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郦宝儿》
我原本是追随一只飞花泣露的燕到此处。
扑来的女儿香糅合着喧响的阳熙,眉目工致的女郎神容专注,几乎一心扑在手中那枚精巧的小物事上,好若文人推敲着淡悔的诗眼。是以不忍出声叨扰,只垂袖静立于旁侧,不远也不近,像弥停的鹭鸟。但稚心未泯的眼光,却不藏笑意的、对上她有几分无措的眸瞳,极轻地摇首,探问道:
“娘子好巧的手。可叨扰到你了?”
她微斜向我的翠鬟像一痕含羞的玉峦,亟待汲取一场山雨的涤荡与沛泽,那朵芬芳又纤弱的白玉兰也正俨似频频相眄、举杯吐诺——实在好生俏丽,倒显得那枚方才引我注目的香铃不足以多顾了。
我在这个薄云聚散的春日里惊觉,原来,攫取一片荻叶的神魂,不止有赋诗这一方式,——显然,她手边那枚篆刀,并不见得较我挥执的紫毫拙钝,此时那走势逶丽的纹理正在她指尖渤荡成造物曼妙的川泷。
“来而不往非礼也。娘子既用此物赠我,我倒无以为馈——新得了一幅字画,不是甚么名家手笔,却是隐士所作,平素难求,气韵娴雅非常,不若就取来回赠娘子,聊示谢意罢。”
| 《赵慈》
兄长的嫔御中素来不乏风雅的女郎。止以我所交游之女娥来论,如出尘标格当推尹照,如妙怀巧思者有宓舒二姝,若论工致清惠,则又有赵宜妃。
我此时诚然不愿她再拘囿于明宫的繁文缛节,这场燕谈的两位主人,也不必被称作宜妃和襄阳长主。
“品茶之道,素来不在贵重,”捧盏淡笑,瞳光流转至她芙面之上,“置办雅集,亦可谓美事一桩了。”
无人能逃过偏倚至亲的俗套,是以圣人胞妹的名衔所给我带来一些特殊的优权——然而经年来,我仰仗兄长的宠爱所得的,无非是做他关怀备至的幼妹而已,实在没有醉心权柄的本能。
| 《崔狐歧》
王朝的变迁与辰景的瞬赓似乎都成了史册之外的拓笔,权因我在病中昏昏聩聩地禅伏诗魔。病得未见有多重,却足以教一颗幼弱的心沉湎愁贻。
恭承祭养,固怀谦退,——世人予一位皇后应有标榜的断评,也压折了江氏的凤冕,斩断其平步蓬莱的璧月云阶。早在哥哥践祚前,我常有谒东宫,偶时,于哥哥政务繁冗、无暇顾及幼妹的间隙,自然也见过这位足可成玉质天成的太子妃。
我从不吝于施表对尹照的喜欢——尹照应是独傲阆池的灵葩,即便蛰梦投身,作看似无根无系的薄荷草,也不应成为王朝的附丽,三千诗与赋都应向她称臣。然而眼前的崔妃又另有一番别样的姝冶,她猫样的、略在日光下泛金的瞳孔好像西域贡来的瑙珠,优窕的身段教我莫名想起胡姬坠着银铃、飞旋的裙摆。
此前,我并不能一一辨认元年进御的妃嫔们,即便是能知悉她的名号,亦是侍在我侧的女官之劳,所以也尚未明晓关于她的来历,不知她确是异族血脉馈给国都的一份美艳珍物,是的,我称之为,馈赠,因为她的美丽几乎是毋需琢饰的。
人都偏爱美丽的事物,我也一样不能免俗,于是迎上她的目波笑意更甚些,“我以为都不是,应是出尘标格的茉莉,”这与她的名讳全然无关吗,这我或许也无法断定,“抑或,不是御苑里所栽植的花,是薄荷小花。”
身畔这位仅能以服轶辨出嫔御之职的女郎无疑也有着让人悦目的灵慧。哥哥应该喜爱这样的女子吗?毕竟,他不喜欢太子妃的忤逆。年青的襄阳这样想,因为身上尚且保留着孩童那份非黑即白的纯真——这小少女还未脱去全部的稚气,因为无论是哥哥还是阿姊,抑或谢氏几位与襄阳来往甚密的女官,都未尝揠苗助长地指点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