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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暮歌 · 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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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去厨房打了热水回到阿荷房中,一边与她道:“我瞧见二爷引着客人去草庐了,像是要给夫人上香去。那位大娘子看着年岁不小却长得很标致,许是夫人从前的姐妹吧。”
阿荷一怔,道:“是女客人?”
“嗯!我听见二爷叫她小珍,荷娘子可认得?”
“小珍!”阿荷心头大震,暗忖:“果真来了!”口中忙答道:“不认得……香儿,我想打个盹,你也累了,自去歇会吧。”
其实阿荷哪还有心思睡觉,一个人在房里坐立不安起来。不知怎地,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眼这位神秘的“小珍”。她方才听修远说起惠娘和叶恬带着两个娃娃去游湖了,所以这会儿家里倒也没有旁人会来找她。阿荷不再犹豫,跨出房门却觉凉风飒飒,日已偏西,便先到铁手卧室取了件他的大氅,随后下楼直往草庐走去。
小珍在陆梦芸灵位前上香行礼,心中五味杂陈。她总共也只见过这位二嫂两次,可每回见面总觉得对方似乎对自己怀有戒心,也就不敢多亲近了。现在想来也是她爱郎心切,看到丈夫昔日恋人总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罢了。
自定居南方后,对于前尘旧事小珍不思久矣。可前日收到陆梦芸写来的那封出乎意料的信之后,尘封多年的心弦倒似又被拨动了。虽说她如今生活安逸舒适,也有钟爱的琴艺事业可寄托闲暇时光,但总有些个春花秋月的夜晚,一个人独倚高楼眺望远处的珠江,但觉眼前景致仿佛与当年的跨虎江畔也无二致,只是遗憾身边少了那双温暖的大手,十指相扣。
她在习玫红处得知铁手自妻子去世后确实空房未娶,家中也没有侧室。可对于要不要去铁宅拜访,她也是思量再三才下的决心:“三十年前是错过了……如今这或许是最后的机缘了。且不管结局如何,试过才不会后悔。”
灵位后的墙壁上挂了幅陆梦芸的人像画轴,画中人巧笑倩兮,栩栩如生。小珍见落款是铁手的字迹,不由得赞道:“二爷画得可真好!”
“这还是十年前画的……”望着小师妹盛年时的秀美绝伦,再想起她临终前的病容枯槁,铁手眼中又浮起一片哀伤。他不想在人前流露过多情绪,缓缓低下头去。
“二爷可还记得在沧州那会儿,你也曾帮我画过一幅。”
“好像是……”铁手当然是记得的,那是他初次为自己心爱的女子画像。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是端午,玫红,四哥,我们四个一块去跨虎江边看赛龙舟。天气真好,碧水蓝天,两岸青山如画。可到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我长得矮小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你便带我跃上了对岸的半山腰。正巧有位老先生在那凉亭里作画,二哥你那天兴致极高,问他借来纸笔便与我画了幅像。我记得卷首题的是‘人如风后入江云,青山为伴水为镜’……”
小珍动情地回忆往事,眼神也越来越温柔:“那画,我一直收着。可靖康时逃来杭州,路上辗转弄丢了不少行李,其中一个箱子里就有那幅画,真是好可惜。唉……”说到后面她禁不住轻声叹息。
铁手见她一脸遗憾之极的表情,未加思索便道:“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画一幅……”
“真的?”小珍眼睛一亮,走到铁手跟前,突然拉起他双手合在自己掌中举到胸前,抬头望着他激动道:“二哥,随我回广州去吧!如今还不算太晚,我们还有点时间,重新开始,可好?”
