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来，拍了拍天鹅的肩膀：“所以，等到你下次或者下下次什么时候实力超过我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面对今天这样的问题。因为你只需要突然爆发，然后用你最快的速度把我所有的披肩斩断，而我却完全反应不过来。——实在不行，你去找类似武器的人试验一下？”
是啊，她到底在犹豫什么？英格丽德使用什么样的战术，真的很重要吗？
不。完全不重要。她的强度确实是大于英格丽德的。即使对方的ACE高于她、武器也相当难缠，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这些都不重要。”她呢喃道。
爆发？那不正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吗？
握着环首刀的五指收紧了。天鹅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静静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调动起来。把全身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知觉都调动起来。每一根经脉、每一条血管，每一道神经中传过的电信号，此刻都必须只为了这一个目的而服务。
聚精会神，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
就像，当年在海上恣意张扬时那样。
“轰！”用力踏地的一刻双足似乎都被反震的力道震麻，但是天鹅根本没有感觉到，也不知道脚下的地面已经被她踩出了裂纹。疾风在耳边响起，扑面而来的是细密的刀割般的疼痛，她的身体傲然地迎着风，化为掠过赛场的火流星。
“哧”，轻微的布帛破裂声响起，紧接着一连串同样的声音在场中炸开。位于俯视角度的观众眼睁睁地看着布满全场的“云海”从中间的某个位置骤然裂开一条大裂缝。即便之后两边的缎带反应过来迅速合拢，但是它们的速度还是没有天鹅快。她就像一道闪电一样骤然劈开了拦在面前的障壁，左冲右突，瞬息之间，已然硬生生地破开了英格丽德布下的迷宫，从缝隙中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时杀到了她的跟前。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面孔明显也吓到了英格丽德，她大概完全没想到天鹅这么快就破除了她的局面，匆忙间扬手召唤两侧的缎带往天鹅身上缠去。天鹅面不改色，挥刀十字斩，交叉的布条就这样碎成了四片。在它们纷纷扬扬落到地面上之前，天鹅已近了英格丽德的身，提刀便向她的脆弱处刺去。
一瞬间，相似的动作与场景狠狠地冲击了英格丽德的记忆。她呼吸一窒，双眼惊恐地睁大，一时间竟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不……不要……
就在刹那之间，天鹅持刀的手腕骤然翻转。利刃在瞬间调转了方向，等到英格丽德反应过来，冰凉的触感已经抵在了她的心脏前。——不是刀尖。隔着衣服抵住她胸口的，是环首刀顶部的银环。
“你输了。”天鹅说。她的右手还握在刀柄上。
英格丽德微微瞪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她凝视着天鹅的眼睛，苦笑一声，随后招手。盘旋在她们身边的所有布条接到了指令，顿时像失去了生命一样软软地垂落在地上。它们迅速地收短、折叠，很快遍布全场的云海都消失殆尽，变回缠绕在英格丽德双臂上的白纱。
云海消失后场上的局势便很明了了。在看到天鹅现身的那一刻，属于西太观战区的欢呼声就爆发了出来，连裁判宣布结果的声音都被掩盖了一些。在满场的喝彩声中，英格丽德没有看第一时间向自己跑过来的澳洲区同伴，而是向天鹅问道：“刚才，你看出来我在害怕了？”
“大概吧。”天鹅不置可否，“只是觉得这样说不定你会感觉好一点。”
“在那么紧急的时间差里还有精力把刀调转方向，你确实很强，我输得心服口服。”英格丽德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结束了……”
什么意思？她确实不是自愿来参加比赛的吗？天鹅的心头一紧，但是英格丽德没再看她，让赶到身边的同伴们牵着她的手将她扶下去了。天鹅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追上去问出那个问题。或许她也不会想说出来吧，天鹅这么想着，也转过身下台去了。

下午，在与鸣蝉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的利坦尼拒绝了所有赶上来祝贺或嫉恨的目光，匆匆地赶往属于西南印的医务室。隔着门上的磨砂玻璃他便看到了错落的身影，心中的记挂悄悄松了一些。他敲了敲门以示来意，听到门内的答应声便推门进去了。
坐在病床上的杰拉尔达面朝着门的方向，看到他，便笑了笑：“来探望我吗？”他的袖口挽上去一小截，下面隐约露出在胳膊上缠了几圈的绷带，可以想见身上的病号服下面也是类似的景象。利坦尼见状不由得有些愧疚，因为一手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嗯。比赛结束了，我赢了。”他点了点头，又对坐在床边的女孩说，“辛苦你了，霍兰达。”
“哈，没什么。我替你们俩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兰达撇了撇嘴，站起身道，“既然你来了，刚好来陪他聊天吧。哎呀，我要出去休息一下，坐了两天腰都要断了……”
她一边碎着嘴抱怨一边打开门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利坦尼和杰拉尔达两人。气氛沉默下来，利坦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从前他张口结舌的时候有杰拉尔达帮他打圆场，但是现在面对杰拉尔达，他又该说什么呢？
最后还是杰拉尔达先打破了沉默。“有什么事要跟我汇报的吗？”他笑眯眯地问。
“你不怪我打乱你计划了？”利坦尼抬头问。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我又不是迂腐的老顽固。”杰拉尔达无奈地笑了笑，“当然，主要还是现在看来你确实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一时冲动。那么，让我跟着你走一回也无妨吧。”
利坦尼默然，微微垂下头。
“其实……我就是想来和你说这件事。”他开口道，“原先认为管理局会调动大部分人手到比赛现场这边来，所以才准备趁机去偷袭空虚的后方。但是，按前段时间离开赛场、先回到西南印的同伴们传来的消息看来，管理局的大部分人依然留在那里。”
“麻烦？”杰拉尔达吃了一惊，“难道管理局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吗？”
“有可能。”利坦尼点点头，“从上周开始，我这边接收到的联系就变得断断续续了，很难让人不往坏处想。也许管理局早就知道我们准备趁此机会袭击监狱，我怕他们已经做了应对措施，更糟的情况就是他们与监狱方联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以一己之力对抗三个洋区的兵力了。”
