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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玉树☆梨花雪‖四海盟约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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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弘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自笑,便去看夏蚕,晚间照例与那些镇上的熟交饮酒,睡在草亭上,不在话下。
约莫是夜半时分,火把骤地通明,一片吵闹扰乱本已寂寂人定的场院。
穆弘坐起身,烦躁道,“谁呀!搅你爷的好睡!”
却是他的同胞弟弟穆春引了许多庄客,拿刀动杖的,一边高声唤,“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穆弘只得捱了怒气,换了一片和悦之色,“阿春,你这又是做什么!”
穆春撞上前来,也不顾什么,一把拉了他,一气说个不停,“哥哥,那个臭乞丐竟敢打我!老子这番必定要报仇!哥哥快与我去……”
穆弘道,“阿春你莫要焦躁,且仔细说原委。”
穆春好容易按捺了,才说道,“就是那个‘病大虫’薛永,那里来的打脊囚犯,杀不死的臭乞丐,他既来到俺们揭阳镇耍枪棒卖膏药,一个外乡厮,竟敢不先去拜俺!俺在街上见到了,只当他是个不识时务的蠢汉,特特教人告诉他,谁知那个厮却道俺霸道,还道,别人恁样,他偏不怕俺。以此俺交待了镇上的人,只准看他愣耍,都不许与他钱。”
穆弘听了道,“阿春,俺时常说与你,教你不要仗着是本镇大户就当得个土霸王。爹爹并俺两个为你这习性,一年到头,街坊面前陪多少不是!”
穆春高声叫道,“爹爹老了!哥哥又未老!空把着一身豪杰的本事,却近来行事越来越似那鳖丈夫一般!莫说俺家,揭阳镇上穆大户,谁敢惹来!便是哥哥你这江湖上的‘没遮拦’,威风都到那里去了!”
穆弘见他这样,遂耐性劝导,“阿春你焦躁什么!并非我是鳖丈夫,你这是什么话。做兄的便是江湖上人称‘没遮拦’,也惭愧有些本事在身。俺年少时也似阿春恁般,只是争强斗狠。近来结交的人多了,行的去处也多,才省得,这样恃强凌弱算是什么好汉。你见俺天王哥哥,他那梁山没你这穆大户了得,却怎不见他们仗势欺人。阿春我与你说,俺正与爹爹商议,要开仓放粮,凡在揭阳镇上,无论外乡本乡,做何营生,有那困顿不济的,人人有份。这才见得俺这‘没遮拦’的名号。你不许与那薛永为难,且随他去。”
他一番话说得穆春低了头,半晌才又道,“哥哥以定不替俺出气,俺也无法。只是还有一件,却才的话未完。俺已交待过,镇上的人那个敢与他钱。却不知从那里冒出一个什么‘通臂猿’侯健,口口声声喊薛永那厮师父,原是一伙的,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送与薛永,他两个当地推让,好不亲热!这不是故意触我的霉头,因此上我要打那侯健,却不料被薛永那厮跌好一跤,又踢我一脚,现在腰上还疼!我回来喊人,已交待了镇上都不许留宿这两个厮,不怕他飞天上去,又生怕赶上他们弄不过,这才来请哥哥。”
穆弘初时本不欲管,听得他挨了打,这才着意瞧瞧他,火光里,果见穆春脸侧有些伤肿,确是跌跤,那地里刮的,嘴角也破了。穆弘道,“我已吩咐了上下人等,平日休要再欺人。便是阿春行事恶了些,叵奈这两个外乡来的,怎敢出手伤他。此事俺若不赶上去教训一番,只道俺揭阳镇无人。俺这‘没遮拦’穆弘连个自家弟弟也护不住,还何以在江湖立足!”
穆春在旁连连点头。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2-08-31 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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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弘又问他,“阿春,腰里疼得却紧?”一边点起庄客,同穆春一顿奔出门。
    那穆太公闻讯也起来了,忙上前阻他兄弟两个,那里拦得他住。
    他们兄弟也不顾那镇上的人都睡着,沿途上户打门的问了一遍,约莫将要出镇的一条土路里追上侯健并薛永二人。庄客们围作一圈,拦了去路,各拿党杈,枪棒,乃至锹耙、梆子……一片声喊。穆弘便上前与那薛永放对;穆春拽住侯健,尽气力胡乱殴打一顿。薛永不是穆弘对手,被攧翻在地。
    穆弘道,“与我捉回去,再痛打问着这两个厮,好教听得,惹到我倒还可恕,惹到小郎便是活该找死!”
    穆春在旁不住地点头。
    庄客们捉起薛永并侯健两个,扎实捆了,来庄上柴房里吊起来,由穆春拷打。
    穆弘气才消了些,又对穆春道,“你也莫要再作死,取帖药敷一敷伤。再者,出了这口气,把他们赶出镇就罢。”
    穆春忙应着声,又道,“哥哥你来看这厮的包裹,却有恁多银子,那里是个良善之辈!”一边与穆弘一同看那侯健的包裹。
    穆弘分拣了那几锭大银并许多散碎银两,又见那蓝底白花的包袱皮,虽是寻常绣样,却觉十分精致,翊翊如生。穆弘在内里翻了一个小小针线包出来,也是一式蓝底小白花的绣纹。穆弘把那针线包搁在手中掂了掂,转回身来,见穆春绰条木棒,把那侯健打得直哼哼。穆弘想了想,道,“先不要拷问,放那瘦汉子下来,我有话问他。”
    穆春也打得累了,一边道,“这等癞皮狗,那里来的污烂厮,以定不是什么好人!哥哥问他做什么。”
    穆弘教他自去敷伤,另教庄客放了二人下来,瘫坐地上。
    穆弘握了那荷包,先问侯健,“你这个瘦子,敢是个……绣匠?这手艺也算是好的了。只是你那里来的这许多钱财,莫非做得什么勾当。你老实说便罢,若有半句不实,你们两个又欺我兄弟,我登时教你们把去喂野狗。”一边轻轻拈起侯健的一只手,看那指头,虽是粗糙,一根根的却修长,那掌里又结着厚茧。