铁手未料她会有此言行,一时神情错愕,不知该如何作答,任她抓着自己的手直直站在那边竟有点不知所措……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49楼2023-05-19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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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荷走进草庐小院,远远就见到屋里陆梦芸的灵位前站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正与背对着门口的铁手在说话。那夫人一身湖蓝色上好丝质襦裙,外披月白缎阔袖长褙子,雍容大方不说还带着一股风雅的文艺气息。虽说年纪看着要比自己还大了几岁,但显然保养得很好,面色红润白皙,容貌秀丽精致,特别是那一双美目,秋水横波,此刻正蕴含着柔情万种。
    阿荷见小珍品貌如此出众,不觉有点自惭形秽。她见两人正在交谈,心中抑制不住地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竟身不由己地轻手往门边掩去。
    突然,阿荷见小珍神情激动地握住了铁手的双手,她也是一惊,顿觉又是羞涩又是酸楚,忙不叠地往后退去。谁知心慌之下一脚踩翻了台阶边的花盆,身体一下失去平衡。
    “啊!”阿荷口中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幸好拉住了走廊的扶栏才没有跌倒。
    小珍听到外面声响,迅速放开铁手,退后几步,脸上不觉生出了红晕。
    铁手却认出那是阿荷的声音,快步走到屋外。他见阿荷双手抓着栏杆,身子歪斜站立未稳,神情很是狼狈,忙上前扶住她问道:“怎样?可有摔着了?”
    “没有,没有。”阿荷使劲摇头,一边俯下身子拾起掉在地上的大氅。
    小珍也跟着走到门边向外望去,见铁手扶着一个长相清秀的中年女子满脸关切。再细看那人的衣着打扮,仪态气质都不像是仆佣。只见她涨红着脸,神色有点慌乱,对着铁手连声抱歉:“对不住,二爷。我……我看着起风了,给您送件衣裳来……对不住啊,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说罢她将手中衣衫往铁手怀里一塞,又对着他身后的小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便只是这匆匆一瞬的对视,两个女子都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思。阿荷低下头去,转身逃一般地往院外跑出去。
    “阿荷!阿荷!”铁手连声唤她,正欲追上去,却猛然意识到小珍还在一旁。他顿时心中有点烦乱,拿着衣裳站在廊下不知如何是好。
    小珍见状暗叹一声,走到铁手身边苦笑道:“二哥,看来我不是来得太早,便是来得太迟……你与我,就似如今的沧州城,便是想回,也是回不去了!”
    铁手神情有些尴尬,低头不语,却似默认了她的话一般。
    小珍回身进屋,对着陆梦芸的灵位又施了一礼,轻声道:“嫂子,如今二哥有人照顾了,你就放心吧。”她转身向铁手道:“天色不早了,我明日便要启程回广州,还得回去收拾收拾,这便告辞了。”
    “…好…多谢你来探我……我送你……”铁手轻声答道,却不知为何,再不敢看她的眼睛。
    铁手陪着小珍一路出了侧门,把她送到马车旁。
    小珍躬身道别:“二爷多珍重!就此别过了。”
    “此去广南山高水阔,路上辛苦你多多保重!后续若得机会我去广州看你。”
    “好!那就再会了!”小珍微笑道。
    她提起裙裾刚要上车,突又回身,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铁手,柔声道:“这个,还是二爷收着吧。”
    铁手疑惑着接过信件,只看了一眼,信封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就令他的心抽痛起来。他忙抽出信笺,细细阅读起来。
    “珍姊 芳鉴
    冒昧致书,还祈见谅。然姐姐若见此信,小妹亦已不复于世间矣。
    自入秋后恶疾缠身,只恐时日未多。小妹此生独占夏郎卅年,心满意足,去而无憾,唯不舍日后他一人孤苦。