杰拉尔达沉默了。他面上没作出什么表示，但是利坦尼看到他搭在外面的手悄悄捏紧了被单。
“所以我才决定留下来。”利坦尼道，“如果我就这么回去，难保不会掉进可能存在的陷阱里。我留下来吸引他们的注意，管理局大概就会明白这边才是威胁，然后把火力集中过来。我推测在比赛结束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毕竟厄里尼的人也在这里。但是一旦局势有所改变，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杰拉尔达深吸一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了。”他低声说，“我早该想到的。利坦尼，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做吧。这段时间，不要再让任何人回去了。我也会留在这里的。”
“那你也要给我提点建议。”利坦尼说，“就像以前我和你讨论那样。”
杰拉尔达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们是朋友嘛。”
谈话结束之后，又嘱托了杰拉尔达好好休息，利坦尼就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但是在他离开之前，杰拉尔达在他背后追问了一句：
“等一下。你认识东太的帕特里夏吗？”

我之前有写过南太Olaf的武器是啥吗（迷糊

写得还挺爽的，但是没检查，可能有和前面不太搭嘎的地方不要在意
Chapter 14
“所以你就这样输了？”伊布都难以置信地问。
“……”鸣蝉抬起头白了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行你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伊布都抓了抓头，“我只是没想到……那个利坦尼……竟然这么……”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的强者多了去了呢。”鸣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大屏幕，从后台这个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对战组次，“比如说下下场将要登台的那两位。”
伊布都也抬起头，接着惊讶地出声：“哦，这回是南太平洋内战啊！”
下了擂台，天鹅立刻觉得内心轻松了许多，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成功杀进八强之后，说实话，她对自己的成绩已经非常满意了。或许别人会觉得她不该止步于此，但是她深知自己的水平如何，也更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晋级到这一轮的选手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能抽到比她弱的英格丽德，多少有点运气成分在里面了。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边应付着各种恭喜的声音边回到座位上，天鹅安然地坐下，和艾莎尼聊了几句之后将目光投向擂台。此时站在台上的两位选手，她其实并不算陌生，毕竟他们曾经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了预赛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对手。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也没有想到，作为同胞的他们有一日会兵戈相见吧。
“这就是抽签制度让人诟病的地方。”她旁边的艾莎尼替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奥拉夫和梅莉都属于南太平洋，这不就是同室操戈吗？”
“既然分组已经定了，那也只能接受了吧。”天鹅说，“我们还是期待一下这场精彩的对战吧。我先前有没有和你讲过，他们在西太也是能排进前十的水平？”
“讲过。”艾莎尼说，语气中不免惋惜，“只不过，有这么强的强者存在，我们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总让人觉得很可惜呢。”
“这一场比赛看下来南半球被低估的气旋也不少了。”天鹅苦笑一声，“我觉得起码我得改变一下对南半球的认知了。”
当两位选手的名字被报出的时候，观众席上不乏大量窃窃私语，但是两人都好像没听到似的，只一味地沉默着直视对方。这份状态仿佛在两人周身设下了结界一般，将所有场外的嘈杂隔绝在外，凝重的氛围中，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终于，须发虬结的高大男子开口了。
“我们已经做了这样类似的事情多少回了？”他问，语气却不像是在询问，而是自问自答。
对面的黑发女子闻言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来。“记不清了，你说呢？”她说，“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你面对面了。说实话，我现在有点理解选择触发诅咒的那些人了……虽然我是因为答应了妮莎……”
“但是你还是站在了这里。”奥拉夫轻声说，“你的内心依然是接受这一切的。我看得出来，那些自相残杀根本就没有抹灭掉你的本能。你的本质确实和我听说的一样，是个渴望战斗的人。”
“那只是因为对面是你。”梅莉摇了摇头，“只不过，无论如何，这是我的最后一场战斗了。等这场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触发诅咒了……发高烧虽然很难受，但也不失为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
“说得我都有点心动了。”奥拉夫也同样惨笑一声，“你会全力以赴的吧？”
“当然。”梅莉点点头，“难得……有这么一个解开束缚的机会。”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下一秒，双方同时起步，向着对方冲去。

眼前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沾染上了血色，梅莉已经不记得了。
在那场动荡之中，她很倒霉地成为了被追捕的对象之一。当年她知道自己被除名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因为她已经拥有了别人所渴求的一切，自信即使回不到太平洋也无妨，却没想到过去的通缉令会在二十年后追上她。她曾经试图逃跑，但终究被捉了回来。整个世界都在管理局的监管之下，无处可遁，纵使梅莉心高气傲，也逃不出他们的五指山。她在怨恨中走进了新修建的监狱，从此踏入黑暗之中，而唯一一个能让管理局苦寻而不得的卡塔琳娜，已经是４年之后的事情了。