    穆弘笑道,“果然是绣匠的手,平日没少做生活。你莫非偷了主顾的钱,蹿逃在此。”
    侯健好半晌才喘着道,“小人……唤作侯健,只因生来身形瘦长,也有个诨名,‘通臂猿’。小人只因会这一手飞针走线的手艺,一向靠给人做生活糊口。原在无为军里,一个赋闲通判黄文炳家里做生活,他因见小人针线好,便荐俺去江州知府蔡九家里。那蔡九知府与那黄文炳通好,时常往来,也喜欢小人的针钱。日前,小人有事要走,蔡九知府才赏我这许多银钱,教我自去。”
    穆弘道,“那蔡九知府既这般厚待于你,你又为什么要走?到底因何事,就为寻你这个师父?”他以眼色指了指薛永。
    侯健道,“这个‘病大虫’薛永,原是小人江湖上遇到,跟他学枪棒功夫。今次小人并不知他在揭阳镇,只是恰巧重逢。俺离开那蔡九府上,原为他虽然厚待俺,却是个糊涂桶子,为了向他老爹,就是太师蔡京交待,便不顾人死活,加捐加税的,前日竟捉那鱼牙主人并好多鱼贩入狱,听得说要坏他们性命……小人在这等人家里做生活,虽然与俺无关,一样是个人,心下也觉没意思,才决意还是走了的好……”
    穆弘听了,忙问,“什么鱼牙主人,你且说清楚。”一边就教人来为他二人敷伤,扶到耳房调理。
    侯健谢了他,斜卧在床上,接着道,“小人本不懂,因在那蔡九府上久了,才得知些个。便是那太师蔡京总有信至,许是交待那蔡九知府,江州是个钱粮浩大的去处,现在官家、朝廷都缺钱……教蔡九多多缴税敬上……以此官声也好。蔡九知府呢,又用了那黄文炳的法子,一意逼勒那些鱼贩,加重税……还有一些杂捐。前些日,俺听得他们议论,鱼贩们罢市……蔡九知府就捉了为头的鱼牙主人,还有那几个出头的鱼贩,两下里正在商量,若是复市,就放了被抓的人;如若不然,便一发坏了他们的性命,听得说是……当街处斩,杀鸡骇猴……俺见不得这样的事,也自灰心,就辞了他家生活……”
    穆弘闻知大惊,这里忙教庄客好好儿照管侯健并薛永两个,交待不许再教人为难他们,连夜便去江边,向那芦苇荡里一点两点渔火,高声喊,“张横!张横!俺穆弘有话告诉!张横!”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2-08-31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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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生张横日里赌输了,心里闷气,又没一个钱,连下顿饭都未曾有着落,大醉着躺在船舱里“呼呼”睡着。
      穆弘一直摸到泊在芦苇丛中的破船里,连连晃他不醒,心焦不已,只得又下船来,正罔知所措,忽见那江面上又有一艘船,趁着闪闪烁烁的星光,箭也似的越近了。
      穆弘忙喊,“是童家兄弟么!”
      正是童威、童猛两兄弟摇橹,又有李俊从舱后转出来,在船头立地,相对喊,“原来是穆大郎!这早晚怎的有事?”
      穆弘忙唤他们把船划过来,等不及泊船靠岸,急匆匆,将那侯健告诉的上项事说了一遍。
      李俊听了也是大吃一惊,都来寻张横。
      李俊连喊他数声不醒,便教童威童猛去舀一大桶江水,猛可里兜头浇了张横一身,激得张横弹跳起来,大叫,“是那个敢戏耍你爷!”
      李俊劈面大叫,“你弟弟没了!张顺没了!”
      张横圆瞠大眸,浑身的水仍滴滴嗒嗒,他与李梭相对立地,呆若木鸡,忽地道,“怕没这话!”
      李俊叹着气,便把一应原委说了一遍,才又道,“穆大郎也是听那侯健说得。现在当紧的还是要弄清状况,备细商量个……”
      不防张横绰起桨便划,力道之猛,小船震荡着驶离芦苇荡。几人差点儿跌一跤。
      李俊把住他的臂,“喂,你做什么!”
      张横不答,只是划。
      李俊把他推倒在地,抢了桨在手。
      张横登时大怒,骂道,“挡你爷去死!”跳起来还要上去,被穆弘拦腰抱住,还在那里伸臂蹬脚的扎挣。
      李俊将双桨扔与童家两哥俩,一边向张横吼道,“现在状况未明,你先不要恁地作死!你给我且住。”便教童威童猛另去划船,往江州打探消息,又道,“俺们几个,俺李俊、穆大郎,俺这就再叫上李立。穆大郎,你那穆小郎济事么,也一同喊来。俺们议一议,也要有个可行的计较。”
      穆弘松开张横,一边道,“那就往我庄上吧。”
      李俊赞同。
      张横还嚷,“那童家兄弟去得,俺为何去不得!你们休要拦俺,俺要去看那个死小子!”
      李俊道,“张横,你恁样焦躁,现又醉酒,便是此刻去了,又能怎样?你是劫狱,还是杀人放火?你去了只要坏事,反而更要了那张顺的性命!且同往穆大郎庄上商议。”
      穆弘也劝他。
      张横那里忍耐,又拗不过众人,勉强同他们去了。
      天色大亮时,李立也从揭阳岭的酒店赶来了,一进门便急得喊,“什么什么,张顺被捉了,还要坏了性命!”
      张横跳起来,向他大怒道,“你还装幺!都是你,日里喊俺赌钱,夜里喊俺向岭上喝酒,你是给老子下了蒙汗药啊,教老子只是睡不醒,耽误了俺弟弟的命,你赔得起!你还来得恁晚!”
      李立迎头当得这一顿责骂,有些发懵,才要说话,又听得张横怒道,“你这个‘催命判官’,只要催人性命!老子直把你剁八块,撺浔阳江。”
      李立回过神,也怒道,“喂!俺虽是‘催命判官’,也不曾害你!张顺的事,和我更没半分相关!你弟弟有事,你没处撒气,便寻趁上俺,你只当俺李立是好惹的!”说着那火扎扎的赤发赤须都张开了,一双通红的眼珠子瞠圆,真个儿如鬼面判官一般骇人。
      张横怒气冲天,便要上前与他交并。
      李俊大喝,“你们住手!李立,你***一边儿!这番是张顺有事,你是兄弟的,言语恁么不中听!你是什么混帐!”一把推搡得李立连连趔趄,好容易才把住脚。
      李立吃他一顿斥责,气也消了,忙向李俊道,“大哥、大哥,是俺有些急了,你不要生气。”连那赤色须发都似一时委顿了。
      张横便道,“俺们劫狱去休!”