    我知姐姐当年与夏郎亦是情投意合,只囿于道义才无缘牵手。若姐姐香闺依旧空主,且心中还存沧州之念,不妨来平江探访故人。夏郎敦厚重情,或得鸳梦重温,以慰平生。
    多年不通音讯,小妹实不知姐姐近况。若芳驾已得良伴,万且恕我此等唐突失礼之请。
    如有来生吾三人再遇,小妹必不与姐姐争。
    妹 梦芸拜启”
    铁手只读得热泪盈眶,连小珍何时上车离去也没注意,待抬头时却见她马车已渐渐消失在远处四合的暮色中。他默默站在原地,仿佛送走了一个旧梦,又低头抚摸着手中妻子的遗书,一时前尘往事、旧欢新爱尽皆涌上心头……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0楼2023-05-24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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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铁手的心情才慢慢平复。夜幕低垂,湖上一阵风来,他感到微冷,将手中大氅披在肩上,顿觉周身一暖,立即想起刚才阿荷离去时那凌乱的脚步和受伤的眼神,知她心中必定生了误会,须得赶紧回去解释。
      铁手匆匆踏进家门,却见厅上灯烛通明,甚是热闹。原来是阿荷的儿子,如今的建安县令汪瑞宝来了。
      瑞宝自七岁到了苏州便与铁家兄妹一起读书成长,亲如家人。此番如玉大婚他也特意从建州赶到临安祝贺。昨日喜堂上瑞宝未见着自己母亲,吃了一惊,待了解原委后虽也理解,但还是暗暗替她难过。这么多年了,瑞宝当然明白娘的心思,她要留在铁手身边照应自己从不劝阻,只盼她能心想事成,可如今看来这事好像还没着落,瑞宝也甚觉无奈。因他明天就要启程回建州,所以日间去吏部述职后就赶来孤山探望母亲,顺便也与铁家诸人道别。
      铁手见全家人都到齐了,而阿荷正坐在一边搂着瑞宝泪流不已,惠娘在旁温言劝慰。大家只道她是母子久别的激动难过,只铁手清楚阿荷那伤心的模样,可不仅仅是因为与儿子重逢的缘故。他看得有点心疼,却碍于诸人在场无法过于亲近抚慰,只是暗暗心焦。
      一家子团聚晚宴后,阿荷拉了儿子去自己房中说话,铁手却在厅上等得心神不宁。好容易瑞宝终于下来辞行了,铁手见他神情有些异样,仿佛欲言又止。但此刻自己也有心事无暇细问,只略略客套地勉励了几句就让修远送他出门。
      瑞宝一走,铁手转身就往内院去找阿荷,上楼却见她房门关着。铁手敲门道:“阿荷!是我。”
      阿荷没来应门,只听那略带哽咽的声音答道:“二爷,我……今日累了,已睡下了。”
      铁手一愣,随即道:“也是,船上睡不好,定是旅途劳顿了。那你歇着吧……”他顿了一下,接着又柔声说:“你……莫要多想……我明日找你说话。”
      房内寂静无声,阿荷没有作答。
      铁手在她门外呆呆站了一会儿才缓步回转自己房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小珍,小师妹,阿荷,这三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她们的爱伴随着他生命中一段段精彩的历程。而自己在与她们相爱时,也都是全身心地真诚相待。但铁手也知道自己的心其实很小,每一次投入都只能容纳一人。而时至今日,温柔体贴的阿荷已成了他心头再难割舍的至亲之人。
      这一晚铁手辗转良久才得入眠,醒转来时屋外天光已亮。他赶紧起身又去找阿荷,见房门依然紧闭,里面悄无声息。铁手寻思她昨日累了必定还未起身,于是索性先去西湖边散步,心里一面还盘算着待会儿如何解释宽慰才能消除误会。
      铁手在外兜了一圈回到家中,上楼却见阿荷房门还关着,这下他忍不住敲了门,却无人应答,起手一推,门竟没闩着,但阿荷不在房里。
      铁手正纳闷间,香儿端了食盘上楼来了:“二爷起来了,我把早点送您房里去,您快用膳吧。”
      “香儿,荷娘子呢?”铁手赶紧问道。
      “荷娘子啊……她,她跟着汪大人……走了。”香儿怯怯答道
      “走了?!何时走的?去哪里了?”铁手大吃一惊。
      “……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去建州……”
      “什么!建州!这!……”铁手顿时又惊又恼,忍不住埋怨:“你这丫头也不早点来告诉我!”