监狱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南半球的狂野西风催生出了更加暴躁的温带气旋，他们天生的施虐欲无处发泄，便一股脑倾泻到监狱里的囚犯身上。据说管理局也对这些温带气旋的管理感到头疼，干脆扔到监狱里来让他们相互制衡。那些被鲜血与剧痛浸满的日子，就算是梦境也太难以让人接受，梅莉甚至感到惊讶——在经历过这些以后再次回到阳光下，她竟然还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平静地面对监狱外的一切。
也许经历得太多了，就逐渐麻木了吧。
“咚！”沉重的一锤擦过她的身体砸在地上，梅莉从飘散的长发之间窥见对面的奥拉夫的表情，他的双眼已然化为嗜血的颜色，与平时含蓄内敛的模样仿佛两个极端。她短促地喘着气，执枪一个横扫，被奥拉夫险之又险地弓身躲过，枪尖却将他脑后飘扬起来的头发齐齐切断。
差一点点就能伤到他的头了。她感到有些可惜，又惊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对同胞也如此残暴了？
她曾经以战斗狂野而闻名。和西太的维拉（Vera）战斗到最后，她打断了对方一条腿，在面对众台风愤怒的指责的时候只用一个眼神就将他们全部镇住，直到泰培匆匆赶来。她向来不吝于在规则内对对手造成最大限度的伤害，因此也得了个“不择手段”的评价。但是她从来没有对同伴“不择手段”过，直到它有朝一日反噬到自己身上。
“去啊，你怎么不动了？去打倒他啊？”
狱警调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那天在监狱里，当梅莉被带到擂台旁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要她和自己的同伴战斗？用最残酷的方式？
“要尽全力哦，不可以有放水哦！我们可是想欣赏你们的切磋很久了哦！”她旁边的狱警大笑着，将她一把推上了台。她踉跄着站稳，看着正伤痕累累趴在地上喘息的戈登（Gordon），整个人都因为恐惧和寒意战栗起来。
如果面对的是有意义的战斗，无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还是维护洋区的荣誉，她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取胜的。但是现在……现在……她要与自己重伤的同伴战斗？目的只是为了取悦这些嗜血的狱警吗？！
况且，戈登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在她到来之前，已经被折磨许久了！
“开什么玩笑！”她愤怒地调转方向，冲着台下的狱警直扑过去，“你要用什么手段来折磨我都行！但是让我和我的同伴动手，想都别想！！”
“这可由不得你。”狱警挑了挑眉，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冲上来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臂。另一人走上擂台，一把将戈登提起来，将他已经被斜劈了一刀的前胸展示出来。梅莉奋力挣扎，但她早在走进监狱的时候就被封印住，现在又怎么会是这些孔武有力的狱警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狱警把住，捏起地上满是血污的刀柄，缓慢地向戈登的心脏刺去。
“嚯，嘴上说着如何如何，不还是要亲自动手吗。”先前说话的那个狱警充满恶意地笑着，“不需要有太多负罪感，反正你不来他也快要死了……不过由我们控制你动手的话，他可能就不是被一刀刺死这么简单咯……”
“等一下！等一下！”梅莉瞳孔缩紧，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我和他切磋！我和他切磋！你们不要这么做！求你们了！”
狱警放开了她。她双腿发抖，急促地喘着气，几乎控制不住地要跪坐在地上。最后她还是没有跪下去，只是绝望地闭了闭眼，挥手召唤出了她的长枪。那柄曾经随她征战多少次的武器，如今也随着她的精神世界变得一派颓丧，枪尖都布满了锈迹。
“对不起了，戈登。”她低声说，随后抬起枪柄，一枪将戈登挑翻在地。对方被挑起来的时候似乎很轻地闷哼了一声，但梅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她强忍着弥漫而开的反胃感，用尽量轻的动作将枪尖抵在戈登心口，扭头对狱警喊道：“可以了吧？他已经失去意识了！胜负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悬念！”
“还没完呢。”狱警挑了挑眉，“把你的枪刺进去啊。否则胜负不作数。”
梅莉心头一紧。“但是他快要死了！”她忍不住喊道。
“那就杀了他呗。”狱警很是无所谓地说，“反正死了还会复活不是吗？能重复利用的东西，就要最大限度发挥价值啊。”
梅莉如遭雷击，握着长枪的手一片冰凉。明明没有下雨，她却感到脊背上一阵寒意掠过。
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从一开始……狱警的目的就是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同伴……
“快点，别愣着了。”狱警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搞定这边，还有下一场呢。”
梅莉浑身发抖。她慢慢地走到戈登跟前，用颤抖的手举起了枪杆。

将生锈的枪尖刺入戈登胸口的那一刻，梅莉也同时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所引以为傲的一切，现在正被自己亲手破坏掉。她的傲气化为利刃撕开同伴的躯体，她的尊严变成沉重的大山压住同伴的灵魂。她拥有的这份强大的实力，本来应该成为守护同伴的刺甲，可是现在那尖刺却反扣过来，将柔软的内里刺得千疮百孔。
戈登的身体早就不动了。梅莉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扶着长枪滑落下来，跪坐在地，看着仅有的血液蜿蜒着从伤口里流出。眼前的世界早已变得一片灰败，只有那细细的血迹还维持着异常鲜艳的红色，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双眼。
自那以后梅莉发现自己失去了对颜色的感知。所有的一切变成黑白灰拼成的素描画，在褪色的世界里，唯有血的红色越发清晰。在以后每一次类似的“切磋”中，从伤口飞溅而出的鲜血都在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她的感官，直到把她逼进绝望的角落中，孤独地瑟瑟发抖。
为什么我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无助地问自己，伸出双手向着天空，乞求上神垂怜，将自己从这样的地狱中解救出来。但是没有任何人会回应她，她还是只能蜷缩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一次又一次，几近麻木地重复着折磨自己底线的行为。狱警以他们的自相残杀为乐，他们并不直接动手，只是在一旁笑着观看。而梅莉在好几年的时间里，作为监狱里最强的旋风，已经不知道亲手葬送了多少次自己同胞的性命——直到奥拉夫的到来。
讽刺的是，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最开始的绝望在反复的死亡之后已经变成了木然，狱警无论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们也能面不改色地答应了。时间一长，狱警对于这种手段也失去了一些兴趣，不再继续突破他们的底线。这么一来，他们反而有了一些能喘气的时间。
