色。
而少年,则又一次,坠于黑暗之中。
......
迷雾,漂浮。
无所依靠,正如深海之中心,孤独的沉沦。
但不想就此沉沦,少年便是试图,努力睁开双眼。
然眼前,空有一切黑暗。
使少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睁开了双眼,自己是否彻底失去了光明。
又或者。
世界本就是如此黑暗。
无以求证,暗自沮丧。
然而世界,很快便予少年的彷徨以回覆。
那是遥远到数不清的远方,却是毫无预兆的,闪耀着两个光点,不显喧嚣,却因为在这黑暗之中,别样的醒目。
那醒目似乎正渴求着少年,使少年伸出手掌去捕捉,却是海底捞月,什么也没有留下。
然而似乎是为了回应少年的渴求,那光点继而,越来越大,亦或越来越近,使得世界的颜色也必须为之默然而变,为其染上无瑕的苍白,静静品味,那白里透红,白外渗红的光圈,愈加的鲜艳,愈加的炽烈。
终是在那两个光点,成长到无法忽视的轮廓,一左一右,侵略着视线中,每一个遗留着黑暗的角落,热情而又温暖,澎湃更显隆重。
少年终是想起,那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太阳。
两个太阳,两轮熊熊燃烧的烈日,两座终结过去与指引未来的灯塔,两束创造世间的神灵所赐予黑暗大地的宝物。
那是万物之源。
理所应当。
灼烧着少年的双眼,但少年却隐约觉着有些道不明的违和之感,望着那滚烫的光点,说不出口,便是举起了双手,摆放在眼前。
更是古怪。
那本应是自我的双手,在形似太阳的光点所映射之下,时而苍白如雪,时而漆黑如夜,变幻交错,绚丽夺目,光怪陆离。
这番景象,使得少年觉得有几分熟悉。
但还未来得及回想。
眼前的光点,那喧嚣的太阳,在这无声的世界之中,发起了革命,而革命产生了异变,异变终是合二为一,使两座烈日融为一团烈火,而烈火仍在不停地燃烧、涌动,终是在那狂热的作用之下,诞生而出。
凤凰。
血红的凤凰,发出宛若天籁般的初啼,在无声的世界之中,震破了天地间的隔阂,乃开天辟地,而后便是挥舞着完美无瑕的羽翼,使之产生的辉煌之热气,四散逃逸,遍布世间每一个角落,抚平了世间每一处伤口,再其之中,便是一飞腾空,呼啸着羽翼,振翅离去,不做一丝留恋,只有身后,悄然留下的,片片猩红的尾迹。
而那猩红,落于尘世之中,自然也是落于少年。
落之身上
但要说回忆起来,也许并没有那样的源远悠长。
久是朦朦胧胧,许真许假。
只是透过那迷雾之中的影子,点点窥探。
荒凉大漠。
写于天空之下,蕴含在无休无止的黄风之中,带着兴许狂躁,如龙卷般呼啸,肆虐于大地之上,犹如悲女之哀嚎,声声凄凄。
几多枯草,沙砾,伴随着亡骨,那漫山遍野的亡骨,大多已是零乱得,分辨不出模样姓氏,纵是少数形态完好的头骨,也因久年被风沙所侵蚀,早做了蚁虫的巢穴,认不出过往岁月,是英雄亦或百姓的模样,直至今时,都同作了枯骨山林中的一簇帮衬,别无不同。
一幕惨画。
看来便是如此,漫无边际,无穷无尽,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点热闹。
唯有安静,如死亡一般的寂静。
但。
纵然于这一片死寂之中,也是难得迎来了旅人。
孤独的旅人。
旅人,只是一位少年,孤海行舟,无以为伴。
少年,迎着狂风的吹拂,踩着脚下的枯骨,刻意又是无法抗拒的逆风而行,似一名虔诚的修道者,踏着重复且坚定的步伐,笔直的向往前行的道路,追寻着心中的极乐世界,又或是无上圣地。
世人无以得知,是如何的美好,方值得这等苦修,只能知晓那少年身后,那坚定的步伐所留下的,串串深刻的脚印,渗入荒地之中。
然而便是这些脚印,也不过片刻,便在狂风之中,消散作无痕亦无踪,而直视前方,却连前路,也还未寻得片叶影子。
便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又一生。