      “荷娘子,她……她不让我告诉二爷……”香儿一脸为难。
      “唉!”铁手一边急奔下楼一边大声唤道:“遃儿!遃儿!”
      住楼下的修遃听到父亲呼唤,赶忙从自己房里出来:“爹爹,怎么啦?”
      “快去备马。我要出城。”
      “现在出城?……阿玉和彦直一会就要回门来了。”
      “让你大哥先招待。阿玉回来若见不着她荷姨岂不要生气,我得赶紧帮她去追回来!”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1楼2023-05-2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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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2楼2023-05-26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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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不如归去旧青山
          杭州东南,萧山脚下的官道上,两骑快马疾奔。跑在前面的正是铁手,此刻他正一脸的心急火燎,只顾加鞭;后面跟着铁修遃,一直在唤:“爹爹,跑慢些!必定追得上。”
          虽说如今是阳春四月,可这正午的阳光晒久了也有点热,更何况还策马狂奔了半天。修遃追上父亲,见他额头全是汗水,看着已跑得很累,忙劝道:“爹爹莫急,他们是马车,还有这许多人也要打尖吃饭。定然赶得上。”
          铁手不语,勒住马儿脱了外氅,取出水壶饮了几口又继续往前赶去。修遃无奈地摇摇头,赶紧打马跟上。
          两人又跑了约莫半个时辰,隐隐见着大路前方出现了一队车马。
          铁手心中大喜,运足内力喊道:“前面可是建州汪大人车驾?还请留步!”他声如洪钟,响彻山谷,恐怕这方圆几里都能听见了。
          前面那队人果然停了下来。少顷,一个身着蓝衫、文质彬彬的青年急急迎了过来,却正是阿荷的儿子汪瑞宝。只见他对着马背上的铁手恭敬施礼,语气颇为担忧地急问:“铁伯伯,您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瑞宝与铁家亲厚,见他父子匆匆赶来不免担心起来。
          铁手奔得有点喘息,一时还未开口,后面的修遃赶紧安慰瑞宝:“小宝哥,家中无事,不用担心。”
          铁手稍稍气定,沉声问道:“小宝,你母亲呢?”
          “在车里呢。”瑞宝向后一指。铁手顺手看去,见前面不远处停着驾马车,侧边窗口帘子一动,显是有人刚刚掀动过。
          铁手下马,脸色极难得地有些不悦,又问道:“是你要带她去建州吗?”
          “没有,没有。”瑞宝急忙回答。母亲与铁伯伯的事他心里有点数,于是又稍稍趋近了些,轻声道:“我也正纳闷呢!先前一直说不去的,可昨晚坚持要跟我回建州,让今日早点去接,还特意关照我……不要告诉您……我见娘很不开心的样子,也不敢多问,想着晚些时候再问呢……”
          “哦……”铁手脸色顿和,言道:“我来问。”说着便往马车走去。
          一旁修遃忙拉过仍有些不知所措的瑞宝,笑道:“小宝哥,莫担心!让爹爹去问荷姨。来来,我与你说话。”
          弟兄两个在道边耳语了一番,瑞宝听完脸露微笑,这才恍然大悟。他当然知道母亲苦恋铁伯伯已有多年,今日这样子看着有望修成正果了,心里也着实为她高兴。
          汪家的车夫随从们见主人家有事,都识趣地退到路边树荫下歇脚去了。
          铁手快步走到马车旁站定身躯,略略定神,掀开门帘上了车。
          车厢里,阿荷垂着头坐在一侧。她听到有人上车,显然也知道进来的是谁。
          刚才铁手那一声呼喊,阿荷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这熟悉的声音就似撞在心口一般。她迅速撩开窗帘向后张望,就见着那条才一日不见、却已经令她思念的身影,如虬劲苍松般挺立在不远处。
          自昨晚见到小珍之后,阿荷想到自己出身普通,而对方看着家境品貌俱佳,心中竟生出莫大的自卑来。她又寻思陆梦芸既如此郑重写信邀人前来,定是盼望他二人缔结良缘。
          “姐姐的心愿我自是要助她达成,这样方对得起她于我母子的半生爱护。况且,看那夫人与二爷的亲近模样,两人应是有旧……”她又想:“可倘若我还留在铁家,凭着二爷的性子定会为难……唉……只要他欢喜开心,我便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于是,阿荷决意随儿子一起回建州去。
          终究是伤心难耐,待车出了城后,一路上阿荷的眼泪就没停过。好在小宝颇为解意,并没有开口多问。可如今铁手这么快就追了上来,阿荷的心头除了忐忑不安,更多的是喜出望外。
          铁手在车厢另一侧坐了下来,俯身看着对面的人儿,温言道:“为何要走?”
