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松手
两年前父亲散步,被自行车撞倒,摔断右大腿骨。给他洗澡,便成了我每日晚上的必修课。
我家房子小,没有卫生间,洗澡在厕所,面积不足两平方米。洗澡令人愉快,想必父亲是深有感受的。从准备到完成,大约需要20分钟。热气腾腾的厕所温度当在40度以上。若与人言,只道父亲洗的是热水澡,我洗的是桑拿浴。
去年夏天,父亲扔下双拐,凭手杖帮忙走路了。那天晚上,我照例准备给父亲洗澡,他突然说:“今天我自己洗。”父亲是认真的,说这话时带着笑,但语气并不十分肯定,眼中流露出征询、试探,又带着凄凉的神情。一股酸楚的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父亲视力极差,看不见;听力也极差,我什么都不说,一如既往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自己洗”这句话,很久以前我也曾大声地对父亲说过。小时候,父亲肯定给我洗过澡。至今记忆犹新的是,那次在大河洗澡的情景。洗澡其实是游泳。7岁那年夏天,父亲带我去洗澡,河里人很多,父亲牵着我沿石阶下河,水刚淹过他的膝盖漫过我的胸脯,我浮起来,拼命扑腾,父亲紧紧抓住我的双手不放。我边扑腾边大声喊:“我自己洗!”父亲不但不松手,反而开心地大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扑腾变成了挣扎。我感到了屈辱和愤怒。
“我自己洗”这句话,儿子也对我说过。儿子从小喜欢我给他洗澡,我边洗边讲故事,边取笑逗乐。儿子怕我动作太快,说是一快就痒,就笑就躲。有时笑声变成了尖叫,她妈妈就吼:你两爷子在疯啥呢!不知不觉儿子7岁了。有一天洗澡前,他突然对我说:“爸爸,我自己洗。”我发觉儿子是认真的,除了羞涩外,他已经产生朦胧的自立意识。我知道,为人之父者,该松手了……
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父亲的肩上。他不会感觉到,搓擦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身躯,我仿佛看到里面那颗已发生多次梗阻的心脏,还在顽强地搏动。胆囊中的结石,到底有多大?能不能有朝一日突然化了去?我想弄清楚心血管是怎样硬化的,高血脂到底能不能治好?可我什么都没看见,眼前只是一张树皮一样的脸,和一段枯树般弯曲的身躯。洗好澡站起身的时候,父亲突然打了个趔趄,我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这一瞬间我明白,我的双手是绝不能松开的。
前天给父亲洗澡时,我发觉出的汗明显比去年多。毕竟已人到中年,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赶路的脚夫,担子两头都很重。但不管是头顶烈日还是刮风下雨,不管是身强力壮还是力不从心,我都得往前走,一直走下去。当然,许多年后,我也会变得鸡皮鹤发,疾病缠身。到那时,怎么洗澡?却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我总是在给父亲洗澡时,走走神,将目光投向正做家庭作业的儿子。
两年前父亲散步,被自行车撞倒,摔断右大腿骨。给他洗澡,便成了我每日晚上的必修课。
我家房子小,没有卫生间,洗澡在厕所,面积不足两平方米。洗澡令人愉快,想必父亲是深有感受的。从准备到完成,大约需要20分钟。热气腾腾的厕所温度当在40度以上。若与人言,只道父亲洗的是热水澡,我洗的是桑拿浴。
去年夏天,父亲扔下双拐,凭手杖帮忙走路了。那天晚上,我照例准备给父亲洗澡,他突然说:“今天我自己洗。”父亲是认真的,说这话时带着笑,但语气并不十分肯定,眼中流露出征询、试探,又带着凄凉的神情。一股酸楚的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父亲视力极差,看不见;听力也极差,我什么都不说,一如既往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自己洗”这句话,很久以前我也曾大声地对父亲说过。小时候,父亲肯定给我洗过澡。至今记忆犹新的是,那次在大河洗澡的情景。洗澡其实是游泳。7岁那年夏天,父亲带我去洗澡,河里人很多,父亲牵着我沿石阶下河,水刚淹过他的膝盖漫过我的胸脯,我浮起来,拼命扑腾,父亲紧紧抓住我的双手不放。我边扑腾边大声喊:“我自己洗!”父亲不但不松手,反而开心地大笑,笑得我莫名其妙,扑腾变成了挣扎。我感到了屈辱和愤怒。
“我自己洗”这句话,儿子也对我说过。儿子从小喜欢我给他洗澡,我边洗边讲故事,边取笑逗乐。儿子怕我动作太快,说是一快就痒,就笑就躲。有时笑声变成了尖叫,她妈妈就吼:你两爷子在疯啥呢!不知不觉儿子7岁了。有一天洗澡前,他突然对我说:“爸爸,我自己洗。”我发觉儿子是认真的,除了羞涩外,他已经产生朦胧的自立意识。我知道,为人之父者,该松手了……
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父亲的肩上。他不会感觉到,搓擦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身躯,我仿佛看到里面那颗已发生多次梗阻的心脏,还在顽强地搏动。胆囊中的结石,到底有多大?能不能有朝一日突然化了去?我想弄清楚心血管是怎样硬化的,高血脂到底能不能治好?可我什么都没看见,眼前只是一张树皮一样的脸,和一段枯树般弯曲的身躯。洗好澡站起身的时候,父亲突然打了个趔趄,我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这一瞬间我明白,我的双手是绝不能松开的。
前天给父亲洗澡时,我发觉出的汗明显比去年多。毕竟已人到中年,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赶路的脚夫,担子两头都很重。但不管是头顶烈日还是刮风下雨,不管是身强力壮还是力不从心,我都得往前走,一直走下去。当然,许多年后,我也会变得鸡皮鹤发,疾病缠身。到那时,怎么洗澡?却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我总是在给父亲洗澡时,走走神,将目光投向正做家庭作业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