难免,徒生变故。
少年感到了干涸,毕竟身处于荒漠之中,水与桃园皆为幻梦,空有海市蜃楼的幻景,引诱着渴望的衍生,而一次次换来的,却只能是粗糙的沙石,对着饥渴的肌肤加速的洗涤,空余沉重的失落之感,没有一丝怜悯,残忍而又绝情。
继而,少年感到了懈怠,一次又一次迈开的双腿,重复浸入枯燥的大地之中,如坠入万丈泥泞,几近挣扎,也无法回响起,些许波澜,而如此无趣的反复,更使人疲惫,犹如一台老态龙钟的机器,忘却了为其续上按时的润滑剂,又任其放在角落,发出吱嘎吱嘎的噪音,步入终末,再无人问及,令人惋惜,又叫人死心。
终而,少年感到了困倦,止住了脚步,以轻缓的动作,似腐朽一般,抬头遥望着那或许明亮,或许阴暗的天空,久久不曾晃动,似乎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于此之中,挣扎的意义。
少年已记不得大多,记不得他人,记不得世间,记不得生命,记不得从何处而来,记不得将往何处而去。
更是记不得。
少年的姓名为何。
心生迷惘。
而迷惘之情,遍布了少年每一丝的心网,渗透到每一寸仅存的意识之中。
进而演变,不知所措般的怅惘。
这使少年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摆在眼前,于阳光残辉之下,于大漠风沙之中,意欲为何,少年亦不明,只是心中如此渴望,便有如此反应。
可当定睛看向那眼中,本该是双臂的模样,却是苍白一片,无血无肉,无形无影,只是两团模糊的白影,隐约勾勒成人类手臂的形状,却是无拘无束,随意飘扬、扩散、侵蚀。
而少年,还未有所反应,与那白影相相凝望,却在下一个晃眼的瞬间,白影,侵蚀遍了少年眼中的,半片世界,留下些许,如剩饭残羹,也要消失殆尽。
无所思,无所想,少年的心中,已是无所见,无所影,纵是枯草、风沙、枯骨、大漠,尽是同样,一如天地,无色无彩,化为苍白。
而少年,坠入苍白之中。
......
古旧的气味,破败的声响。
有些许讨人生厌。
少年叹了口沉闷的气,却听不见喘息的响声,便是睁开双眼,使一片显然新颖的色彩,缓缓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灰色的景象。
一座刻满岁月伤痕的木屋,用着暗淡不见色泽的木制,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吱嘎的恼人噪音,更是隐隐散发着有些熟悉的讨厌气味。
木屋并不宽大,但却望不见边际,并不高耸,但却触不到顶端,没有一丝色彩,别无一点样式,不变不惊。
正如少年,一动未动。
身下,是一张木椅,很长的木椅,很宽的木椅,是种体感很是粗糙的质感,若是稍加抚摸,便可知其随意的工艺,甚至还明显的带着,不少未削去的倒刺,横生在椅面之上,歪七扭八。
显然是一把配不上迎客的木椅。
但少年并未在意,反而端坐于其上,还有几分惬意,更是静默了精神。
而之身前,与木椅相衬,是一张圆形的木桌,肉眼可见,极为圆整,又极为厚重,高度适中,恰好在视线之下,能使各方的来客一目而过,尽扫桌旁的他人,与桌上细心安置的器皿茶具、福像工艺。
只是不巧,此时的木桌之上,正好别无他物,有的只是可悲的干净,那近乎执念般的干净,映着完美的光泽,一丝不苟,只是说来有趣,在那光泽之中,竟没能投射出,所在场阴暗之物,任意一点的影子。
实属古怪。
但少年,依旧不予在意,倒不怪少年呆若木鸡,只因无暇顾及,那所有的在意,都被木桌相隔之彼岸,那太过引人注目的存在所吸引。