      李立道,“劫狱?听你这口声,你当是水牢啊!只是说得恁容易。”
      李俊又喝斥他。
      李立只得不作声了。
      李俊道,“穆大郎,我看俺们还是等童威童猛他们哥俩带回准信儿来,真当事急,俺们就去劫狱,还是劫法场,遮莫如何,以定保全俺张顺兄弟。”
      穆弘点点头,“李俊,你那里有多少船老大;李立,你那里有多少火家;俺这里再清点清点庄客,都先自安排。看看风头再说。”
      大家商议至晚方散。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2-09-01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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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第二日倾晨,李俊匆匆又来穆家庄,见了穆弘便急得问,“穆大哥,你曾见张横么?”
        穆弘道,“不是昨夜一同吃酒,你们一路走的么……”
        李俊听了惊道,“昨晚俺只怕张横做出事来,便邀他去我那里睡……今早起来就不见头影,必是夜里已去了江州。”
        穆弘也跌足道,“是了,是了!以定如此!”
        李俊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追上去!”
        穆弘道,“只怕已来不及了!谁知这个爷做出甚事来。”
        李俊道,“事急了,管不得这许多!俺且去,穆大哥你留在镇上等消息,万不可再莽撞行事。”
        穆弘点着头,“兄弟你也要珍重。”
        李俊应着,即刻返江边,驾了一叶扁舟,绰起双桨,一径冲开那铁镜也似的江面,激起列列白浪,真如排山倒海之势,倾刻又散作堆堆碎雪样水花,他稳稳操持舟辑,缘那浪涛翻卷的轨迹,时上时下,穿行自如,那疾行而去的影子好似一条摇头摆尾的玉龙,凌空破浪。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22-09-02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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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张顺在江州牢城营里,与众鱼贩已被关了几日。幸亏戴宗时常看顾,也没怎么吃打,只是那蔡九知府几次派管营、差拨来说服,教张顺写个帖,使外头的鱼贩复市,张顺都不兜揽。没人时,自与那几个一同被捉的鱼贩商议,一不做,二不休,以定要教知府同意免捐降税,才肯罢休。
          那日狱卒受了戴宗所托,又来送饭。
          张顺道,“多多有劳大哥。”
          那狱卒道,“戴院长自要衙前当值,不得闲儿,俺们闲常都是与院长好的。二哥休外道。”望着张顺狼吞虎咽的情形,叹口气,又道,“二哥,你是个鱼牙主人,凭那些鱼贩怎样生受,不道得教你也没口饭吃。偏要与众人一处,做这没死活的勾当。此番你们罢市,那知府为头的便捉你。你这不是替人顶缸么。”
          他一番话说得那些墙旮旯的鱼贩都爬过来,眼巴巴望着张顺。
          张顺道,“上下,你这话也说得是,俺也省得,都是为俺好。俺也不是那些把命不要的人,原只想做我自己的生意,混口饭吃。但俺这生计,原是靠那些鱼贩相帮,如今他们被恁般勒掯,‘蛇无头不行’,若再没个做主的人,他们也完了。俺也不是逞什么英雄好汉,江湖上为人本应这样。”
          那狱卒早知劝不动他,只好又道,“二哥是个重义气的人,但你也不怕砍头?”
          张顺听了,咧开嘴笑了,虽是落难,黑暗里仍见俏皮可爱的风采,“俺们都是顺民,又没犯了谋反该死的罪,不过要求知府他可怜见,胡乱放俺们一条生计、只当赏口饭吃,如何就要被砍头,那王法上也没这样写的。俺心里也有个成算,那都是惊唬俺们的言语。”
          狱卒望着他,只得道,“二哥也说得是,但愿俺们知府只如二哥所言。”
          这时有的鱼贩道,“二哥,俺们不会真要被砍头吧……”一群人不觉瑟缩一团儿。
          张顺只答道,“不会、怎会!俺们不过是生意做不下去,不得已向那官府陈情,这又不是砍头的罪!”
          那些鱼贩连连点头。
          有的又道,“二哥,俺心里怕得紧,不如就答应了他们,求外面的弟兄复市吧。”
          张顺道,“现在复市,便等于认下那等重捐重税,往后你们仍过不下去,这是什么了局!事已到头,如何不越性争个道理!”
          众人听了相对点头,有的已哭道,“不争也没活路;待泼出胆去争一争,又吃官司……这日子,真是苦也!”
          张顺只把好言安慰,“明日待那管营、差拨,或有那一般做官的来问我们,俺再和他们说一说。”
          他们正说着,忽听外面一片乱,就见狱卒们纷纷向这边逃过来,有的喊,“杀人哪!有人劫狱!”
          张顺等人忙扒在牢门前看,只见张横挺着一把板刀,直杀进来。原来他之前赶到牢城营,假做送饭,那众人都是受戴宗交待过的,听得是探望张顺,便教放入。张横也未曾料想,这么容易就潜入,却也不管什么原委,既得了这等方便,趁势大杀。
          张横一边喊,“张顺!张顺!俺来带你走!”
          张顺一见他,忙喊,“哥哥!俺在这里。”
          张横手持板刀砍开牢门,拽出张顺,牵了便走。
          张顺忙问,“你怎么来的!你怎么劫狱,这是该死的罪!哥哥你快走!”
          张横嚷道,“老子不来劫狱,你小子就完了!快随俺去休!”
          张顺一时和他辩不得,待要不走,只见管营、差拨……已率众狱吏、土兵涌入……举着刀枪,只管搠刺。
          张顺只得夺把腰刀,与张横相携着奋力杀出。
          那些牢里的鱼贩都惊得呆了,也有乘乱要逃出去的,被官兵砍翻;有那胆小的抱头躲在一旁,也被误伤,丢了性命;也有见这情势,激起久已压抑的义愤,与那官兵厮打的……牢里大乱,直杀的横尸幢幢、血渍斑斑。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2-09-0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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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横与张顺两个一路拼杀,才赶到牢城外,州里佐将带领大批官兵当场截住。他两个被围在垓心,左冲右突,眼看力竭,忽闻那里传来一声大吼,形如霹雳,从那大门斜刺里冲出一筹黑塔样的大汉,一脸黑扎扎的乱发虬髯,凸着一双怪眼,脱得赤条条的,擎着两把板斧,砍将入来,所向无不披靡,顿时血肉横飞。
            张顺见了,忙大喊,“铁牛!铁牛哥哥!”
            来人正是那个“黑旋风”李逵,因才从外面回牢里,也要去看张顺,忽遇着这样状况,立即杀上来。
            李逵“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张顺兄弟,你莫怕,你黑爷爷只教你走脱便了!”
