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过去
                                                                   
    万妖国依旧在人间耀武扬威著，不管玉帝派出哪位仙家，都无一例外地惨败而归。斗战胜佛孙悟空不信邪，与沉香、牛魔王、哪吒、李靖、梅山兄弟等人有一次率领十万天兵天将攻打万妖国。这次，洪荒十兽遣了排行第八、第九的水兽螭首与火兽麒麟，再加上饕餮前去迎战。自打被封为斗战胜佛以来，齐天大圣孙悟空，可以说是头一次，败得那般惨烈。孙悟空虽然可以与饕餮打个平手，但沉香等人根本不是螭首和麒麟的对手。十万天兵天将，居然全军覆没，只有他们这些个人逃了回来。
    这下，不单是玉帝，连一向刻薄的王母也无话可说了。
    “陛下，不如，我们去请观音菩萨如何？”嫦娥小心翼翼道。
    一旁的太白金星叹了口气，无奈道：“早就去请过了，菩萨只是说了一句‘解铃还需系铃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淩霄宝殿上，众仙面面相觑——这个…………杨戬早就死了啊…………去哪裏找回这个‘系铃人’？
    大殿又一次陷入了兀长的沉默。
    “报————陛、陛下！！！”南天门的守将有一次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何事惊慌啊？”玉帝不耐烦道。“陛下，南天门外，昆仑十二仙、元始天尊，和、和、和……”“和谁？！”玉帝怒道，“你倒是说啊！”“……和，和女娲娘娘求见……”那守将声音细弱蚊蚋地回答道。
    只是这样一句回答，就让原本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淩霄宝殿炸开了埚！想想女娲是何等的人物啊，自补天后，女娲就未曾在众神面前出现过，他张百忍当了那麼多年的玉皇大帝还从未见过女娲一面呢！玉帝用颤抖的声音大声道：“还不快请！”
    众仙无不翘首期盼著，想要见到那个传说中造人补天的上古神仙，女娲。
    朦胧的雾气中，一团模糊的人影渐渐地显现出来，由远至近——传说中的上古神仙女娲，身著一袭白衣，墨发及地，面容慈祥秀丽。她的身后，跟著胡子飘飘，仙风道骨的元始天尊，以及昆仑十二仙。
    他们身后，还跟著失踪多时的哮天犬和一个紫发男人。
    “师傅！”哪吒见到多年未见的太乙真人，欣喜若狂。
    太乙真人却是极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一旁的玉鼎真人冷冷一笑：“原来哪吒三太子还记得自己的师傅啊，难得！”“师叔说的这是哪里话？哪吒自然记得师傅。”玉鼎闻言，又是一笑：“那你可还记得自己是阐教弟子？”“自然记得！补足师叔为何这样问？”哪吒不解道。
    哼，终究只是个黄口小儿！
    “既然记得自己是阐教弟子，那我问你，你知道谁是阐教首席大弟子麼？”玉鼎冷冷道。


“当然知道，是……”哪吒回答到一半，总算是意识到他的师叔是因何事向他发难了——这阐教的首席大弟子，不就是杨戬麼？
    “就是谁？！怎的不回答？！”玉鼎终於忍不住了，怒道：“你倒是接著说啊！”
    哪吒面有难色，心中惶惶。
    是了，他怎麼一时忘了杨戬乃是玉鼎师叔唯一的、最宝贝的弟子呢？那日他在昆仑山下与沉香合力将其诛杀，依玉鼎师叔这护短的性子，如何会放过他？
    “师兄，这……杨戬已死，哪吒他是我唯一的弟子，师兄你就……”太乙真人见状，急忙为自家徒弟求情、开脱。
    “哼！唯一的弟子？！你心疼你的徒儿，难道我就不心疼了麼？！”在得知杨戬死讯的那一霎那，玉鼎只感觉犹如晴天当空却被霹雳击中一般，一下子，天昏地暗。
    杨戬，他一生中唯一收入门下的弟子，他玉鼎最骄傲的存在，死了？
    他娘的，那些人他们在开什麼玩笑！
    他真的不想相信，可是，就连哮天犬都那样说，他，不得不信。
    杨戬，天界第一战神，他的徒儿，死了。
    若不是师祖和众位同门极力劝阻，他早就拿著那柄斩仙剑，上来天庭为他徒儿报仇了！
    但他怎肯如此便善罢甘休！
    “哪吒帮著外人害我阐教首席大弟子，师祖，按照教规，该如何处置啊？”玉鼎不依不饶道。
    听得玉鼎如此为难哪吒，沉香心中不爽，开口帮腔道：“杨戬作恶多端，杀他是为三界除害！你这般护短……”“住口！”杨婵见沉香竟敢如此跟玉鼎真人说话，怕他小命不保，急忙打岔道：“沉香！怎麼这样和长辈说话呢！”玉鼎见到杨婵，火气不减反增：“为三界除害？那下界的洪荒十兽你又如何解释？”沉香顿时结舌，无话可说。
    玉鼎看了看杨婵，眼底的冰冷棱角分明：“真是你杨婵生出来的好儿子……”都是一般的没心没肺！他的徒儿就是命丧於这种毛头小子手下？！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信！
    却又由不得他不信。
