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悟圣贤的奥妙,李徽藻自是未尝有解,然梦会俊郎的乐趣也未见她体悟——说来也奇,每进学,藻藻公主倒总见生龙活虎,杏眸圆睁,只是每逢我自课中惊醒,欲询她,先生讲至何处,亦总是一问三不知。
明月的芳尊业已斟满琼醴,给人以曼妙的微醺之感,我想,这或许就是李太白曾经赋咏过的月亮罢——可惜我诗才不佳。然而诗人的笑意在袅袅麝烟里,有种如在梦中所见的朦胧感。托腮望向那滴惊动诗鬓的月芥,净藕般的小臂自滑落的纱袖间半露,尽挼穿牖而来的疏疏蟾光,因以也透出名贵瓷器般皙洁的色泽。
原来襄阳姑姑也看见了——李徽藻天青色的裙袂,第三次佯装不经意地自我半支起的小轩窗前掠过。蝴蝶小钗一斜,倒略略有些羞赧起来:
“唔,我和李徽藻前日里就约好,晚膳后一道去太液池游船、吃荔枝冰的。”
层烬辉明的金荷在良夜中销尽暗尘,莲焰与花茸斗艳辉映,以灼曜的灯海描拓这方不夜的城邦。这凤箫与华灯的国度如若青莲的诗歌那样宏大又神妙,因此即便是矜傲的帝姬,也显得沧海一粟般渺小。
提裙与李早早穿过奔涌的人流时,钗胜斜落,玉缕鞋染上杂乱的足埃;我有些愠恼,然而支使她停缓的呼告被喧嚣的声洋轻易淹没,有若投海的小石,连点涟漪的回应都寻不见,只好认命地由她拉着我跑得端仪尽失。
鳞次栉比的斑斓金粟是祝融的旒兖,夤夜的墨色在消退,白昼的疆境在弥散。濡湿行云的风露倾作这场灯筵上无需杯置的琼醴,使得襟袖间互相侵斗的微香也沾染上沈醉样的酒醺,这个近类梦域的绚烂之夜,因此也更显得光怪陆离、真幻交织。
那些泽华流溢,锡在玉牒上的美号被理所当然地隐匿,鎏金的血脉却仍在公主相携的指掌间汇流合纵。只是李徽藻从来将这身煊丽的桎梏丢弃得太彻底,——要不然,她唇间溢出的笑音,也不会比我丢往玉阶下的瑙珠还要清脆。
“谢谢你的夸奖。”描金的眼尾扬了扬,冷嗤一声,“毕竟,有趣于一位公主而言,一定算不上是一种褒赞罢,大家应当都会这么想,”瞳湖中浮出戏谑的笑意,也学着她附耳而语,“譬如你的、不识好歹的谢卿。”
河云熏夜,笙竹嘶其鸣,湛露无声又孤默地萦枝自守,也与玉镜争辉,俯观尘寰的煊胜。李徽藻的面庞隐烁其间,一双零渐铅水的秋眸却亮得出奇。纵使不愿承认,但早自不知何时起,我业已习惯充当她的倾听者。
遑论是她窗课不精的烦恼,抑或是青梅怀羞的闺思,还是荒诞不经的,有关鱼与星星的梦。游海之鲸,悬旻之曜,也许本来并不会有汇遇的行轨——李徽藻的识海中,从来有一座这样不经的蜃岛。但这回我没有戳戳她的额,要她倒出脑袋里的水。
“是很形象,”难得地没有质诘她的话,“可我为什么是鱼呢?不是蝴蝶什么的。”
[ 北冥有鱼·李徽藻 ] //
https://tieba.baidu.com/p/7977288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