也许正因为这样，自己内心的那一丝作为人的个性还没有被消磨掉，在重新走出监狱的时候，还能对着外面的世界露出微笑吧。梅莉想。
“铛！”重锤沉沉地砸在枪头上，震撼力顺着枪柄传下来，顿时将握着柄的手掌震麻了。梅莉咬了咬牙，迅速旋身，将枪柄交换到左手，同时顺着转身的方向将尾部用力向后掷去。硬质的枪杆穿过奥拉夫交叉挡在面前的锤柄间隙，直直地击中他的胸口下方。“呃！”梅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知道自己成功了。她立刻抓回枪杆准备展开连击，却在回过头后惊觉奥拉夫已近了她的身。他是顶着攻击上前来的吗？！她猝然一惊，而奥拉夫右手的大锤已经甩过来狠狠击中了她的侧腰。梅莉只觉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传到胸腔的撞击更让她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飘洒的血滴刺入眼中，醒目的红色却反而让梅莉更加兴奋了。身体深处的快意逐渐被点燃，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甚至让她的理性感到一丝害怕。
如今，我已经变成只知杀戮的机器了吗……
她不自觉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举办全球气旋大赛的消息传来，没有人不久违地感到激动。谁不想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狱，哪怕只有一秒钟。当然走出监狱并非没有代价，他们必须签订言灵契约，无论如何不能将此处的处境告诉外人，否则将重病缠身，深陷虚弱的梦魇中无法逃脱，即使愈合，也会留下难以摆脱的后遗症。
“不是开口说出去。”缩在一旁的图西（Tusi）闷闷地说，“是产生想法。”
“只要有这样的念头，就会触发？”梅莉疲惫地抬起眼睛。
“哈。”戈登惨淡地笑了笑，“这哪是契约，简直是诅咒嘛。”
诅咒这个名字比起他们按下手印的那张纸上冗杂的标题更加契合当下的处境。这完全是不公平的条约，单方面向他们索取，却一点好处也没留给他们。即便如此，那些有资格离开这里的人依然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这个条约。与其长期呆在这样的牢狱里，还不如出去见见久违的阳光，就算要为此付出永恒的代价又怎样呢！
于是，他们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喝啊！”梅莉大喝一声，挺枪直刺奥拉夫的眉心。而奥拉夫几乎在她刚刚刺出的那一刻就开始准备闪避。她和奥拉夫已经交手了不知多少次，连对方的招式都几乎摸得一清二楚，双方互有胜负，但那是在监狱里被封印情况下的结果。像这样全力以赴地解放自己的战斗，还是第一次。此时他们只想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作一次以纯粹自我进行的、真正的决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已经激烈地缠斗了百招以上，交手的核心区域清脆的金铁撞击声不绝于耳，甚至能看到武器碰撞时飞溅的火花。场外的呼喝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不论实力如何、是否理解，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场顶级层次的战斗。
两个超顶级旋风的对决。这大概是淘汰赛以来最精彩的对决吧。

又是一招过后，气喘吁吁的梅莉和奥拉夫向两侧分开，此时他们身上都已经挂了不少彩，尘土和鲜血混合着沾在皮肤和衣服上，但他们眼中燃烧的战意丝毫未减。梅莉看着奥拉夫，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思虑：虽然紧紧盯着对方，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动作，显然他们的体力都接近枯竭了。
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呼吸之后，梅莉勉强稳住有些晃动的身体，握着自己的长枪直起身来。对面的奥拉夫也同样提着自己的双锤站了起来。
“最后一招？”梅莉问。
“最后一招。”奥拉夫说。
四只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四只眼睛紧盯着彼此。一瞬间的寂静中，遥远的钟摆微微摆动，一粒灰尘没入土中。下一刻，身形骤动。
“铛”，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场中。梅莉和奥拉夫在一瞬间完成了交手，谁也没有看清他们的动作……或许除了某几个眼力很好的人。
“刺啦”，奥拉夫破破烂烂的衣衫再次添了一个裂口，随之出现在他身体上的，还有一道刺目的伤痕。
而梅莉，依然维持着挥枪的姿势，只是支撑着身体的双腿剧烈抖动着。
“我在还未来得及发挥自己实力的时候就被送进了监狱里。”奥拉夫低声说，“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没有被除名，我的战斗将会是如何的。谢谢你今天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梅莉同样低声回道，“因为……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
下一秒，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后轰然倒在地上。她的体力比奥拉夫先一步消耗殆尽了，原本准备的穿刺动作根本没能完成。她倒下时长长的黑发飘扬起来，溅起细小的尘土，犹如濒死黑天鹅的展翅。长枪跌落到地上，化为碎片点点消散。梅莉仰面躺在地上，疲惫地合上眼睛，看着眼前浅灰色的天空渐渐黯淡下去。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奥拉夫低低的声音。
“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杀死你了。”
台下的观众自然不知道台上两人面临的心理斗争。他们只看得到结果，并且也只看得懂结果。当梅莉倒下的一刻，天鹅能听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感叹。
“虽然这话有点幸灾乐祸了，但是看到梅莉被淘汰，我真的松了口气。”浣熊抚膺长叹道。
“梅莉确实太恐怖了，我真的不想遇到她！”海贝思深表赞同。
天鹅在前排听着他们的对话，翻着白眼嘀咕道：“搞得好像你以前遇见过她一样。”
话虽如此，她实际上也是赞同海贝思的话的。梅莉和奥拉夫都是深不可测的强者，连她也不能保证碰上他们中的某一位之后是否能取得胜利，又或者只有大败而归的资格？无论哪一位被淘汰，对西太来说都是好事。只不过，之后要是对上晋级的那位，那压力可就更大了。
就在天鹅的思绪乱飘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维。