他,或该说是‘它’,少年不知该如何称呼,甚至不知那,是否是真实的存在,无以形容,只道那是一张很大,很暗的粗布,披在一座大概称得上是人形的存在之上,将内在完整的包裹起来,随着大约是呼吸的律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而粗布之上,稍为狂妄,以着肆意妄为的手法,插入着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骨头,有的巨如兵刃,有的微如针芒,寻不得任何的共通,却又是潜藏着同样的暗斑,生在乳白色的骨刺之上,呈现猩红之色,隐隐盈着光芒,回映在他人的眼中,几分瘆人。
而以少年的视角,所谓有所偏颇,只能见得‘它’向着少年的半片身子,只能见得那数也数不清的骨头,显露在外头的半截,觉得有几分熟悉,在记忆中摸寻,那骨头又或是这未知存在的影子,却如一片泥沼,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越想,便越是浑浊。
而恰在这等谨心思索之时,‘它’,正起了变化。
「少年...」
那是一段空洞而又深邃的呼声,低沉、幽远,不食人间,似地狱之幽鸣,入人心肠,煞人骨髓,在空旷的木屋之中,无尽的回响,继而层层叠叠,愈加深刻。
当然,少年知晓,这并不可能是自己所发出的嗓音,那想必,也只能是眼前的存在,所发出的呼唤。
如此一想,便更是在意,而似乎正印证着少年的在意。
随着呼声,宽布之上,大约是正中的位置,响起了一连串细细碎碎的噪音,便是随即,毫无预兆的生出一串串骨刺,而数串骨刺,相互攀爬,纵横交错在一起,蔓延伸长,直到木桌的边缘,生根相连。
看那骨刺,依旧是几分熟识,依旧是几分瘆人,但有些相异,不似布上长满的那些骨头般乳白,而是一种深邃的黑,一种令人厌恶的黑色。
只是片刻,便见得那骨刺与木桌相连之根部,突兀的生得三根壮硕的骨刺,笔直而起,排列有序,自左、中、右三个方向,各自攀延至一个手臂的长度,便是立定,不再晃动,只有幽幽的晦气,不断传出,使木屋中本就不好的空气,更是冰冷了半许。
而与此同时。
「...名字...」
又是那番古怪的呼声,回响而起,映在少年的眼前,迷乱了视线,令少年哪怕是没有听清,也不禁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是徒劳无功,别说是回应的话语,已是连半个音节都说不出口,空有无力的沉默。
‘它’,似乎有些失望,显而易见,少年眼前,由左手边数来的那根骨刺,不知无意还是授意,只是缓缓地垂下,坠落,在某个尺度,突然崩塌于桌面之上,任那深黑之色纷纷飘散而开,化作了阵阵灰烬,再无踪迹。
继而。
「...终点...」
仍是那般低沉的呼声,却是更加沉重,更加使力,带有些许逼迫的意味,不容喘息,令少年也随之紧迫了起来,在仅有的思绪中,竭尽所能地徘徊,试图开口客气两声,度过这难堪的尴尬,却只是张了张嘴,一言未出,换来空有场面的失望。
‘它’,似乎有些痛苦,于少年的眼前,由右手边数来的那根骨刺,不住的颤抖,不停地抖落无数的黑色颗粒,飘扬在空气之中,弥散、扰乱、若隐若现,令人烦厌,而后烦厌到极限的某个瞬间,骨刺猛然地爆裂而开,便是数不胜数的黑色残渣,陨落于桌面之上,浸入其中,无影无形。
再继而。
「...使命?」
这一次的呼声,再不相同,似乎无法秉持过往刻意的低沉、空洞,只剩下了高亢而又刺耳的噪音,如千百把短匕,同一时间的凌迟,缓慢,而又深刻,刺人神髓,丧心病狂般的残忍,使少年竭尽所有可能躲避那噪音,甚至妄图封闭意识。
但。
无需多余,只是少年的嘴唇张了又张,已有答案脱口而出。
「...无上之城...凤凰」
少年十分地讶异,讶异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讶异自己口中那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讶异自己脑海中所未曾存在的思绪,讶异自己都没能听清那答案。
然而。
‘它’,却是非常的高兴。
