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玉 楼
——《晴翠琉璃》
“明玉楼,字宝宁。生在元日,胎带眉心一点朱砂。降世会笑,右手却不能舒,见月方展,握一奇花,芬芳馥郁。皆称奇,待再看时,消失无踪。龙凤双胞,弟为明玉台。明姓源远流长,可追溯千年,传为上古朝静水房之后。女性恪纯,多睡眠,懒读书。曾饲一白狐,待六岁,不知所踪。十二龄,礼聘入宫,天子弈长其十八载,少女以叔呼之。以贵人位,奉养春和宫。”
我叫明玉楼,今年十二岁。
这是我入宫的头一年,宫里头的年好没意思。弈叔叔和娥娘娘谁也不理谁,那位叫桂宫的姐姐,坐在最末的席上。筷子拿起来,都颤巍巍的。张寒塘的背挺的直直的,半点不落她郡主娘娘的威名。离阳王的家教真可怕啊,坐这么直,真能吃下的东西么?不过她的妹妹,张鹤影生的真好看,懒懒散散的倚在那儿。听说,弈叔叔很喜欢她呢,快赶上桂宫姐姐了。
一阵银铃似的笑,顾家的雪芽妙语连珠,生生把气氛活络起来。我看她笑啊笑啊,舌头绕的这样快,我可不成。
哦,哦,我今天就说了一句。
祝陛下长乐无极,娘娘凤体安康。
背了三天,还差点说了颠倒。
我悄悄地把一块牛乳糕递给身后的宝琴,她睁大了眼睛,连连向我摆手。我急了,想往她袖子里头掖——晚上能垫垫肚子呢。
我啊,年纪小,不得宠,爹也就是个太学教书的博士。一年到头了,也难得见弈叔叔两面。还想传宵夜?大过年的,做梦呢?
我和宝琴拉拉扯扯,藏了不少花糕点心。撑着头,只觉我喝了一杯果子酒,昏沉沉泛起困来。雪芽睨了我一眼,继续热络地同娥娘娘说笑话。鹤影的桌子上多了一道菜,高德胜端来的,想必是弈叔叔单给她的。寒塘端端正正地坐着,方才弈叔叔说什么,说开了春,准她和娥娘娘一同理事了。桂宫姐姐瑟缩在末尾,像个透明的影子,她对我笑了笑,眼睛里还有泪呢。啊,只有桂宫姐姐对我好。可那老婆子坏的很,方才姐姐想多吃一块鱼脍,我亲眼见的,老婆子就狠狠扭了她胳膊一下。疼的她眼泪都打转起来,不留神落在桌子上。她便不见了,回来的时候脸颊红红的,弈叔叔瞧见的。可他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很喜欢桂宫姐姐吗?
想着想着,我没撑住下巴,一脑袋砸在桌子上。可了不得,盘儿碟儿一齐开了个水陆道场。弈叔叔猛地抬头,雪芽也一下噤了声。吓得宝琴脸都白了。我起身告罪,不想左脚绊住右脚,扑倒在地,怀里点心果子滚了一地。宝琴跟着我跪下去,好了,大祸临头。
“草民——”错了,宝琴赶紧拉我的袖子:“啊,不不,是嫔妾,无心之失,求陛下宽宥。”我嘭地一声磕了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弈叔叔不说话,娥娘娘也不说话。
我酒都吓醒了,明玉台跟我说的戏本子,什么杖毙幽禁毒酒一股脑儿地涌进我的脑子。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起来,弈叔叔说,看都不看我。
伸手,他走过来。红纸包的银稞子,塞进我的手里。给朕拜年呢?他还是不看我。
这下我的吉祥话脱口而出,仿佛给我祖父拜年时候。他还是不看我,让我带着我的吃的,滚回春和宫去。有吃的,还有银子。还有命在。
我兜着裙子,拔腿就跑。
外头月亮圆圆的,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