            那些官兵猝不及防,被李逵一顿斧子剁翻无数,死的死、伤的伤,一片声哀嚎。李逵在前,张横张顺兄弟在后,淌开一条血路,向街面上来。
            沿途官兵越积越多,层层拥集,满地里大喊,“捉拿反贼!”
            他们三人一边杀一边寻路而退。
            童威童猛哥俩由街角迎过来,也举着板刀,奋力杀入重围。
            五人聚在一处。官兵渐渐向这边汇集,呈合围之势。他们相互背靠背,都挺着刀、斧,喘吁着。
            李逵大吼一声,“杀出去!”
            张横、张顺,童威、童猛点头,也不辨方向,四面砍斫,眼看这里、那里不时出现一条细细的人缝……李逵大吼,“你们不济事,快走!老子砍他娘的!”
            张顺道,“要走一起走!”
            张横嘶叫着,高举板刀,一边乱挥乱砍,一边也大叫道,“是!一起走!”
            忽然从那街道两边的楼檐后跳起来一排排弓箭手。
            众人齐齐发一声喊,“不好!”
            话音未落,万箭齐发,只管乱射,那些躲不及的官兵、百姓……纷纷倒地……
            李逵、张横冲在两边,俱被射中。
            官兵大喊撤退,乘着这个当儿,一条人影,恍如风驰电擎,疾行而来,拽了李逵便走。
            童威、童威在混战里,被官兵活捉。
            只剩了张顺扶着张横,跌跌撞撞赶到江边。他俩在乱中,迷失路径,定下神才猛可里见,这并非往揭阳镇的渡口,对岸却是无为军。茫茫水面,急切间也不见渡船。
            张顺道,“我背哥哥,遮莫如何,水里走脱!”
            张横慢慢坐在地上……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22-09-04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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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顺便蹲下来,意思要把他扛在肩头。
              张横推开他,“兄弟,你听俺讲。老子的腿已受伤,再也游不动了……”
              张顺低头见他大腿上箭伤。他刚才嫌碍事,没死活的又折断了箭杆,现在只剩了短短箭镞嵌在肉里……不断向外渗出鲜血来。
              张顺道,“我给你包扎。我背里游过去……”
              张横道,“你快走!老子不要你管!”一边推搡着张顺。
              张顺望着他。
              张横捱着痛,本欲努牙突嘴,但实际却显出洁白的板牙,与他自想的凶神恶煞相去甚远……他就顶着这样故作凶恶的怪模样,朝着张顺“哈哈”大笑,一边自以为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死小子!你滚哪!你不是老早……就嫌老子教你不学好!嫌老子赌钱!嫌老子穷!嫌老子没用!那你就像以前那样,滚!立刻就滚!滚得远远儿的!老子不要你管!老子见你就烦!你滚!快滚!你就从水里……滚!你不是嫌老子连水里工夫也不如你,那你正好儿这番炫耀,滚!老子遂你的意,快滚!”
              张顺望着他,泪水飙出。
              张横向地上啐口唾沫,仍断断续续的傻笑,“滚!”
              张顺紧紧拥住他,“哥哥……”
              张横怪叫,“你做甚!”
              张顺大哭着嚷道,“你不要恁地!俺省得你是觉着你受伤,游不动了,生怕连累我。你给老子少装幺,老子不吃这一套!哥哥,你听着,这番俺和你,要活一处活、要死一处死,再也不分开了!”
              张横狠狠推开他,“婆婆妈妈老婆汉相啥呀!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死小子!你又不稀罕俺,老子也不稀罕你!老子……最讨厌你了!不要你!”
              张顺重又紧紧揽住他,“哥哥,你莫恁地!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再说这些,哥哥,俺和你好好儿说话儿。你给俺听着……你听着嘛!”
              张横扎挣不开,也就渐渐平静了。
              张顺便揽着他,和他一同坐地,“哥哥,俺省得……你对俺都是真心真意,俺心里从来省得哥哥的好!当初俺……没有嫌哥哥……没有!俺不愿再随哥哥做私商、赌钱……俺只是痴想着能好好儿做个平人,将来还要和哥哥一同安生过日子。奈何哥哥不听我的……但俺现在已明白了,哥哥,你是对的,这世道,是必定不给本分的良民一条活路……俺是个傻子,还是个伤了哥哥的心的傻子……”
              张横抬起头。
              张顺抚触他的脸,“哥哥,你莫要生俺的气!事已至此,俺还想和……哥哥和和气气的一同走……”
              张横张张嘴,“阿……阿顺……俺……”
              有一会儿,两兄弟相依,在飘飘的垂柳下,仰着面,迎着那融融日光,沉默无言。午后的蝉鸣阵阵,使他俩都有些恍惚的错觉,以为还是个一般暖逸慵常的日子……
              张横道,“阿顺,那时……俺们两个在小孤山的家里,也是这般……”
              张顺将他拥在怀里,“俺现在只是后悔,为什么没和哥哥一直在一起,还要分开那几年,耽误恁多,本该和哥哥一处的时日……不过现在好了,哥哥,俺和你再也不会分开了。俺保证……”
              张横才要点头,忽然猛省,又大力推开他,“你说什么,阿顺,虽然俺现在不讨厌你了,但你也是个傻子。你的腿又没伤,你还可以游的……这里虽然不是地方,但依阿顺的本事,就此由水里回小孤山,不是甚事!阿顺你快走!回家!”
              张顺哭嚷着,“假若没有哥哥,那里还是俺的家!哥哥,你不必说了!你不嫌尽是俺害你,就莫再赶俺走!”
              张横也冲着他嚷,“你胡说!阿顺你疯了,明明还能逃的,逃出去!再不逃就真的来不及了!俺也救不了你!老子就是没用!”
              张顺拥紧他,“哥哥……俺不走,死也不走!”
              官兵追过来了。
              张横使劲推着他,大叫大嚷,“阿顺快走!快走啊!跳到江里去!你游啊!”
              张顺只是紧紧揽着他,“不走、不走!俺就是不走!”
              张横“哇哇”大哭,急得直跺脚,却触动了腿上的伤,疼得倒吸着凉气。
              张顺抱紧他,紧着问,“哥哥、哥哥?哥哥莫怕……莫怕……有阿顺在,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IP属地:湖北22楼2022-09-05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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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横与张顺被捉回来,投入死囚牢里。
                一帮狱吏,如狼似虎,便来扯张横,“你这个亡命该死的厮!”将他拉出去拷打。
                张横被横拖倒拽,那腿上的箭伤迸裂,血流如注,疼得啮牙咧嘴。
                张顺抢上来大叫,“打俺吧!打俺吧!俺是他兄弟!打俺是一样的!求求你们,他有伤!”