          阿荷却不敢抬头,低声呐呐道:“我……对不住,二爷……没和您招呼就走。我……我想去建安看看孙儿。”
          “真的?不是说好了嘛,要看孙儿我陪你一道去,却为何这般不告而别自己一个人去?”
          “我……我……”阿荷老实不善说谎,一时语塞,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只是不想二爷你……为难!”
          “为难?你怎知我为难了?何事为难?”铁手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我……”阿荷被他逼急了,猛地抬起头,这下两人四目相对,见了对方面目都有些吃惊,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怎地出这许多汗?”
          “眼睛如何肿啦?”
          阿荷见铁手面色通红,满头大汗,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知道必定是跑急了,顿觉心疼不已,情难自已地掏出手帕与他擦拭额上的汗水,一面还道:“跑这么急作甚!”
          铁手趁势一把抓住她手:“不跑快些,怎么追得上你。”又凑近细看,果见她两个眼睛肿得跟小核桃似的,想来是哭过良久,心中颇为不舍,温言道:“眼睛如何肿成这般?”
          阿荷待要抽回手却被他抓得牢牢地,哪里动弹得了,又只得低下头去,轻声道:“无事。”
          铁手又将另一手覆在她手背上,继续道:“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可为难的?”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3楼2023-05-28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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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荷的手被他两个温暖的手掌合住,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心酸,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着道:“我……我和姐姐一般心思,只想你开心……小珍夫人才貌双全,如今又有事业名望,况且她……向来待二爷都那般好……她才与你相配,你……和她在一起定会过得更好……”
            铁手轻叹一声,起身坐到阿荷身旁,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又拿过她手上丝帕替她拭泪,柔声道:“傻妹子,这向来只是你,还有你姐姐,你们的想法。总说是为了我好,可却是不懂我的真心。小珍是好,但于我来说,她的好永远停在了三十五年前沧州习家庄的那段岁月里了,再好也是回不去的了。而你们两个却与我这么多年来同欢喜共患难,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融进血脉里的至亲至情又怎是一段青春旧事便可以轻易替代的呢?”
