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剪了可以再长。咬着少年蓬勃的朝气,不过两周而已,允浩的头发又已经初具规模了。
棒球场上汗流浃背的男孩子,粗野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允浩那张从无忧虑的脸上格格不入地浮着丝担忧。回头看时意料之外地看到不羁地敞着校服领口的那人坐在很靠前的位置,面部的紧张虽然并未完全放松可是松弛了不少。
要说身上完全不痛,那怎么可能呢。可是允浩选择咬咬牙,硬是把疼痛招来的冷汗都逼了回去。这两周来的训练让允浩腰部的旧伤又复发了,疼得仿佛被大镰刀割了条口子。身体都恶劣成这样——要说有什么原因能撑着允浩的话,也只有倒来倒去那两个。
十七岁,最后一个赛季最后一场比赛,他高中时代的棒球生涯要定格在今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个缺根筋又好强的允浩非要赢了这场比赛不可。
金在中,那个从来高傲的,从不屑于看允浩比赛的那个家伙,现在正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他不喜欢棒球,甚至要说讨厌,可是他还是来了。正因如此,允浩绝对不可以输。在在中面前的话,即使是笨蛋白丄痴缺根筋,也绝对不能是失败者——想要给他最美好的那一面啊…
这样的感情要怎么表达呢。
允浩在比赛快开始之前用尽量隐晦的方式偷偷注视着在中,然而他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同时把心思用在在中和疼痛身上。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脸色应当不太好看,下意识地咬咬嘴唇,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终于光明正大地给了在中比赛开始前最后的微笑。
在中的脸一片潮红,好看。像是害羞,像是窘迫,其实,更像愠怒。
这天气对于球赛不知是好是坏,几篇乌云拢得密密的,浓得仿佛刚入水的墨,衬得在中的脸色更加阴沉。
允浩丢给在中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想收干净心思扑向比赛,可还是管不住自己多看了几眼。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还是发现了啊…”
轰隆隆,天际被两道不甚起眼的明晃晃的闪电割裂,又迅速愈合,紧跟着听着挺像那么一回事的雷声。
在中心里有火,叹了几口气却也做不了什么。把那个混蛋从棒球场拎回来?那混蛋会为失去这次比赛哭的,哭到吐血!行,真行,拖着腰伤上场,郑允浩你还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还以为自己是棒球英豪校队的救世主了!你就玩命吧,累到你吐血,疼到你吐血!
“郑允浩你这混蛋,你就抱着球棒过一辈子吧!在它面前你不当零都不行!混蛋!”
“所以我才讨厌棒球啊白丄痴!白痴!”
在中小声嘀咕着,拳头就攥了起来,可还没暴怒多久,眉头便缓缓松开。
说到底,气愤也不是因为讨厌,只是因为心疼而已。
这种感情要怎么描述呢。
棒球赛开始后在中的心一秒都没有安生过,他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的好视力。允浩脸上一丝痛楚的表情都足以捏住他的心。不久,有细丝般的雨点儿砸下来,缠得在中本就纷乱的心更加无所适从,这比赛分明就是折磨。坐在前排看赛场是比较清楚,可是并不挡雨。在中没有伞也没有雨衣,可他并不打算躲开这雨。
不能替允浩分担一点疼痛就算了,好歹也要和他一样——像是和他一样被雨水抚摸着,被雨水缓缓浸湿刘海,被雨水暧昧地轻吻,让浑身沾上像是少年化身而成的湿气。在中知道允浩至少有一刹那走神了。
那飘来眼神大概在说,在中,去躲雨嘛。还带点撒娇的感觉。那飘来的眼神被细雨模糊过,可还是分辨得出来有雾气。那像是婴儿一般纯净的、温柔的、包容的、偶尔有点强势的眸子,深深的栗色,狭长上行。看了之后,仔细看了之后,会堕进去。
——
在中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允浩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不过他知道在中的脸色像是啃了一口苹果看到半条虫,发青。
“在…在中…”
“你这混蛋,别念叨我的名字。”
“在中你脸色不太好看,是淋雨感冒了?”
“你安生会儿。”
“对不起,果然不该勉强你来看这么无聊又有害的比赛。”
允浩依旧笑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单细胞到不行,在中看着来气,狠狠揪了允浩的脸,恨不得再打上两拳。
“白痴!起来,收拾东西,走人!”
“啊啊知道了~”
招牌动作一样的推推手表示遵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动作。
“在中,我们赢了呢!”
“看到了啊白痴。”
“我很帅气吧?”
刚想堵回去一句难看到要死,不知怎的心忽的抽痛一下。对了,这小子身上有伤痛呢还。
很小声地,大概也就跟蚊子声音差不多地,脸红着,像是什么惊天机密一样谨小慎微地——“嗯”了一声。
允浩定定地看着在中的脸,大脑当机,说不出什么话了。本来都做好听“难看得跟死蟑螂一样”这类的话了,可是今天的在中似乎被暧昧的雨水浇的头脑不清。
允浩此刻却是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了。他胸口发热,那里像住了一只小恶魔一样。
“不过,”依旧红着脸的在中眼睛钉在允浩身上,“以后再敢做这么离谱的事情,”猛地掐了允浩的腰,“我会一辈子不回去。”
允浩到吸一口凉气,严肃地沉默了会,又拿起白痴笑容笑得爽朗,“呀呀~这点小伤小病算什么,没什么的。”
然而在中依旧死死盯着他。于是他只好挠挠后脑,勉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