    “好了，玉鼎，我们今日前来，并不但是为了此事的。”女娲终於开口了。
    “女娲娘娘前来，可是帮我天庭捉拿妖兽的？”王母急不可耐道。“不。”女娲的脸平静无波，“我今日前来天庭，是为人申冤。”
    啥？申冤？！大殿上，众神面面相觑。
    玉帝强撑笑脸：“不知是哪个人的冤屈如此之大，竟要劳烦女娲娘娘前来申冤？”
    “杨，戬。”女娲一字顿一字，慢慢道。
    “这杨戬会有何冤屈呢？”玉帝不解道。
    女娲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张白纸，将其展开：“陛下莫急，一看便知。”说罢，女娲轻轻地挥一挥手，白纸飞到上空中，化作一团氤氲的雾气，慢慢地散开。
    雾气过后，众神发现自己竟进入了如同虚迷幻境一般的地方。“这是哪里？”王母问道。
    “杨戬的，过去。”女娲一边回答，一边看了看所处的位置。这里是一处小庭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朴素中又带了些华丽之感，像个小仙境一般。
    杨戬的，过去？
    “娘，娘！”突然，从远处传来欢快的童声，众神循声望去——是一个身著锦衣，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仔细一看，竟是杨戬。
    错不了，清秀的面容，生著一双凤眸，一头黑色的长发……这就是一缩小版的杨戬嘛。
    玉鼎见到这个小杨戬，禁不住就湿了眼眶。
    徒儿…………
    “娘，娘——”还是小男孩的杨戬面上有著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他笑得眉眼弯弯，凤眸裏的神采，恍若春日裏的阳光，一时耀眼得竟让众神睁不开双眸。


    “待我今日杀了你，你便知什麼叫做‘不知天高地厚’！”大金乌感到多说无益，这小子太过伶牙俐齿，吵架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去死罢！”大金乌狠狠一击劈去，寒风猎猎，生死只是一瞬间。
    “二哥小心！”杨婵心惊，不觉惊叫出声。
强光一闪，只听见‘ 锵’的一声，大金乌的全力一击被挡下，生生被震开三丈远。好不容易将身形稳住，尚未看清是哪位高人挡下他的一击，便怒喝道：“哪个不知好歹的竟敢阻拦本座执法？！”待看清来者是谁后，饶是大金乌也不得给他三分面子：“原来是玉鼎真人！真人不知这是妖孽麼？竟还护著他？”玉鼎抖了抖手中的斩仙剑，一派悠闲：“贫道就是这麼的不知好歹，拦住了司法天神执法，真是不好意思啊。”虽然是这样说，玉鼎却毫无愧疚之感。
    玉鼎低头看了看杨戬，又道：“贫道看这小子筋骨不错，想收为弟子，司法天神能否卖贫道这个面子？”
    卖个面子？说得倒轻巧！杨戬打量著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对他的要求感到好笑。
    大金乌这下可作难了，给玉鼎一个面子吧，回到天庭他可就不好交代了；这不给玉鼎面子吧，那柄斩仙剑也并不是个摆设……
    “真人，我乃是奉陛下圣旨歼灭妖孽的，真人此等要求，未免太过了些……”大金乌这回倒注意起措辞来了，没办法，玉鼎真人这等角色真不是好对付的，万一他真闹起来，纵使是玉帝也拿他没辙。
    “哦？司法天神这样说，是觉得贫道蛮横无理麼？”玉鼎早就不爽大金乌很久了——粗人，纯粹粗人一个！要不是他爹是玉皇大帝，这司法天神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来做！就他那小样儿？不就一大蒜麼？真以为自己是水仙花啊？！“玉鼎是真想收这男孩为徒，好为阐教一派延续血脉！怎的，司法天神这样都不肯？”言下之意是，你是想和整个阐教做对是不？
    杨戬是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这老头忒有趣！他分明是在强人所难，却还振振有词，挺有道理的样子！这下，倒显得是大金乌的不是了。
    大金乌眼见这泥潭他是越陷越深了，可玉鼎摆明是赖定他了，今日想取杨戬性命看来是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大金乌只能强撑笑脸道：“真人如此执著，本座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想必陛下也会体谅真人的一番苦心！杨戬就交与真人了，请真人好好看管！”玉鼎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管我那麼多！我就是要把这小子教育成一个捣蛋鬼，闹你们不死！
    大金乌在玉鼎的阻挠下，只得悻悻离去。
    “小子，你叫杨戬？”玉鼎盯著杨戬看，这小子，长大后定是一为祸苍生的美男子！
    “是，多谢真人相救。”杨戬颌首。
