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带了玉箫进了流芳酒坊,刚刚进门,我便笑道“顾公子今日是饮醉东风,还是竹叶青呢?”他坐在临窗的桌边拿出那支萧,轻轻地吹奏。吹得是一曲《广陵散》,我觉得有趣,便取出我的古琴,与他合奏。我发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恢复了平静。
一连三日,他都来吹着一曲《广陵散》,我始终与他合奏。
第五日,他不再吹《广陵散》,而是改成了《高山流水》,我亦是与他合奏。
我们一连合奏了十日的《高山流水》。最后连店里的客人都说,便是伯牙子期在世也不过如此这般美妙的曲子。听了这话,我们相互会心一笑。
那天黄昏,我开始害怕自己无法离开这地方;害怕自己再也做不了杀手;害怕自己有了情、有了心;害怕自己已爱上了顾流芳……
薄云遮月,我正欲熄灯,却听见流芳的萧声在屋外响起,不是《广陵散》,不是《高山流水》,而是一曲《凤求凰》。我抱着琴走到屋外,手抚琴弦却无法谈出任何音符,只能任泪水在颊上肆意流淌……
曲终,他走至我身边说,“阿九,我要到南江查明蚀心蛊一案,最近是不能来了。”我抬起头,看看他“我跟你一起去。”可流芳只是摇头“不,你等我,在这里等我。”我叹道:“好,我等,无论多长时间我都会等,我要你记得,流放酒坊是(我)为你而开。”语罢,我们紧紧相拥。
我开始等待,像个良家女子等待远征的夫君一样的等待……我以琴萧为伴,日日弹奏,可翻来覆去也只是《广陵散》、《高山流水》、《凤求凰》这三支曲子。
一年后,流芳回来了,带了一身的伤痕和一块免罪金牌……我飞一般的跑去抱住他,他轻轻拥住我,说“阿九,我回来了!”只是一听他说话我便是一怔。我虽不是杏林中人,但毕竟是江湖中人,只需听他说话之声便知他已是真气不足,且有中毒之像,且极似苗疆蚀心。天下人皆知,凡心中有了儿女情爱之人,中蚀心蛊者活不过半月,就算内力再高者也活不出月余。心下悲伤,却只是怔怔地问“怎么会这样,我等了你一年,而你为何却不能多陪陪我呢?”
流芳只是笑,笑容云淡风清,他把免罪金牌放入我手中“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有了它,你就再也不是朝廷要犯了,青儿。”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哽咽道“没有你,我要他有什么用?是你让我有心,是你让我动情,可为什么你却不能然我好好地与你相爱?”
话音将落,我感觉到流芳的身体瞬间抽紧,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我急忙将他抱至屋内,轻轻地放于床上。
见他欲开口,我摇头道:“你先别说话,等你好了再说。”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流芳亦是摇头,艰难地伸手为我擦泪,嘴角也扯出了一抹凄凉的笑“我从南疆回到这里已用了一个多月。我知道,我能再见到你也是上天怜惜了。”我不住地流泪,“流芳,我知道,那好,既然你无法陪我,那我就陪着是,无论是瑶池仙境还是鬼门关,我都要在你身边,可怕只怕,像我这种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就算死了,也注定是要下地狱的”说罢,我将腰侧的匕首握于手心。
流芳见我如此,却也不阻拦,只是说:“阿九,扶我起来。”我依言将他扶起。可谁知,流放忽然吻了我了唇,我惊得一动不动,任由他吻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躺下。
“阿九,答应我,不要再做杀手,也不要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好么?”我俯在他胸前,拼命地摇头。他抚着我的发,“阿九,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生活。答应我。”我仍是摇头。“阿九”这几乎是在吼,而这吼也换来了它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我急忙道“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听到我的回答,我仿佛感受到流芳已然放心。他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 “这,这样就好,阿九。你,你知道么?无论,无论你是青儿……还是阿九,我,我,都是爱……爱你。”说罢,他便闭上了双眼。
我俯在流芳身边,泣不成声。
屋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小,心里的悲伤滚滚涌处。
流芳,为什么?
为什么你早就知道我是竹叶青却不把我送进大牢?
为什么你拼了性命只是为给我换得一块免罪金牌?
为什么那一曲《凤求凰》竟成了你的绝响?
为什么你给我的心这么轻易地就碎了?
为什么你说你爱我,却不肯陪我一生一世?
为什么……
从此,我再不弹《广陵散》,就像我不愿记起我们一如三月繁花一样温暖的相逢,却落得阴阳两隔的结果。一曲《广陵散》,绝已……
一杯杯竹叶青灌入咽喉,我只是想醉罢了,醉了便不会心碎,不会悲伤,不会孤寂……醉了我就能遇见你……
流芳,上一次我等了你一年,这次我还会等,即便是一生,我也无怨无悔……
关键词:广陵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