                张横扎挣着哼笑,“老子不怕!你们别打阿顺!他就是个臭卖鱼的,老子才是只要杀人放火的主儿!”一边已被绑在外面刑具上。
                张顺连连捶着牢门,大哭道,“打俺吧!求求你们!别打俺哥哥!打俺吧!”
                正闹着,有人飞奔来,喝道,“住手!”
                众人一瞧,都忙行礼,“戴院长来了。”
                正是戴宗,方才也是他于危急中,施展神行功夫,救走李逵,暗地里藏了,又去知府面前和哄,免得见疑,这时忙忙的来了。
                戴宗便向众狱吏道,“这是个犯上作乱的重犯,来日知府相公还要亲自审问,你们暂莫弄坏了他。”这里教解下张横,仍送回牢里,与张顺一处关着,又为他料理伤处,夹出箭镞,敷了药包扎。
                张顺忙谢他。
                戴宗叹着气,“张二哥,不必多礼。只是你哥哥这一闹,事越大了。”
                张横还道,“老子怕他鸟!”
                张顺教他好生歇着,便问戴宗。
                戴宗道,“今次你们罢市,知府相公听那黄文炳的计策,本已有意将你们为头的杀他几个,好弹压众人。张横兄弟他们又来劫牢,知府更加震怒,看他之意,早晚判你们谋逆大罪。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惟有再劫你们出去,只是才闹了一场,这内外越看得严了,实难下手。”
                张顺听了,沉默一时,轻轻笑了,“俺……也认了。俺如今能够和俺哥哥一同,便是死也无憾了。”
                张横顾自四肢叉开,仰躺在墙边的乱草里,望着黑茫茫的房顶,不说话。
                戴宗伸过手去……拍拍张顺的肩,“你们兄弟也莫太忧心,俺再尽力设法,难不成见死不救。牢里俺已都吩咐了,必不教人再为难你们,你们且安心歇一歇。”
                张顺点点头。
                戴宗道,“我且去那边瞧瞧那哥俩儿,听得说唤作童威童猛?”一边又嘱咐了张顺几句话,起身去了。
                张顺转过头来,喊,“哥哥。”
                张横坐起身。
                张顺道,“哥哥休动,仔细腿伤。”
                张横道,“不打紧!”
                张顺看了他的伤,又近前来把他揽在怀里,“哥哥……阿顺对不住你……这些祸事都是俺带来的。如今连累得哥哥这样。哥哥,你莫要怕……”
                张横道,“俺怕啥呀!阿顺你才刚向那什么戴院长说得好。俺们兄弟一同生、一同死,俺知足!且莫管他,能有一日快活便是一日,待日子尽了,俺们兄弟还是一处,哈哈,睡觉!”
                张顺点点头,他揽紧了张横,好似怀揣一件珍宝那样,“嗯……哥哥……”


                IP属地:湖北23楼2022-09-06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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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急急转回揭阳镇,仍去穆家庄聚集众人。那时侯健、薛永二人伤已平复,一番解说原委,也来了。
                  李俊跌足道,“还是迟了。俺才到那城边,便听闻得众人传得开了。”便将张横等人劫狱,到底没能够走脱,连张横、童威童猛也陷在里面,李逵不知去向……上项事说了一遍,又道,“如今那江州城戒严,内外消息不通,更是难了。”
                  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半晌,穆弘道,“事到如今,要救他们性命,解得眼前厄难,只有求助梁山了。”
                  李俊道,“穆大哥说得是。只是一件,那江州城里消息不通,梁山路远,只怕远水救不了近渴。”
                  穆弘叹道,“也是!那就……知会黄山门如何?请他们相助,这里俺们这里合力,遮莫强攻江州城,必要救他们。”
                  李俊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事不宜迟,穆大哥你便知会他们。俺那里的船老大、李立那里的火家,凡济事的都取齐了。”
                  穆弘道,“俺这里的庄客,有济事的也早准备了,只待起事。”便修书一封,即刻教人星火送黄山门。
                  他们正商议,外面庄客报进来,“有个江州来的戴院长,要求见大郎。”
                  穆弘听了道,“这个戴院长,正是张顺曾与我说的,两院押牢节级,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戴宗。最擅走路,竟比那千里马还不知要快多少。他和张顺过得好,李俊你却才提到的,今次那个帮衬劫狱的‘黑旋风’李逵又是戴院长身旁兄弟。他这时来到,想必也是为了今次张顺他们几个的事故。”忙教请入。
                  戴宗已教随身的挑担搁在门房,踱上厅来,见坐了一圈人。
                  大家相互厮认,不及寒暄,戴宗便道,“事急了,俺就直接说了。那四个兄弟如今关在牢里,早晚是该斩该gua的罪,城里又把得严,俺也是无法,好巧不巧知府因他父亲蔡太师的生辰,教俺送担金珠宝贝往东京贺寿。俺才得到机会出来,寻你们商议。”
                  穆弘听了,忙道,“这便好了。俺本想求助梁山,只怕路远赶不及。就烦劳戴院长往梁山走一遭,告诉俺天王哥哥,万勿推辞!”
                  戴宗道,“说起来,那梁山军师吴用,正是俺打小的至爱相识,少不得俺这趟便去。”
                  大家听了,都相顾道,“这便好了!”
                  穆弘道,“只是俺才派人与那黄山门兄弟送信……”
                  李俊道,“这事好办。乘这时,穆大哥再去走一遭,告诉黄山门的四位头领,这些事由,到时少不得还要他们帮衬。”
                  众人商议已定。
                  戴宗也不停留,只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俺且去。”与大家辞别,出门而去,倾刻绝尘。
                  穆弘、李俊等人赶到外面,还要相送,那里见他的踪影,相互赞道,“真不愧是‘神行太保’!”
                  这里穆弘也收拾了,再往黄山门,与那四个头领从容商议。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22-09-07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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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黄山门四众才接到穆弘之前的致信,并无迟疑,便扎束起来,又点起山上喽啰兵,要去穆家庄寻众人共同举事。
                    欧鹏取了大刀,马麟取了双刀,陶宗旺取了铁锹,各自披甲,整理停当。
                    蒋敬在房里脱了长衫宽袍,换了一身素色的战袍,才去取了腰刀,踱出来,马麟见了道,“蒋敬你留在山上,看守山寨。”
                    他一句话提醒了欧鹏与陶宗旺,两人都点头道,“对、对,蒋敬你留下吧。”
                    蒋敬听了笑道,“你们三个,敢是看不起俺么?谅这个小寨有什么好看守的,再说俺们都说好了,要投梁山泊,如今家当物什都收拾已了,你们教俺看什么?看帐簿么!”
