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日光投射着热气,她这人又是极其讨厌伏天的,连丝风都没有,酸梅汤玛瑙色水汪汪荡在两只玉色小碟中,羊脂白玉蟠龙茶盘里盛着绿衣红心西瓜,她慢慢的吮着。
他由着侍从引进了门,见她倚在贵妃榻上,她将那西瓜一撂,拿了帕子擦嘴,侧过身去,只当是没见着他。
他笑起来,顺手拿了碗乌梅汤,说,好好的,怎么使起性子来了。她瞪着他,一贯是那种口气。“怎么,今天不回去了?再不回去,家中娇妻可等不及了呢。”
他没理她,只说今天的酸梅汤比以往任何一天的都要酸,下次记得多放点冰糖少放些乌梅。
她冷哼了一声,说,小女子就是喜欢这个味道,您要是嫌弃了,大可回您的府上,那里,保证是甜的不是?他笑道:“我偏不。”
她啐他一口,随即她又说道:“你就蒙吧,将我蒙在这鼓里,蒙死了我有人才会高兴,王爷。”后面的称谓她落音得极重,又转过头狠狠瞪着他。
他啼笑皆非,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她与他说话向来随便,“我哪敢生你的气……”。
微风拂动额发,艳阳照得他一整张脸明亮照人,他拽住她手腕,她往外一瞥,“反正你不过诳着我。”他呸了一声,笑道,你自己说,我哪次诳你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年午后,慠闷沉寂,只有那隐隐约约的蝉声,叫得人昏昏欲睡。她走在街上,拿手心遮住那光迎来的方向,不愠不火地迈着步子。
这样热的天,她向来不习惯,不过为了那盒梅花糕,只得出来。她是极其嗜好美食的,一张嘴挑得很,不过偏偏这梅花糕却是对极了她胃口。
然而那掌柜略略浮起笑意,指着低眉敛目的他,讲是被他全数买下了。她自然是刁钻性子,哪里肯罢休,偏要他让出来。他那时也是公子心性,只说要换她一样东西。
她抬起眉目如画的一张脸,满是疑惑。他不由得笑起来,恰巧有风拂过,她那青碧衣衫飘袂着,像夏日的新荷。
他说要换她的名字。她觉得有趣,也学着他那公子模样说,本小姐叫翡翠。哎你别笑啊……许是因为声音大了的缘故,那端的掌柜一向同她熟,此刻却是叫唤起来,唤她明栀。
他更是笑得厉害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多了几分儒雅。她两颊的胭脂晕红,一时也没了言语,径直便离去了。
再遇他,在王府,彼时她兄长正做他的门客,她亦可在府中自由出入,不料却遇上他。他已不似那风流装扮,锦衣华服,腰间束着明黄玉带,她离得不远,但顿时就明白了。
她只得盈盈施礼,心下却是万个不情愿的。他忍了笑意,允她起身。
后来她兄长亡故,她一身素缟,轻廋得憔悴,他来瞧她,却被她拒之门外。他叹了口气,未再去扰她,只是每月都定时派人送了礼物来。
那日她在街上,闻得王府那端吹吹打打,才晓得今日是他的良辰吉日。她夹在人群里,看着他的准王妃差着凤冠霞帔,轻轻盈盈地走着,她无疑有恨他。却又不知从何恨起,但已经不重要了。
是一段旧梦,断尽金炉小篆香,尽日思量。 蛾眉这样短,而天涯已那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