    “这位是……”玉鼎低头瞧了瞧杨戬怀中的杨婵，问道。
    “这是杨戬的妹妹，名唤杨婵。”杨戬眼神柔软，轻声地哄著怀裏的杨婵。
    “你可愿认贫道作师父？”“自然愿意，杨戬拜见师父。”杨戬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好！好徒儿！”玉鼎大笑，伸出手拍了拍杨戬的头，道：“那便随为师回去罢！拜见一下你的师叔师祖！”
    就是在这个阳光轻盈的春季裏，杨戬拜入玉鼎门下，做了他惟一的弟子。


愈往前走，景色便愈奇特。本来是温暖和熙的春季，山谷深处却吹来阵阵寒风，刮得人面颊生疼。草也不长了，露出了原本深色的土地。
    玉鼎行至一个深壑的边缘，寒风竟是从那里吹上来的。玉鼎指著深壑，对杨戬说道：“这里封印了一条蛟龙，它是蚩尤的坐骑，有三个脑袋。当年黄帝败了蚩尤后，将它封印在此处。它全身覆盖了鳞片，坚硬无比，刀枪不入，那麼多年来，都有不少人想将它收做武器，却都败兴而归，你可以试试。”杨戬低头看了看那深壑，风刮得他的白衣猎猎作响，海藻般的卷发在风中乱舞著，别样的风华。
    “那先请师父念咒放它出来罢。”杨戬对这蛟龙生了兴趣。
    传说，龙性淫，下界与蛇交配，生一子，为蛟。似龙，却无角。
    “你不先拿什麼武器？要不，斩仙剑先借你？”玉鼎见杨戬两手空空，有些担心他不能取胜。
    “不必。”杨戬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玉鼎见他这麼有信心，嘟哝道：“又是这副骄傲样子……”
    玉鼎走到深壑边缘，念念有词，一道光符自他手中射出，倏地没入深壑。
    片刻后，地底深处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随即一条蛟龙从深壑中一跃而出。那蛟龙有三个脑袋，身上布满银色鳞片，光芒夺目。
    杨戬笑了——就是你了！
    那蛟龙在底下不知憋屈多少年，一出来，见到杨戬与玉鼎，便想拿来充饥。它直冲下来，龙爪狠狠地朝杨戬抓去————
    玉鼎还没看清楚，杨戬便一跃而上，直接便飞到那蛟龙背上。蛟龙怒吼一声，在空中左右翻腾，想将杨戬甩下，杨戬紧紧地抓住蛟龙背上的鳞片，任凭蛟龙怎样都甩不下来。
    蛟龙倏地向地面俯冲，快撞上地面时又狠狠向上飞起，还打了几个前空翻，可杨戬还是稳如泰山地呆在它背上。
    杨戬笑道：“你就这招？”蛟龙一听便怒了，它又狠狠地飞上高空，穿出了云层，再往下飞去，直直地便撞入了水中。巨大的冲击力都可以让普通神仙昏眩了，可杨戬的九转玄功已炼至第八层，这并不能奈他何。
    蛟龙在水下左冲右撞的，闹了将近一个时辰，终於没了力气。它从水下跃出，躺在海滩上，筋疲力尽。
    杨戬见它如此，笑吟吟地从它背上跳下，调侃道：“这样便不行了麼？”蛟龙却突然发难，张嘴欲咬杨戬。杨戬轻轻飞起，升到蛟龙头顶上，对准它那斗大的眼珠子就是一脚。
    蛟龙吃痛，更生气了，狠狠一爪子抓来，杨戬不闪不避，伸出手，握住龙爪三指中的一指，就那样用了点点力气————
    ‘啪’的一声，龙骨竟断了。
    蛟龙长啸一声，一甩龙尾，刚硬能断铁，杨戬不慌不忙，身子略微向后一倾，再一踢脚————
    正好踢中毫无鳞片覆盖的，最柔软的，雪白一片的龙腹。
    蛟龙惨叫著，直直地倒在沙滩上。这次，可是真的没力气了。
    “哇，徒儿，你那麼快就把这三个脑袋的搞定啦？”随后赶来的玉鼎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脸轻轻松松的杨戬，惊讶道。
    “很奇怪吗？”杨戬反问一句，转过头去看那蛟龙，问它道：“可愿认我为主？”蛟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戬抬起头，朝玉鼎笑笑：“师父您瞧，这麼简单，有何难？”
    玉鼎抓狂。


                                              （八）出师
    时间流逝得极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杨戬便从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娃长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当他身穿一袭白衣，手持三首蛟所化成的墨扇时，只是淡淡一笑，便痴了一大群无辜苍生。
    玉鼎也学著杨戬，摇著一柄羽毛扇子，装模作样道：“徒儿啊，你有我当年的一半风华啊……”话语未完，原本正在花痴的众人便当即作鸟兽散，还不时传来一阵呕吐声…………
    玉鼎面上抽抽的，只得走了。临走前还吼了杨戬一句：“你风流个什麼劲啊！还不去练功！”
    杨戬笑了一笑：“是，师父，我这就去。”说罢，依旧摇著墨扇，极其悠闲地走了。