「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
一连串悠长的笑声,却是不知其意,如同先前的噪音一样令人讨厌,而笑声之下,最后残余的那根骨刺,随时间的流逝愈加膨胀,蜕变去黑色的皮囊,露出其下雪白无暇的肤色,却立马又在其后,回归深邃。
而木屋也正巧与这一同,时而影黑,时而显白,不断地变换,不断地交替,光怪陆离,似幻梦一场。
或许真是,幻梦一场。
「少年」
最后一次响起的呼声,不再低沉,也不显高亢,只有无比普通的平稳,就如一个常人一般,无异、无趣。
循声而去,少年望着眼前的存在,望着那一张无边无际的粗布,凝视其中,却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好似那粗布之中,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如出一辙。
而随即,少年眼中的黑白骨刺,不知于何时,已变回了原本手臂般的大小,更是微微弯曲,指向少年的身下。
少年顺着骨刺的方向望去,便在那一个瞬间,思绪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木屋、木椅、木桌、粗布、骨刺,皆于霎那中,消散无物。
只余本就闭上双眼的深黑之色。
而少年,则又一次,坠于黑暗之中。
......
迷雾,漂浮。
无所依靠,正如深海之中心,孤独的沉沦。
但不想就此沉沦,少年便是试图,努力睁开双眼。
然眼前,空有一切黑暗。
使少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睁开了双眼,自己是否彻底失去了光明。
又或者。
世界本就是如此黑暗。
无以求证,暗自沮丧。
然而世界,很快便予少年的彷徨以回覆。
那是遥远到数不清的远方,却是毫无预兆的,闪耀着两个光点,不显喧嚣,却因为在这黑暗之中,别样的醒目。
那醒目似乎正渴求着少年,使少年伸出手掌去捕捉,却是海底捞月,什么也没有留下。
然而似乎是为了回应少年的渴求,那光点继而,越来越大,亦或越来越近,使得世界的颜色也必须为之默然而变,为其染上无瑕的苍白,静静品味,那白里透红,白外渗红的光圈,愈加的鲜艳,愈加的炽烈。
终是在那两个光点,成长到无法忽视的轮廓,一左一右,侵略着视线中,每一个遗留着黑暗的角落,热情而又温暖,澎湃更显隆重。
少年终是想起,那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太阳。
两个太阳,两轮熊熊燃烧的烈日,两座终结过去与指引未来的灯塔,两束创造世间的神灵所赐予黑暗大地的宝物。
那是万物之源。
理所应当。
灼烧着少年的双眼,但少年却隐约觉着有些道不明的违和之感,望着那滚烫的光点,说不出口,便是举起了双手,摆放在眼前。
更是古怪。
那本应是自我的双手,在形似太阳的光点所映射之下,时而苍白如雪,时而漆黑如夜,变幻交错,绚丽夺目,光怪陆离。
这番景象,使得少年觉得有几分熟悉。
但还未来得及回想。
眼前的光点,那喧嚣的太阳,在这无声的世界之中,发起了革命,而革命产生了异变,异变终是合二为一,使两座烈日融为一团烈火,而烈火仍在不停地燃烧、涌动,终是在那狂热的作用之下,诞生而出。
凤凰。
血红的凤凰,发出宛若天籁般的初啼,在无声的世界之中,震破了天地间的隔阂,乃开天辟地,而后便是挥舞着完美无瑕的羽翼,使之产生的辉煌之热气,四散逃逸,遍布世间每一个角落,抚平了世间每一处伤口,再其之中,便是一飞腾空,呼啸着羽翼,振翅离去,不做一丝留恋,只有身后,悄然留下的,片片猩红的尾迹。
而那猩红,落于尘世之中,自然也是落于少年。
落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