“啊，是我的电话！”艾莎尼低头，立马辨认出了铃声的来源。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脸色微微凝固了一瞬。
天鹅一直注意着她，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忍不住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杨柳打来的。天鹅，我去接一下电话，马上就回来哦。”艾莎尼对她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起身向外面奔去。
天鹅点了点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擂台上。奥拉夫虽然战胜了自己的同僚，却也赢得并不轻松，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在听到结果宣布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天鹅看着台下大呼小叫冲上来的其他旋风，又回想起刚才惨烈的赛况，忍不住咂了咂嘴。这场比赛的质量，简直堪比决赛了吧。
不过让天鹅感到很奇怪的一点是帕特里夏始终没有出现，直到广播里播报了他的名字，帕特里夏的身影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擂台边。想到先前海燕的表现，天鹅不得不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猜想，只是这些猜想随着比赛激烈的展开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说是激烈，其实双方也就交手了一招，但是如先前帕特里夏的所有对手一样，加文在那一招之后便轰然倒地了。天鹅拼命撑大眼睛，也没能从他身上看到些什么破绽。他挥剑的姿态简直浑然天成，仿若书写着不败的传说。
不知道下一个倒在帕特里夏手下的倒霉蛋会是谁呢。她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同时越发期待帕特里夏与海燕对战的场景了。
帕特里夏的比赛是十六进八的最后一场。结束之后，组委会很快就把所有晋级八强的选手名字展示了出来。与此同时，他们在后台的抽签流程也已经启动了。几分钟之后，下一轮的分组结果就会向全场展示。
“这就是1/4决赛的参赛名单……”天鹅仰头看着大屏幕喃喃自语。
在那巨大而夺人眼球的屏幕上，八个名字齐齐排开。费林，帕特里夏，海燕，奥拉夫，天鹅，利坦尼，莫兰蒂，海贝思。她曾在比赛开始前暗自想象过晋级之后的激动，但是真当艰难地走到了这一步之后，她看着自己的名字，反而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也许，面对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吧。

已经接完电话回来的艾莎尼拍了一下她，笑道：“恭喜你啊，天鹅！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还是恭喜你哦！”
“哈哈，这话还是留到之后再说吧。比赛可还没结束呢，谁知道最终排名是什么……”天鹅笑着回道。就在此时，她的余光瞥到大屏幕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明白分组结果已经出来，于是紧张地看过去。短短０.１秒的时间，无数复杂的情绪从脑海中掠过。她会分到什么样的对手呢？她会在这场比赛中走到哪一步呢？
在视线定格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忍不住再一次狂跳起来。
和她分到了同一组的……正是帕特里夏。

翻了下前面的，我当时的想法好像是天鹅他们都知道海燕没在满状态不过应该不知道原因

爷回来🌶️
Chapter 15
一瞬间天鹅有点头昏脑涨。她忍不住想揉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所看到的结果。但是没有什么用，那几个大字还是明晃晃地印在那里，晃得她眼花。
她咽了口唾沫。帕特里夏……？怎么会是帕特里夏呢？
也许这个安排也在观众席中掀起了声浪，但天鹅完全没注意到。她耳中周遭世界的轰鸣在好一会儿后才渐渐安静下来，重新回归到熟悉的喧闹中。天鹅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如果说她从前只隐隐约约地预想过自己与帕特里夏的相遇，现在就是随口许诺实现之后的不知所措，一如手捧猴爪端坐在寂寥雨夜中的老夫妇——她并不完全害怕，却也总不是期待的。
艾莎尼掐了掐她的肩膀。“天鹅？天鹅？”
天鹅猛然惊醒。她转过头向着艾莎尼苦笑道：“艾莎尼，你说我这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呢？”
艾莎尼陪着她苦笑了两声，然后说：“我不知道，这得看你的想法……我能做的就是鼓励你，对吧？不要太紧张，对手是帕特里夏，无论结果怎样我们都不会怪罪你的。”
“是啊，因为是帕特里夏嘛，输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幽幽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天鹅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怨念的海贝思。
“怎么了你，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表情啊？”天鹅看了看他头上大概是被他自己抓得乱糟糟的黑发，问道。
米娜突然从海贝思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嬉皮笑脸道：“因为他也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啊！”
“哎哎米娜你别突然扑上来！很重的啊！”
天鹅听了这话默默地把眼睛移到大屏幕上，看到海贝思名字对面的“Olaf”时便心下了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加油。”
“加你个头！我觉得我要噶在明天这一轮了。”海贝思又准备去抓自己的头发，被米娜拦住了。天鹅于是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点头：“实不相瞒，我和你现在的感想是一样的。往好了想嘛，就算我们俩被淘汰了，还有海燕和莫兰蒂能晋级呢。”
“就是有点难以接受啦……”海贝思有些失落，“我本来以为自己好歹能进个四强来着呢……”
“四强的名额就那么多，到这一轮也就差不多了。”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几人转头一看，莫兰蒂踱着优雅的步子朝这边走来，面色中依然看不出一丝情绪，“我们这个级别的竞争比我们一直以来想象的还要激烈得多。如果不是梅莉被淘汰得太早，说不定在场的哪位还会被换下去。”
天鹅有些惊讶地看着莫兰蒂旁边的海燕：“尼伯特呢？”
“他今天状态不好，我让他先回去了。我告诉他如果今天不回去明天就别想看我的比赛。”莫兰蒂沉声道，随后盯了天鹅几秒，叹了口气，说：“你别太紧张。记得我们先前讨论过的吗？你并非没有胜利的可能。只要躲过帕特里夏的第一招，说不定就能扳倒他的气势。不要灰心，全力以赴。”