    玉鼎传授与杨戬九转玄功杨戬已练至第八层，可却怎麼都练不到第九层。玉鼎也只是练到第八层而已。对此，玉鼎曾叹：“我还没见过有人能练到第九层的呢……”
    杨戬却不以为然道：“那第一个练到第九层的就是我咯。”玉鼎吐血：“你别老是那麼拽好不好！做人要谦虚、低调！”杨戬笑了，拍了玉鼎一个马屁：“不是说‘名师出高徒’麼？师父何必谦虚过头，灭了自己威风？”玉鼎张了张嘴，彻底无语。
    一旁的众仙看著，忽然惊觉————杨戬，他上天做了八百多年的司法天神，似乎从未见他笑过。
    权力，富贵，地位，这些不都是他最想要的麼？怎麼在天上他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却未曾笑过呢？
    杨戬盘地而坐，清气养神，渐渐地进入修炼状态。
    此时的杨戬，面容平静，全身上下都被一层朦朦胧胧的金光所笼罩著，犹如清晨缓缓东升的旭日般，温暖耀眼。
    修炼了几刻钟后，杨戬平静的面容突然起了波兰，原本舒展的剑眉忽然微微拧起，身形也有些晃动。
    每次修炼到将要突破第八层时，都会感觉头顶上方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冲下，气血逆行，心口绞痛。愈是修炼下去，这疼痛便加剧，直到杨戬忍受不了，只得放弃。
    杨戬曾问过玉鼎为何会这样。玉鼎答道：“每个人修炼到那里都是这种情形，又不似走火入魔，可就是痛到不行，没人忍得下去；又怕万一是走火入魔，所以都不敢再练下去。”
    杨戬本也是小心行事之人，他试过好多次不行也就罢手不练了，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执意要练下去。
    因为今天是杨戬的十六岁生日。
    杨戬想到自己母亲被压在桃山之下如此之久，而他已成人，又怎能再让面前受苦？杨戬咬了咬牙，狠下心————就算是走火入魔，气血逆行而死，我杨戬今日也拼了！！！
    杨戬越是练下去便越是疼得厉害。只感觉心脏似乎正被人拿著钝刀子在慢慢地，狠狠地千刀万剐著。
    此时的杨戬，早已没有了刚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他额上不停地滴下冷汗，眉头越拧越紧，唇角已被他咬破，玫瑰色的鲜血一缕一缕地自嘴角流淌而下…………
    “杨戬…………他怎麼了？”沉香有点愣了。
    玉鼎面色阴沉：“他在练九转玄功的第九层…………我还以为他是天资聪颖，没想到是这样子来硬拼…………”
    杨戬只感觉心被那把无形的刀给一点一点，分分寸寸地伤了个遍，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著，暗金色的卷发已被汗水浸湿了，可他还是不肯停。
    “二哥…………”你到底在执著些什麼……杨婵看著杨戬，这个她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人，似乎她从来就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麼，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会要什麼……


蓦地，杨戬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艳丽的液体溅了一地，寒森森的样子。空气中瞬间便弥漫起一股诡异的甜腥。
    轻轻地咳了一声，杨戬拭去了唇边残留的血迹，竟又继续修炼起来。
    头顶上那股压力愈来愈重，似乎要将杨戬碾个粉碎般。杨戬忍著疼痛，默念口诀，运起所有的法力，与它抗拒；嘴角的血丝不停地流淌，如玉的手掌被指甲狠狠地刺破。就算是刚硬如杨戬，也已疼痛如此，可见那是多么巨大的痛苦。
    别人说他冷漠无情，确实是不可否认的，因为他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又怎能指望他对他人仁慈。
    痛………………
    杨戬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疼痛’二字，却还是不停地运起法力练功————是的，没有人会比他更冷更狠，他想要得到的，即使是粉身碎骨，灰飞烟灭，都要做到…………
    这就是他的执念！
    猪八戒冷汗下来了：“这杨戬可真够狠的啊……”当初落在他手上它没成红烧猪肉可真是菩萨保佑啊…………
    女娲面上虽无表情，暗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已紧成了一个拳头————杨戬，为何你谁都放过了，却偏偏不肯放过自己…………