                    三个见他这样,都笑了。
                    蒋敬道,“还是一同吧。你们怎的把我一个丢下,倒好意思!”又上前当胸推了马麟好一把,“偏是生的丑陋还多话!”
                    马麟只得笑。
                    他们四人正要起行时,穆弘恰好赶来,又将戴宗已往梁山求助这番原委说了一遍,只道,“俺们如今且莫慌,但等戴院长回信,再作道理。少不得到时还要出力。”
                    四个都道,“这更好了!”


                    IP属地:湖北26楼2022-09-08 0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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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起才落了一阵小雨,连日暑热稍为解些。
                      但见苍灰色的云翳,依着联绵的山脉浮动,那翠色的丛峦仿佛被浸湿了,明妍欲滴。
                      吴用踱到拱形葡萄架下,微微仰起皎白的面庞,暂且默默感受尚且残余些潮气的清风。
                      这样的时节,初霁微凉,格外清新。
                      再过一会儿,便又是一日的暄热了。
                      吴用在这里了望山下,鉴赏一时,便去聚义厅上。
                      公孙胜一人在厅里坐地。时辰尚早,甚而连每日当值的小校也还未到。
                      吴用踱过去,坐在他身旁,微笑道,“道长每次都是恁么早。”
                      公孙胜笑道,“军师不是么?”
                      吴用道,“说起来,我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倒像是有意赌斗,可不傻么?”(《卷》)和他相对笑了。两个叙些家常。
                      陆陆续续头领们都到了。
                      那时宋太公并宋清已被接上山来,因此安排酒饭一向由宋清主责。初时吴用只为晁盖赞宋清做得好汤水,厨艺也是一绝,兼之吴用也想派宋清一项事务忙起来,免于他常自为宋公明之事挂心,又似花荣……不过久之,宋清也自遂意,凡事尽心尽力,虽是寻常顿羹顿饭,却教众人赞不绝口。自上山来,宋清反倒比以往在宋家庄自己家中,更加开颜。
                      当时众人围坐,吴用又向宋清问了些宋太公日常起居之事。
                      宋清道,“感蒙军师哥哥关怀,我父亲的病已大好了。虽然还是闲常唠叨些我哥哥的事,多亏那白大嫂热肠,总来攀话儿解闷,一应衣食用度,都十分看顾。我父亲也自在。请军师哥哥放心。”
                      吴用点点头。
                      晁盖爽落笑道,“太公能够在山寨养老,俺们也放心了。”
                      座中王矮虎大大“嗨”了一声,“宋四郎,既来到山寨,那太公便是俺们众兄弟的太公,俺们给他养老送终。你也不要伤心了!”
                      宋清听了,笑道,“矮虎,你也说得是。只是……俺那里伤心了?”
                      王矮虎大笑道,“嗯嗯嗯,是俺说错话了!俺就知,四郎很高兴呢,俺们也高兴、高兴!”
                      众人也笑了。
                      外面聒听鼓响,一路报上来,“有客人来也!”
                      大家都望过去。
                      小校带了两个人进来,乍见这一众人,愣一愣,即刻分辨出其中的吴用,都上前牵住,连声唤,“学究、学究,俺们可算找着你了!快给俺们两个做主吧。”
                      吴用与他两个见礼,“金兄、萧兄,你们这是……别来无恙。”
                      原来这两人,其中一个年长的,唤作“玉臂匠”金大坚,最擅图书镌刻;另一个与吴用年龄相仿,样貌文质彬彬的,唤作“圣手书生”萧让,最擅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模仿得各色墨宝文帖。他二人都在济州城居住,与吴用乃是早年相识,交好已久。
                      此时吴用便请二人与众头领相互厮认剪拂,又细问缘故。
                      金大坚唉声叹气,跌足说不得话。
                      萧让便道,“学究,自从那年我们济州相别,俺两个各凭本事,一向挣钱糊口,也算勉强过活。为的是之前城里一个杜大户、并他的姻亲任大户,教俺两个去那泰庙里为他家抄经刻碑……俺们又写又刻,足足忙了月余……本说好了每人谢银五两,待完备了便结算,谁知俺两个去他门上讨时,他们却赖俺们抄经、勒石刻印都有不合意之处,不独半分酬金也无,又俺恼们理论,打了俺们一顿,赶出来……俺两个商议告官,才在家里写成状子,还未曾出门,就被那厮们着些庄客上门,又是毒打……因此上,俺与金兄商议了,连夜赶路,来梁山泊寻学究。只要学究不嫌俺两个没用,俺们这番就入伙!只是还要教学究替俺们出这口气,方才是了。”
                      大家听了这番原委,都相顾笑了。
                      萧让与金大坚仍在那里忙不迭诉说,“俺两个闲常也耍些枪棒,叵奈那厮们势大,弄不过他们,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
                      晁盖大笑道,“正是好一口鸟气,不需忍着,这番一发出好!”


                      IP属地:湖北27楼2022-09-09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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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用善加安慰,请他们两个坐下,先教上些酒饭来压惊。吴用在旁坐地,微笑道,“金兄、萧兄,教你们受委屈了。承蒙你们恁般看得起小生时,小生那能不替你们出气。二位贤兄一路奔波辛苦,先胡乱吃些。待晚间再为你们备接风筵席。”又问,“你们才上山时,那作眼酒店里的朱掌柜不曾说什么来?”
                        两人都道,“俺们自来与学究交熟,怎能不知朱掌柜的作眼酒店,正是投奔那里去,备细说了来意。朱掌柜好个济楚和气的人儿,他已告诉,只管上山,这番必为俺们两个出头。只是俺们毕竟多年未见学究,虽然多蒙朱掌柜已如此说了,还是有些忧虑学究嫌弃俺二人……学究、不、不,军师,你真当的为俺们两个出这口气?”