天鹅眨了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她所言何物，不由得叫了起来：“啊，对！莫兰蒂，你说得没错，我差点就忘了！”
在莫兰蒂的提醒下，她才想起了他们千辛万苦研究出的帕特里夏的弱点。先前被太过强烈的情绪冲击，她一时间竟忘了这一点。虽说这个弱点也是空中楼阁，但毕竟给人以希望，两相权衡之下，她倒是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甚至产生了些隐约的希望。
也许……她真的可以……？
“但是我用不上啊！”海贝思叫道，“你们知道奥拉夫的ACE是多少吗？啊不对，反正我也扛不过他的前置攻击……”
米娜恨铁不成钢地锤他一下：“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丧气话！就算打不过，起码也去拼一下啊！”
“米娜说得没错。”海燕就在这时开口了，“你要是未战先怯，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我们都知道奥拉夫很强，你就算输了也没有人会责骂你，因为走到八强已经足以证明你的实力了。但是你要是只因对手太强就畏惧，才会真真正正让别人看不起。”
海贝思不说话了，默默地点点头。天鹅从他的眼睛中看出来他听进去了那番话。她转头看到大屏幕上海燕名字对面的“Litanne”，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海燕耳边悄悄问：“海燕……虽然我们都想在ACE上做文章，但是那个利坦尼似乎正是这一方面的强手……我去查过，他的存活时间足足有14天，ACE肯定也不会低，你……”
海燕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低声笑了笑道：“不用担心，我会有办法对付他的。”
天鹅还有些担心地瞅了她一眼，问：“那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那个病不会重新发作吧？本来后遗症就让你实力大降，如果它再次感染你……”
海燕眨了眨眼睛，安慰道：“不用担心。至少对付利坦尼那样的对手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谢谢你的关心。”
天鹅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她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地凑到海燕耳边：“说到对付高ACE的气旋，我有办法！只要……”
海燕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末了，她又安慰似的对天鹅一笑：“我知道了。明天，我肯定为西太把胜利带回来。”

关心帕特里夏的不止天鹅一个。返回酒店的路上，天鹅时不时就能接收到来自身边路过的台风的鼓励，害得她有些紧张。那些句子虽然是怀着温暖激励的，却也无形之中给天鹅施加了压力，无数人的期待投射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把迎接挑战的身躯挺得更直。
夜晚，天鹅抱着怀里的环首刀，静静地坐在床上。
压力……她真的能抛去压力一身轻地上场吗？帕特里夏，一个从诞生之日起就被台风们挂在嘴上的名字，马上就要与她正面交锋，如此情况，真的会没有压力吗？
怎么可能。她多想亲手打败他，除去这个风王宝座最大的威胁。这个念头从很早以前就根植在她心中，如今又再次被挖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海燕的隐忧，因此更加渴望帮海燕解开这个心结。如果她能将帕特里夏拦在这一轮，比赛夺魁的希望将大大上升，而海燕面对的流言蜚语也将尽数消失。充满诱惑的结果在向她招手，迫使她难以抑制地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她真的能做到吗……躲开帕特里夏的第一招……
在反复煎熬的思绪中，天鹅心事重重地睡下了。她躺下之后也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紧紧锁着眉头入睡。艾莎尼侧卧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直到确定天鹅睡着之后，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听到天鹅似梦非梦的呓语。
“艾莎尼，”天鹅迷迷糊糊地念叨，“明天……我要……打败他……”
艾莎尼沉默一会儿，抬起手轻轻地覆在她合拢的眼皮上。
“安心比赛吧，天鹅。”她用温柔的、哼歌似的语调道，“所有比赛之外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尽力……把属于你的胜利拿到手就可以了。”
同样的夜深时刻，同样有人无法入眠。海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后，还是站起身，朝外面走去。说实话，她不是没有赢过利坦尼的把握，但是更让她担心的不是利坦尼。下一轮，或者再下一轮，她也许会和帕特里夏碰上，也许不会。而面对那个必将到来的时刻，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海燕警觉地回过头，然后差点惊讶得大叫起来。帕特里夏站在她的身后。她瞪着眼睛站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一剑朝他刺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帕特里夏很自然地说，“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你跟中了什么邪一样到处打听我的事。”海燕叹了口气，作势要转身，“但实话实说，我们也没熟到能像朋友一样自然而然聊起天来的地步吧？别忘了，我们还是彼此潜在的对手呢。”
“你好像在担心明天的比赛。”帕特里夏说，“利坦尼那样的对手就会让你变成这样吗？说实话，和我的预期差距有点大。”
海燕的动作停住了。她转过头，面色微微愠怒，语气也不太友好。
“这就是你来找我抱怨的理由？我没必要为了让你满意而故作姿态吧。”
“所以你确实在担心对吧。担心自己会输，对吗。”帕特里夏上前一步，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海燕眼中轻微泛起的警惕之色，“那么让我猜猜，那个能让你变成这样的对手，是利坦尼吗？还是……”
“闭嘴。”海燕罕见地恼怒起来，“和你又没有关系。”
“有关系。”帕特里夏正色道，“我很介意这一点。”
海燕微微皱起了眉头，她觉得帕特里夏到目前为止的言行都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介意？是担心我的实力无法让你满意吗？你放心，不论遇到谁我都会全力以赴的。你到时候面对的肯定是百分之百的我。”
帕特里夏抿了抿嘴。
“真的吗？你现在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啊。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同伴都轻松愉快，只有你心事重重。你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并且至今仍在受其胁迫，对吧。”