    在也不知过了多久————每个人都觉得过了很久时，蓦地，杨戬睁开双眸，额上神目金光大盛，耀眼如炎日，所放之光芒竟连一旁的小金乌的眼睛都感觉疼痛！杨戬长啸一声，回音阵阵，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带有强大的法力，昆仑山整个山脉都被震动了！瞬间日月无光，天地失色！！！山上的飞禽走兽惊慌失措，满山地乱跑著。昆仑门人都纷纷自屋中走出，十二仙也被惊到，忙出来看看。太乙真人慌慌道：“师兄，怎麼回事？”玉鼎茫然道：“我也不知……”元始天尊心下早已明了。他背负双手，悠悠然道：“终於有人把九转玄功练到最高一层啦，真是英雄辈出啊……”真是不认老都不行了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十二仙异口同声道：“是谁？！！！”谁能炼成啊？“还能有谁啊？不就杨戬呗。”元始天尊眼睛都懒得睁开——都是一帮蠢才！哎，像杨戬这样的徒弟他怎麼就遇不上呢…………
    “啥？！小戬？？？”十二仙先是愣了一愣，瞬间便跑得无影无踪：“小戬————”十来个老头子奔跑的场面…………呃，无法形容。


屋内，杨戬虽已练成神功，却也疲倦至极。听得屋外吵闹，便理了理仪容，将血迹全部消去，强打起精神，打开房门：“何事？”还是素日裏那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徒儿啊，你……你真的炼成啦？”玉鼎激动得说话都一抖一抖的，有些口齿不清。
    杨戬点点头。
    顿时便鸦雀无声了。
    玉鼎面部抽抽的，一时无语。其他真人也已经呆得啥也没法思考了，都只是傻傻得立在当场，发愣。
    杨戬却并不得意。他走到玉鼎面前：“师父，既然徒儿已练成玄功，可算是出师？”
    玉鼎早已无法思考，听得杨戬如此问，已当机的大脑简单地思考了一下：杨戬练成玄功，已经超越了他，那自然算是出师了。思及此，玉鼎便机械地点点头，道：“算……出师吧……”
    杨戬笑了，笑得诡异：“那我去桃山了，谢谢师父这麼多年的教诲。”说罢，拂袖便走。
    “哦，好，你早去早回…………啥？？？？？桃山？！！！！杨戬你给我回来！！！”当机良久，玉鼎的思考能力总算是回来了。他急忙跑上前去拉住杨戬，劈头便骂：“小子你想死啊？还是你真走火入魔啦？瑶姬是被玉帝下令压在桃山之下，你出师了去哪儿是想做甚？想犯天条啊你？！”杨戬瞳孔一紧，原本温润如玉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冰冷如铁，锐利的眼神刺得玉鼎缩小了三分，只是玉鼎想到了事情可能有的结果，又不得不挺起胸膛，拿出师父的威仪去直视杨戬阴暗危险的凤眸。
    “难不成要我看著娘被压一辈子麼？既已出师，自然要去救出娘！”杨戬的表情十分的坚持。
    “你的想法挺好，可那是犯天条的！”玉鼎无奈道。
    “天条不公，玉帝无道，不要那天条也罢！”杨戬恨声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幸福是怎麼被毁灭的…………
    “嘿，你小子才几岁啊你就拽上了？”玉鼎气得直跳。
    杨戬他想闹翻三界啊？！
    杨戬冷冷一笑，凤眸裏的颜色光怪陆离：“师父，杨戬本就是倡狂之人，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我不会好好地做他的乖子民的，也不会让娘一辈子被压在桃山之下！宁做一只死无全尸的野狼，也不做一条阿谀逢迎的家狗！”安静的却一直存在在他血液裏的叛逆，并不会随著他的成长而消失，只是暂时柔软地蜷伏著睡著了，但若一醒，便不会向谁妥协。
    “好一个杨戬哪…………”王母终於出声了。只是她心裏都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究竟是赞叹还是愤恨，抑或是二者兼有之？
    众神听得杨戬这番话语，皆是迷惑不解。敖春不屑道：“都是些什麼屁话！他何止做了狗啊，根本就是禽兽不如！”“敖春！”敖听心忍不住训斥了一句：“说话怎那般难听？”敖春辩解道：“姐姐，莫要忘了他对你做了什麼！他……”“别说了！”敖听心挥了挥手，阻止敖春继续说下去：“看著罢……”虽然杨戬是杀了她，可是她总是对他…………该死，那段时间她到底忘了什麼啊…………
    “那你是怎麼劝都不听吧？你说你出师了，那好啊，打赢我们十二个，你就可以去桃山！”玉鼎气得胡子直抖：“赢不了就别走！”
    虽然杨戬有去斩妖除魔过，也有实战经验，但对著这帮人似乎还是难了些。玉鼎指望能逼退杨戬，但————“既是如此，请诸位师叔赐教。”杨戬轻摇墨扇，拱手作了一揖。
    玉鼎此时已是气得暴跳如雷，七窍生烟了，他吼道：“赤精子！上，别客气，你要是不出全力的话按教规处置！！！”
    赤精子无奈，温吞吞地出了来，还想打打商量：“都是自家人，何必……”“还不上！”玉鼎横眉瞪眼地又吼了一句，赤精子缩了缩脖子，见圆不了场，只得取出拂尘，摆出作战姿势。


“师叔请。”杨戬不慌不忙，墨扇一挥，即刻便化作三尖两刃枪，银色的枪身散发出摄人的寒光，冰冷刺骨。