                        吴用还未及答言,众人已纷纷道,“你们两个就放心吧,俺们军师就是专做这个的,但有求必应!”都相顾笑起来。
                        吴用便交待,“这又并非什么大事,何足挂齿。刘兄,就烦劳你与矮虎兄弟挑选孩儿们,下山走这一遭,把这欺侮俺金兄、萧兄的什么杜大户、任大户都洗荡了。只是他们家下的人,务要好好儿带上山来,交与来香,分派活计,该种田的种田、该挑水的挑水……待劳作了,改一改他们的心性,但凡好的,便教他留下;仍不知悔的,随你们处置。”
                        众人听了都笑,“军师每次都是恁样,虽然善心,也教他们生受!”
                        有的笑道,“教那大户也从头做起庄农,那里想来的好计较!”
                        有的又道,“军师也好会促狭人!”
                        吴用也自笑了。
                        刘唐、王英领命而去,只消一日满载而归,所得资财无数,另活捉了那杜大户、任大户家里共计几十口人,都令他们去后山各处劳作。当下众头领并那些小喽啰皆欢喜不尽。
                        自那萧让与金大坚上山,吴用便教重整帐册,重修印信。他们两个方才知自己用处,都十分乐业。


                        IP属地:湖北28楼2022-09-09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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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戴宗在那不久之后,便抵至梁山脚下,眼看远远浑似无际的泊水,因寻不到船,扭脸忽见那芦苇荡旁朱红的檐角,挑出一个幌子来,正是一座酒店,拈指间已疾行过去。
                          时逢朱贵坐在竹帘后消闲,见戴宗进来,一身公人装束,还挑个担儿,便使眼色与常日随在旁边的一个小喽啰,名八月者。
                          戴宗刚踏进门,正自鉴赏那一列列朱漆油亮的座头,槛窗外芰荷微绽,摇曳生姿,阵阵香风送爽。
                          八月出来道,“上下打尖么?”
                          戴宗拣绮窗边的位置坐了,将担挑儿搁在身旁,吩咐道,“但有甚素菜饭上来,俺不吃荤腥。”
                          八月道,“也有素酒,来一碗与上下解乏?素菜么,加料麻辣漉豆腐如何?”
                          戴宗都道好。
                          八月自去安排,一时酒菜齐备。
                          戴宗因见那豆腐陈色鲜美,用勺舀了便吃,又连喝了几大碗酒,心里舒坦,正要问往山上的路径,头晕目眩,软软扑在桌上。
                          八月从柜台后抬起头,唤,“掌柜的,倒了。”
                          朱贵从帘后踱出,先看了看那担金珠宝贝,说道,“这是什么鬼,倒浑似之前晁天王带来山寨的‘生辰纲’。”搜了搜戴宗身上,却见一个拜寿的帖子,读了一遍,点头笑道,“我说呢,原来正是那个江州知府蔡某送与他老爹蔡京的。想是这个蔡京触了俺们梁山什么霉头,他的‘生辰纲’只是到这里来!”也觉好笑,胡乱撕了那帖扔掉。
                          彼时戴宗已被抬去后面剥人作坊。
                          八月摇个雕银漆牌给朱贵看,“掌柜的你瞧,这是那个厮身上的,上面还有字……是他的腰牌么?”
                          朱贵也就瞅了瞅,“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忽道,“是军师曾讲过的那个早年在江州的至爱相识‘神行太保’戴宗么?”他忙去作坊,一见万幸还未曾开剥,教人取了解药与戴宗灌下去。
                          一时戴宗舒眉展眼醒过来,恍惚里见朱贵幽丽的容颜与秀颀的姿影,忽道,“学究!”才看清了,顿时跳起身来,惊讶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把蒙汗药给俺吃!”冷不防又见作坊内遍地血污,那油腻腻的案上堆着些残骸碎尸,一旁的小喽啰漫不经心的将滴着血的人头摞在墙角的骷髅上……戴宗一转头,触眼是壁上绷着的人皮,还有些胡乱垂吊的四肢……
                          戴宗倒吸凉气,再定睛看朱贵,却是一身银红色的过膝细布褙心,家常用一根骨簪插定发髻,腰细腿长,端秀的容色,清傲的韵质天成,蕴藉而和顺。他此时褊扎袖口,手里挽了那块腰牌,问,“你认识俺们梁山军师吴学究么?”
                          戴宗盯着他瞧,深深讶异他恁地秀色与这杀人作坊实难匹配,但不知那里,又意外融合,也许就是他处之平常的行止与神气吧。
                          朱贵又问,“你吓傻了?戴院长……”
                          戴宗回过神,忙答道,“俺正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江湖上人称‘神行太保’戴宗的……和梁山军师吴用是自小的至爱相识。呃……敢问足下是?”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22-09-10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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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贵听了,忙笑道,“可知‘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是小人鲁莽无礼。”遂自我介绍,又请戴宗起身,外面坐地,吩咐重整杯盘,一边问,“却才戴院长说,不吃荤腥,是真当如此、还是行走江湖,防人的说辞?”
                            戴宗见他温和周到,心里暗暗赞许,也笑道,“劳动掌柜的想着,实不相瞒,为的是俺练这神行术,自来的不沾荤腥。”
                            朱贵听了点头,便教上各色菜疏。
                            两人重新厮见剪拂了,相对饮酒。戴宗便说起江州的一番事由。
                            朱贵听了,立即道,“这是要紧的事,戴院长便请上山,告知天王哥哥并军师,却又商议。”他踱到水亭,取出画弓,向那槛窗对面的芦苇荡射去响箭,不一时就见阮小七划了船来,遥遥就笑道,“哥哥好忙哩,前日才接了那金大坚并萧让,今次又是谁来了?”
                            朱贵也笑道,“不是俺忙,该是军师好忙,还是他的熟识。”
                            阮小七听了,更是笑,“真当的?这一个个的,那里来的鸟人,眼见军师哥哥上了梁山,都巴巴儿的跟来!也是,俺们军师哥哥本是可人爱!只是俺自想着,他们如此接茬儿的来,又逢上哥哥恁么好的人,‘门迎天下客’,更喜欢了!”如此与朱贵嘈笑,接了他并戴宗上船。
                            三个因过泊时一路闲叙,阮小七也得知诸般状况,大怒道,“什么鸟知府、鸟通判,竟捉的都是跟俺一般样,会水的兄弟,当是他爷爷只在岸上好欺负还是怎地?老子把他卸八块喂王八!”差点儿丢了桨。
                            那船荡起来。
                            朱贵道,“小七,你好生划,直得便发性。”
                            戴宗已知他的名姓,也道,“小七兄弟,只是快性的人!”
                            他们渡了泊,一路直上山来。
                            众头领已得到消息,在三关前便迎上了。
                            阮小七一边还喊,“军师哥哥,你自小儿爱的戴院长来了!”