听到这话的海燕眼神迅速闪烁了几下，而后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不似警惕或愤怒，倒像蕴含着一丝丝的担忧以及……警告。帕特里夏察觉到她的变化，顿时心里一惊。他触及到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区了吗？难道说……？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呢。”就在这时她说，语气是与神色不同的异常的平静，“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帕特里夏愣了一下，而后紧紧闭上了嘴。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斟酌了几秒，他话锋一转，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比如……和你切磋。”
“什么？”海燕这下是真的惊住了。帕特里夏的话如同惊雷劈下，令她彻底呆滞，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头看向帕特里夏，对方的神色真诚，不似撒谎，给她的震撼便更大了。
“你……帕特里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很清醒。”帕特里夏点头。
海燕满脸不可置信：“你这是背叛你的同伴！背叛他们对你的期待！”
“那有什么关系。”帕特里夏撇撇嘴道，“我说过的吧，我不在乎那些。因为我完全没必要承受别人擅自施加的期待啊。胜利什么的，不都是别人的愿望吗。但我的愿望，只是和全力以赴的你进行一次决斗。”

“……”海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只是为了见到全力以赴的我，你就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嗯？哈哈，该怎么说呢……”帕特里夏洒然一笑，微微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从前可望而不可及的星辰，在终于可以伸手触碰的时候却发现它不再明亮，那当然会想要它重新亮起来啊……因为最初想要追寻的，不就是星辰那闪耀的光芒吗？”
“哈，哈哈。”海燕也笑了，笑容中满是无奈，“我说不过你。你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
“谢谢夸奖……你不会是在阴阳我吧。”帕特里夏摊手。
“你觉得呢？”海燕反问。
“我是认真的。”帕特里夏正色道。
“对，我也是。”海燕点点头。
这回轮到帕特里夏沉默了。一瞬间，他感到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微地拨弄了一下，而后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只不过，还是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帮助。这是出于各方面原因的综合考虑，不只是我个人的。”海燕轻声说，“我们聊得够久了，你快走吧。”
“……”帕特里夏沉默，点了点头，但并不是很失望。这份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不如说他头脑一热提出那样的邀约才是显得过于冲动的行为。海燕的逐客令已经下得很明显，他就也不继续停留，于是转过身：“那么，告辞。”
他走出去几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
“对了。你的朋友也很担心你，让你注意自己的身体。”
海燕面露震惊：“你……？！”
但她稍一愣神的工夫，帕特里夏已经走远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怅然地喃喃自语：
“他……已经知道多少了？”
“哗啦——！”
冰凉的水流沿着脸颊流淌下来，越过颧骨、下颌，最后一滴一滴坠落地面。在冷水的刺激下，天鹅感到头脑清醒了些，她用力抹去脸上剩余的水珠，重重喘了口气。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发呆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一想到今天将要面对的比赛，她就忍不住紧张起来，心跳加速，怎么都控制不住。已经多久没有体验过这么紧张的感觉了呢？似乎难以逾越的对手……原来会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吗？天鹅叹了口气，弯下腰又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泼。
不能再一味沉浸在紧张中了。下午的比赛，她必须全力以赴。
比赛现场不出意外是人山人海。十六强之后比赛越来越少，精彩程度却也会越来越高，受到的关注自然逐渐积多。今天的比赛安排是上午两场下午两场，天鹅的比赛排到了第三组，按理说她完全可以下午再过来，但她还是提前来了。毕竟，第一组是海燕与利坦尼，西太能否开门红就看这一场了。
海燕的实力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况且她昨天才对自己保证过。看着海燕走上擂台，天鹅在心里默默地想。而显然观众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她大略扫了一眼远处，台风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或担忧，比起海燕，他们更关心下午的两场重量级。
这边天鹅胡思乱想，那边海燕已经踏上了擂台的石板地。利坦尼也从对面登了上来，他依旧面无表情，既不因面对海燕而紧张，也不因耳边细碎的挑衅而愤怒。外界的一切吵嚷，似乎都与他无关。
“你好。”上了台以后，海燕习惯性地和对手打招呼。
“久闻其名。”利坦尼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海燕直觉他沉默内敛不喜表达，而往往这样的人更加可怕。她习惯先试探对手的风格，此刻却撞上了软钉子。也许需要边战斗边试探了，她这么想着，在裁判宣布开始的一瞬间便持剑冲了出去。
利坦尼反应也很快，臂刀瞬间横在面前，与海燕的剑刃“铿”一声相撞，溅出些微的火花。两刃相错，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起周边的空气翻搅涌动。只一下海燕便判断出对方的招式没有尽全力，不由心中一凛。天鹅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利坦尼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全力应战，而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她体力消耗的一刻来临。