    赤精丄子看了看那三尖两刃枪，又看看自己的拂尘————呃，气势上他就输了…………好个杨戬，忒狠，连师叔都不给面子…………
    挥一挥拂尘，赤精子淩空飞起，杀招直逼杨戬。
    杨戬本不想用三尖两刃枪，但刚刚练成玄功还是有些疲惫，若纠缠太久只怕他赢不了十二个人，便想速战速决。杨戬见赤精子已逼至距他只一步之遥，急忙运起法力，挥袖抵挡；另一只手则操起三尖两刃枪，直击赤精子空门。
    赤精子大惊，连忙闪躲，拂尘轻柔地卷起，紧紧地缠住了三尖两刃枪。杨戬蓦地一笑，脚尖踮起，一个前空翻，淩厉的掌风已呼啸而至！赤精子运起法力，接了杨戬一掌————
    杨戬疾退三步，赤精子也退了三步，看似打了个平手，但…………
    “噗”！赤精子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师叔承让。”杨戬弯腰施了一礼。
    赤精子拭了拭唇边的血丝，大笑：“好个杨戬！法力竟已如此！难怪，都练成了九转玄功第九层！师兄我不行啦，一招输，满盘败，换别人吧。”玉鼎也不知是生气好还是开心好。半饷，才从牙缝裏挤出一句：“黄龙！”黄龙一惊，叹了一声，又接著赤精子上去应战…………
    黄龙输了，广成子上；广成子没赢，太乙接著去…………
    结果，昆仑十二仙，败了十一个。
    “师父，请赐教。”杨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哼，要是你也过我，便算你赢！”玉鼎冷声道。
    元始天尊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著，一边看还一边不住地点头道：“嗯，有趣，有趣。”
    玉鼎手握斩仙剑，眸光极冷。
    杨戬静静地等待著，面容宁肃。
    斩仙剑剑气蓦地凝结而起，玉鼎先动，身形犹如一匹白练，疾速似闪电，直直朝杨戬杀去，竟是丝毫不留余地。
    杨戬右手持三尖两刃枪，挡下玉鼎一击，空闲的左手狠狠向玉鼎的脖颈处袭去————杨戬也并没有留情，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赢！
    到底是玉鼎，右手出击，便消了杨戬一击。杨戬动作极其迅速，一个转身，便一腿踢了出去，衣裳被风刮得猎猎作响；手上也并没有闲著，三尖两刃枪寒光乍现，玉鼎险险闪过，冷气竟已划破玉鼎衣角！
    玉鼎大骇——他不能让杨戬赢！斩仙剑狠狠挥起，剑气淩人，直劈杨戬额前！杨戬身子微微向右一倾，一个大转身，便从剑锋上越过，半空中又略略侧过身，右腿直踢向玉鼎面门！
    玉鼎根本没想到杨戬的速度会这麼快，左手狼狈地挡了一挡。身形不稳间，杨戬又觅得机会，三尖两刃枪又直杀向玉鼎心口，玉鼎大惊，忙运起所有的法力，又挡了一击。杨戬笑了笑，又一腿踢向玉鼎小腹。
    玉鼎可有些吃不消了，杨戬完全抓住了他的弱点，加上这些年又并未动武，有些生疏，招式已有些乱了。
    如此下去，玉鼎必输无疑。
    思及此，玉鼎便想速战速决了。他提起丹田中的真气，击出一掌以抵挡杨戬，右手的斩仙剑也同时运起，直击杨戬心口。
    见此杀招，杨戬淡淡一笑，轻轻浅浅的，犹如一朵风中白莲，凤眸裏的风景一时竟迷了众人的眼————
    杨戬伸出两指，运足法力，竟如此接住了玉鼎的斩仙剑。
    玉鼎愣了愣，从未有人这样接过他的剑！另一边，杨戬掷出三尖两刃枪，也化出一掌去接玉鼎的一掌，三尖两刃枪却直直地击向玉鼎的后背！
    抽出斩仙剑，玉鼎挡下了三尖两刃枪；同时，杨戬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喉咙。
    满堂肃静。
    沉默良久，元始天尊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元始天尊的徒孙！只是——”元始天尊话锋一转，道：“小戬，你真的要去桃山麼？”即使是你，也不一定能救出你娘啊…………
    “师祖，杨戬心意已决，师祖不必多言。”杨戬收了攻势，语气坚决。
    “好，你天生神目，已练成九转玄功，又败了同门的师叔，连玉鼎都赢了！从此天下，任尔纵横！”元始天尊拂了拂衣袖，一派萧然。
    “谢谢师祖。”杨戬颌首。
    从此天下，任尔纵横！


下面一张是最初赚得我眼泪的文。

                                 （九）劈山
    “你真的要去劈山救母麼？”玉鼎明知杨戬会怎样回答，但还是忍不住最后问了一句。
    “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杨戬回答得极其乾脆利索。
    “唉！”玉鼎知道拦不住杨戬，十分无奈：“徒儿，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为师也不好再说什麼了！你要去劈山，须有开天神斧方可。神斧在昆仑山的那一头，那边住著……”“雪神，权神，死神。”“？！你怎麼知道？！”玉鼎大惊。