                            吴用只得轻轻嗔他,“小七只是嘴里胡沁一气。”上前与戴宗相见,微笑道,“戴宗,你还好吧。”
                            两个时隔数年重逢,相互打量。他们既年纪相仿,戴宗不过略略长得一岁,别时都是弱冠才过,再聚时已近而立。吴用见戴宗仍是瘦长清秀的身材,蓄着一些短须,记忆里熟悉的平和样貌,惟眉棱微凸,足可打磨气质;而戴宗见吴用,虽还有少时纯然秀美的影子,然而已大大有别于从前,他已不再是一派缣巾麻袍的少小之态,戴了莲花巾,沉绿色的氅衣飘曳,内衬靠色的交领,手执白色羽扇,绰约的风姿竟如一株水芙蓉亭亭而立,那还有半分从前一同耍子的娇憨随性;皎白的姿容有似清月,傲然其华,温慰适度,亲近而从容。戴宗张张嘴,“学究……”终是觉着不妥,便道,“军师,戴宗见过军师。”
                            吴用却握了他的手,“戴宗,我们也是好久不见。”请他同上聚义厅。
                            戴宗与众人都一一厮认剪拂,又将江州之事备述一遍,向吴用道,“军师,如今那四个兄弟陷在牢里,也不知早晚便要取走性命,此事急了,望请军师及早儿裁处。”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都有些急不可耐。
                            晁盖也来问吴用,“学究,似恁般状况,怎的好?莫如俺们这就起行,全伙下山,去江州劫……”
                            吴用接上话,“是劫狱、还是劫法场。”
                            晁盖略略怔住。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22-09-11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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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用这才道,“兄长、众兄弟且休慌。我这里已有计较,只管放心。”便问戴宗,“戴宗,你却才说,是……黄文炳向知府献计?”
                              戴宗连连点头,“军师还记得么?就是当日住在俺们对面无为军的那个黄文炳,家里有个哥哥黄文烨的。他因与学究结识,日日比聪明……”
                              吴用微微点头,“记得,只是文炳后来去应科举。”
                              戴宗点点头,“是了,自那之后,俺们并不知他的下落,次后军师也就离开江州……前些时,这人回到无为军,听得说成了个赋闲通判,敢怕是原应考中了,做官却做得不顺,现下只是来浸润蔡九知府,以定是想再做官,得那些好处。偏生蔡九知府是个草包,一向没主见,都肯听他的掇撺。”又叹气,“那时只觉黄文炳既与军师闲常赌斗,是个心性褊窄的人,现在来看,却原来恁地狡诈歹毒。”
                              吴用道,“这也难怪你却才说的,那张横并众人劫狱不成,反而教一番状况转危。那文炳自小,就是个有智量的人,现在又决意弄成这件事,要在知府那里建功,达成所愿。若依小生看,此事绝无恁么简单。”他略一思索,先向戴宗道,“戴宗,你即刻回去,一点儿风声不露,不要教那知府知你的行踪。暗地里且去找通好的孔目……以先你交好的那个黄孔目,现下还在江州么?”
                              戴宗点头道,“黄孔目仍在江州。正为他是个行事公正仗义的人,不合那官场的势,受到排挤,不得转迁。”
                              吴用点点头,“你悄悄找黄孔目,只说那几个牢里的是你平日过从的熟人,若是那知府果然判他们立斩,或是押解入京,你好言央那黄孔目,遮莫何样理由,只宽限得几日,只为全了你一点儿心意……如此便有了周旋的时日。我们这里随后商议起行。”
                              戴宗一一听从,一边点头。
                              晁盖道,“那么俺们就走,今次全伙都去!”
                              吴用道,“兄长莫慌。此事我已思量在这里了。且听我详尽来说。如今事急,只除戴宗即刻返回,赶在牢里那几个兄弟判决前,请黄孔目相助,宽限时日,这是一则;但我因知那文炳虑事万全,又有前番劫牢的事,他必然已别生防范之策,依我忖度,他以定要将那四个兄弟分作两伙,一伙在江州就地问斩,教那些好百姓见了惧怕;一伙押解入京,在那太师蔡京面前邀功。如此既全了他的功劳,又能够防备若有来营救的,两边不能相顾。”
                              众人听了,都相顾省过来,“果真恁地,可怎的好?”
                              吴用道,“我既料到他的计,便已有应对之策。此番以定是要劫法场。戴宗,你却才告诉,那个穆弘穆大郎已约了黄山门四个头领、并当地李俊、李立……许多兄弟,预备襄助么?你这一趟回去,顺路传话儿给他们,需得如此这般行事,一切无虞。”略附耳,交待了戴宗,“你就快去吧。今番事急,只耐得几日,戴宗正经来投山寨,我再与你接风洗尘。你这一去虽然只需瞒过那知府一时,但戴宗也要小心为是,万勿暴露行踪,节外生枝。你自己的安危也是大事。”
                              戴宗一一应着,“军师,俺这就去了。”
                              吴用和他握一握手,松开来,眼见戴宗离开,瞬时已远。吴用又向厅里众人道,“兄长,我已安排定了。就请兄长带领那些头领,沿途乔装打扮,便宜行事。”
                              晁盖道,“学究,你点了这些兄弟,只教老道、教头,秦明兄弟,并金大坚、萧让,四郎几个兄弟,助你留守山上,连掌柜的都教去江州……你却才说,那黄文炳恁般阴诈的厮,以定还有押解队伍往东京,似这等,你们留在山寨,势单力薄,如何当得他过?”
                              吴用道,“兄长,此番去江州,遮莫如何,都是一场恶战,虽然有穆大郎他们并黄山门头领襄助,你们一路奔袭,毕竟不知到底那里状况如何,为今之计,只有倾数出动,才能保不失;至于那押解队伍,他们既要去东京,必要打从这梁山底下经过。小生略施小计,管教他有来无回,兄长不必忧虑。”
                              林冲道,“天王哥哥但请放心,俺必然护好军师。”
                              秦明也道,“只要军师安排,俺们都是不怕事的!”
                              金大坚并萧让、宋清也连连点头。
                              公孙胜开口道,“哥哥,军师自有措置,我等只管听从便罢。”
                              晁盖又沉吟一时,才点点头,又嘱咐了吴用好多话,直教珍重。
                              吴用见他只是踌躇,便转而命众头领各去准备,拴束行头起程。
                              众人得令,这才去了。


                              IP属地:湖北32楼2022-09-12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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