            “我爱你姐姐,这辈子都不会变,可如今她不在了,我也只能将她永远放心里了。但我与她做了这三十年的夫妻当然清楚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其实……她也并不那么喜欢小珍……”
            “啊?姐姐她……不喜欢小珍夫人?那她为何还要写信?”阿荷奇道。
            “你们女人家都有着些小心思。她知我与小珍早年间有过一段情缘,从年轻那会儿起就有点介怀,总怕我会与她旧情复燃。我虽知自己对你姐姐从来都是心无旁骛,但为了免生误会,就算十几年前在杭州又遇上了小珍,之后也再没有和她家来往过。”
            “你姐姐啊,她喜欢的是你!那会儿变着法子要我娶你,可我曾发誓要爱她一辈子,又怎会多留意旁人。后来她见我实在没那心思,以为我真是不喜欢你,也只能作罢。可去年她病重自知不久于世,又担心我一人孤苦,只道我或许还未全然忘情于小珍,所以才写信想把我托付与她……唉……”念及妻子对自己的深情爱意,铁手不禁有些恻然,接着又道:“可你姐姐却不知,偏是她不在了,我才发觉你的好来!她若知道,定然是不会再写那封信的……她一直希望你与我在一起。”
            阿荷感慨道:“姐姐待二爷的心实在是任谁也比不上的!对不住二爷!我不该这么走的,我答应了姐姐要照顾你、照顾这个家,便是二爷娶了旁人,只要你不赶我,我也是不该走的。我不要名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说着她将头靠在铁手胸前,伸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铁手甚是感动,低首在她秀发上一吻,柔声道:“傻妹子,我怎会要你走?现如今我已是离不开你了……阿荷,你我自是有得夫妻之缘,待此番一回家,我便请了媒妁说亲,聘你过门,做我铁游夏正式的妻室。你可愿意?”
            “二爷!”阿荷抬头望着铁手,喜极而泣:“我如何会不愿意?我实在是欢喜得紧呢!呜呜……”
            “以后唤二哥。”铁手俯下头去吻她脸上的泪水。
            “二哥!”阿荷深情唤道,双手捧着铁手的脸颊将朱唇热烈地印了上去……
            铁修遃和汪瑞宝在道旁候了多时也不见马车里的人出来。
            修遃不禁有些担心道:“小宝哥,你说我爹爹可劝得荷姨跟他回去吗?”
            瑞宝笑道:“一定成。我娘的心思我晓得,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修遃也笑了:“呵呵……就该如此嘛,早就是一家人了。这样,我先躲了去,待会他们出来就说我打盹去了,让他俩先走。”
            瑞宝点点头,直笑他点子多。
            又过了半晌,瑞宝终于见着铁手一手扶了自己母亲一手提了她的包袱下了车,他赶紧迎上去。
            阿荷看着儿子有点羞涩道:“小宝,我……”她涨红着脸,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儿子解释。
            瑞宝不待她再言,先道:“娘,孩儿只要娘开心,您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更何况由铁伯伯陪着,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阿荷见儿子如此贴心孝顺甚是感动,眼里又泛起了喜悦的泪花。
            瑞宝的态度也让铁手终于放宽了心,他高兴地拍着瑞宝的肩膀道:“小宝,你只管放心便是!”
            “嗯!那就拜托铁伯伯好生照顾我娘!我这做儿子的给您行礼了!”说着瑞宝对铁手行了跪拜大礼,也便是默认铁手是父亲了。
            铁手很是欢喜,忙扶瑞宝起身。他见日头西偏,于是又道:“时候不早了,阿玉还在家等着她荷姨呢。你回去路上小心了,等过一阵我陪你娘一道去建安看你儿子。”铁手环顾四周不见修遃有点奇怪:“遃儿人呢?”
            “哦……遃儿啊,他刚说犯困得紧,这会儿该是去哪打盹了吧。”瑞宝故意道。
            “这臭小子!”铁手笑骂道:“不管他了,我们得先走了。待会你让他自己追上来吧。”
            铁手牵过马,将阿荷先扶上马鞍,接着自己又跨坐于她身后,回头道:“就此别过!”,说罢扬鞭而去。
            此时,火红的夕阳映得天边彩霞满天,瑞宝目送他二人沐着余晖、相依相偎地直往前去,身后余下一片马蹄扬起的烟尘,在春意熏人的晚风中渐渐弥散开去……
            这正是:
            莫道桑榆迟,为霞尚满天;
            天意怜幽草,晚晴照人间。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4楼2023-06-01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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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55楼2023-06-01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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