    “从前去探望三妹时，在女娲娘娘住处曾相遇过，也算有些交情。”杨戬淡淡道。
    适才去看了看三妹，她知道自己已经出师并且要去就母亲时也是十分欢喜。只是，女娲的态度却和师父、师祖他们一样，都是劝自己不要去，只是他怎肯就此罢手？
    “……”玉鼎无语，这家伙，还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咳，就算是你认识他们，就算他们肯借神斧，但是你能不能拿起来，还有你能不能使用神斧还是一个未知的深奥的需要人们去深入探索的极其麻烦的有待思考的问题……”“打住，”杨戬举起一只手阻止了玉鼎的长篇大论：“师父，徒儿愿意去探究这个麻烦的问题。师父先请休息，徒儿走了。”说罢，拱手作揖，与玉鼎告辞。
    踏上满是雪花一片银白的山路，杨戬一身素色白衣，长长的袖子被寒风灌满，那挺立傲然的身姿，犹如一朵不肯折腰的纯色梅花。风狠狠地掠过，那海藻般的长发撕裂般地飞舞著，杨戬面上平静无波，凤眸裏的颜色却如同一池春水，深浅不一地变化著。
    那些明明灭灭，朦朦胧胧的悲欢离合，都在杨戬黑色如同漩涡般的瞳眸旋转著，氤氲起莫名的冷冽的梅花香，冰天雪地中，就这样迷了众人的眼。
    是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杨戬，那个人他的确有一种让人迷离沉醉的惑人风华。
    任是无情也动人。
    罂粟的迷人颜色并不会因为它有毒而收敛半分，反而更诱惑人。
    “雪神，在麼？”杨戬拍了拍那道冰冷的石门，喊道。
    石门应声而开，三个老头子瞬间扑了出来。雪神尤为兴奋道：“怎的杨戬，你来这儿陪我们下棋麼？”“不是。”杨戬无情地打破了三神不切实际的幻想：“杨戬今日前来，是来借开天神斧的。”他可没空陪他们下棋。
    “你借神斧做什麼？用来劈天麼？”“不，是用来劈山。”劈天？还真是个好主意，杨戬也很想把玉帝给一斧子劈死，可是天如果裂开的话倒楣的就不只是玉帝了，所以这种心思存存便好，其他的还是省了吧。
    “劈山？劈啥山？”权神八卦起来了。
    “别问了，带我去拿神斧罢。”杨戬不耐烦地甩了一记眼刀。
    “你拿得起来麼？”一直没说话的死神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
    “试一试罢。”杨戬说得云淡风轻。
    雪神吐糟道：“你以为你力气很大啊？！拿起神斧除了需要强大的法力，还要驾驭神斧本身的神识，你以为有那麼容易麼你？”“哦。”杨戬还是一脸的平静：“请带路。”
    雪神那一个瞬间气得是啥也说不出来————无视我？？？
    可他虽然不爽，却啥也说不出来。
    “跟我们来吧。”雪神不情不愿道。
    杨戬随著三神往前走著，来到一处没有冰雪覆盖之地。这里看起来师父奇特，周边都落满了雪花，独独这一片地乾乾净净，是一片长满青草的绿洲，在这片大雪中，显得分外显眼。
    死神略略一抬手，原本平滑的石壁突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不，应该不能用‘缝隙’来形容了。几块巨石自峭壁上滑落，一道金色的光芒自其中耀眼地透出————开天神斧！！！
    因为听过传说，所以当那个传说就这样安安静静真真切切地在自己面前时，反而觉得那是一个幻觉。杨戬大步流星地走向神斧，收好手中墨扇，伸手便去拿那开天神斧。


杨戬使上了全部法力，才勉勉强强地将神斧拿起，他摇摇晃晃的，雪神生怕神斧掉下来，急得大喊：“杨戬你可给我小心点儿！这开天神斧要是掉下来，会山崩地裂的！”
    杨戬咬牙。
    死神在一旁点拨道：“用你的神识驾驭它，只有它认你为主你才可以使用它。”
    杨戬闻言，额上流云纹理的神目顿开，银色的法力与神斧金色的神识交织著————杨戬正在用他的神识在与神斧交战！
    雪白的衣裳无风自飘，暗金色的长发乱舞著。受到强大的法力的冲击，昆仑山地动山摇，大团大团的雪自山顶滚落，坚硬的山石裂开一道又一道巨大的伤痕。而杨戬立足地土地更是布满了错纵缠乱的裂痕，那些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整个世界瞬间就风云变色。
    沉香他们因为是身处幻境之中，所以感觉十分真切。孙悟空大惊道：“俺的天！咋回事儿，这杨小圣怎麼会有那麼大的法力？！”如果那时在昆仑杨戬有那麼大的法力，再多几个孙悟空也不够他舒展筋骨的！
    沉香他们都变了脸色，玉鼎冷哼了一声：“没什麼好惊讶的，他连我都败了，你们算什麼东西！”
    女娲道：“你们看著罢，最后便会明了。”如果你们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你们会怎样？伤心？自责？后悔？
    这些好像都没有什麼用啊。
    杨戬毫不保留地使出了浑身的法力，神斧虽落了下风但也不甘示弱。银色的光芒咄咄逼人，金色的光芒且战且退著。