但是，她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
手腕翻转，原本别开的刀刃忽然径直向利坦尼当胸刺去。利坦尼匆忙之间交叉双臂挡在胸前，那剑尖的角度却格外刁钻，从交叉的双刃缝隙中直插过去。利坦尼立刻向后一仰，剑尖擦过他的脖颈，在肩膀上方刺了个空。见未能得手，海燕眼神一沉，右脚往前一踏，提起左脚挡住利坦尼从下面踢过来的腿。两人一触即分，一招之后很快拉开距离。海燕往后退了两步，看准时机再次冲了过去，但利坦尼却似乎并不恋战，他脚下踩着细碎的步伐躲闪着海燕的攻击，细看竟是在拐着弯缓缓地后退。

“想拖延时间吗！”海燕大喝，双脚在地上一踏，凌空跃起向利坦尼劈过去。这一下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效果显著，利坦尼虽然挡住了剑，却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了好一段距离，双脚在地上擦出深深沟壑。看到他开始大口喘着气，海燕心中便已经有数，连着前一招继续攻了过去。在看到海燕下一剑紧接着劈来的时候利坦尼瞳孔骤缩，却也来不及躲避，只好屈身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轰！”擂台上扑起了一团沙尘。利坦尼被一剑击倒在地，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抬起头看着海燕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臂刀插在地里将自己上半身支起来。此时全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两人身上，在大多数人看来，胜负似乎已经分出了。
“哎，我就知道。碾压局，没意思。”有人说道，说完还将两手一摊。
海燕走到了利坦尼面前。她低着头，利坦尼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了。然后，海燕看到了利坦尼漆黑双眸中忽地闪出如芒的光彩。
她的心头一紧，立刻举起宝剑，正对着利坦尼大开的门户刺了下去。
但是就在她心头发颤、使得面色略有不虞的那一瞬间，利坦尼神色绷紧，忽然在地上一个拧身，扫堂腿便对着海燕下盘踢了过去。海燕完全没料到他的这一着，她很快反应过来，向着他攻击的相反方向跳了起来。就在她双脚离地的一瞬间，她看到利坦尼的脸上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得意。
随后她的身体顺着惯性继续下落，但就在双脚落到坚实触感之前，她忽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所躲闪的方向，正是擂台之外！
利坦尼的目的是让她出界！海燕心里一惊，她必须马上采取补救措施！她双手握紧宝剑顺着先前攻击的姿势用力向下一压，深深地刺进擂台的地面，借力弓腰提起下半身，藉着插在地上的宝剑挂在了擂台边上。这样一来她的双脚总算没有离开擂台范围，却让她失去了宝贵的反应时间。未及她重新爬上擂台，利坦尼的攻击便如暴风骤雨而至。面对迎面刺下的弯刀，海燕不得不单用一只手抵挡，此时她的身体重心还悬在擂台外面，看起来好不狼狈。
局势骤变，观众席上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惊呼。立刻便有人明白了利坦尼的战术，不由得连连感叹。更有人见风使舵，开始怀疑最后的赢家会是谁。莫非利坦尼真的可以利用规则击败海燕吗？假如海燕今天真的输了，那么她此后或许真的将身败名裂。
利坦尼咬着牙，双臂连环对着海燕狂戳乱刺。他为了把海燕引到擂台边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已显出疲态了。若不是强大的耐力支撑，他可能早就倒下了。海燕看出这一点，明白她要摆脱如今的不利形势必须回到擂台上。只依靠宝剑的支撑显然是不现实的，况且临时刺入地面的剑也很快摇摇欲坠。闪躲利坦尼攻击的过程中略一思索她便做出了决定，于是在下一刀刺来时，她不仅不躲，反而迎着那利刃伸出了手。
“哧！”随着轻微的皮肉撕裂声，点点滴滴的鲜血飞溅而出。
利坦尼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海燕徒手抓住了自己伸出的臂刀。锋利的刀刃嵌入皮肉，殷红的血从伤口边缘争先恐后涌出，海燕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用力一拽，利坦尼随之一个踉跄，而海燕却借此将自己拽回了擂台上。向前的右脚踏上石板地面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握着插在地上的剑柄的手，赤手空拳扑了上去，一拳砸在利坦尼未受保护的腹部，趁着对方弯下腰来的时刻一个后空翻，双腿一绕一勾环住了利坦尼的脖子。利坦尼的双眼登时睁大，但是随即，他就被海燕的剪刀脚掀翻在地。

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砸在地上的疼痛过去之后，利坦尼悠悠地睁开眼睛，看到海燕俯身看着自己。他想大概裁判已经宣布了最终结果了，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但他不想管那些。
“我输了。”他承认，气息还因为疲惫有些不稳。他知道刚才海燕要是再用力一点，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你的计策虽然很阴险，但是很有效。”海燕看着他，左手还按着右手掌心里的伤口，“连我一开始都没有看出来，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这是唯一能打败你的方法。”利坦尼低声说，咳掉呛进气管里的灰尘，“我才不指望依靠什么耐力之类的拖死你……英格丽德就是这么做的。然后她输了。”
“但是除此之外，你也确实很强。”海燕瞥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你的风速应该有160……170节吧。当年机构低估了吗？为什么让杰拉尔达当风王呢？”
利坦尼听到有脚步声沿着地面传来，他猜测不是来接海燕的就是来接自己的。他闭了闭眼睛，说：“关于这一点，我不打算解释太多。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样吗。”海燕轻轻点头。
“但是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利坦尼诚实地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
海燕一时哽住，细想他说得没错，哭笑不得。但是她只是像利坦尼那样回答道：“关于这一点，我不打算解释太多。这是我的秘密。”
利坦尼闭上嘴不说话了。海燕站起身来，看着西南印的旋风们把他们的风王扶了下去。然后她抬起手，用力握了握拳，让伤口的疼痛刺激自己清醒。今时今日，她完成了对自己的考验，日后她还要考虑的就是……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观众席，然后转过身，跟着急匆匆跑来的同伴们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