    杨戬蓦地笑了，那笑容就像沙漠裏没由来绽放的一簇鲜花，分外夺目。凤眸裏原本晦暗深沉的颜色如同东升的旭日般闪耀，似乎已胜利在握。他直接就将九转玄功运至第九层，神识离神斧越来越近，似乎要将其吞噬！
    一旁的三个神仙被震得站立不稳。权神大叫：“杨戬你轻点儿啊！哎哟我的山啊…………”
    杨戬不理会他们，专心致志地欲神斧交战著。
    若他一有执念，无论如何，他也会办到！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弱，银色的光芒却越来越盛…………终於，在最后一段法力的敲击震慑下，一切又归於静止，开天神斧安安静静地躺在杨戬手裏，十分‘温顺’。
    瞬间，所有人都寂静无言。
    如果神斧在三千年前就已归顺於杨戬，那麼，在昆仑山下又是怎麼一回事？难道…………不，怎麼可能…………
    杨戬拂了拂衣袖，笑容如同梦裏花落般意味悠长：“有劳三位，改日相谢。”说罢，一阵风似便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三神犹自在发愣。
    杨戬在云中没有穿梭多久，便来到了桃山。
    说到桃山，也许会以为这里满是桃树，一片绿茵。《诗经》上也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山，该是是多麼美丽的地方啊。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一见到桃山，才是最惊讶。
    遍地黄沙，寸草不生，大地乾渴地张大著嘴，却得不到天的一丝怜悯。零零星星开著的那一点点黄白小花，更是显得凄凉。
    杨戬举起开天神斧，轻轻易易地便破了洞口的封印。整座山，轰然倒塌。
    “娘…………”杨戬慢慢地向囚著瑶姬石台走著，寒风呼啸而过，刮得眼睛乾涩，可杨戬凤眸中隐隐约约还是有光华浮现。
    终於走到了尽头，杨戬看著久未相见的母亲，怔怔地喊了一句：“…………娘…………”
    瑶姬身著一身素色衣裳，黑色的长发洒落如月光，身体被几道大铁链束缚著，低垂著头，呆坐在石台之上。她听得杨戬一声喊叫，便慢慢慢慢地，抬起了头。


杨戬大惊————母亲，她哪里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惨白的脸色，满布忧愁的双眸，悲戚的神色…………
    一瞬间，痛彻心扉。
    “娘……”杨婵看著母亲的脸，原来当年你…………那个舅舅，那个哥哥，未免太心狠…………
    “你是谁？”瑶姬已经不认得自己儿子了，她瞳孔涣散，面无表情。
    杨戬走上石台，轻轻地抚上瑶姬苍白的脸：“娘，是我啊，我是二郎啊……”说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二郎？”瑶姬看著杨戬————一身雪衣，暗金色的卷发，白玉般精致的脸，额上流云纹理的神目，墨黑如黑曜石的凤眸，明显的哀伤的神色…………
    “二郎…………”瑶姬的眼泪瞬间便掉落下来，她双手抚上了杨戬的脸，又惊又喜：“真的是二郎？”她以为，除了她，没有人被天庭所放过……
    “是啊，娘…………”杨戬笑了，笑中带泪。
    瑶姬一把拥住了杨戬，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二郎…………”
    杨戬也紧紧地拥住了瑶姬。那久违了许久的母亲的拥抱，依旧温暖，仿佛从前受的所有的伤痛在这一个时刻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愈合，完美如初。
    “母亲，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少的本事，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杨戬欢喜道。
    瑶姬怔了怔，看著杨戬，道：“二郎，你别管我了，天庭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是快走罢！”杨戬倔道：“不是天庭不放过我，而是我不会放过它！娘，你别担心，待我救你出去一家团聚，三妹也在等你哪。”瑶姬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必了，二郎，你爹死后，我的心就死了，出去和不出去，没有什麼区别…………”在天佑死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已经万劫不复。
    “娘，我难道看著你在这儿呆一辈子麼！娘放心，天庭奈何不了我。”杨戬举起开天神斧，又道：“这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用的斧子，最是锋利，娘，等我砍断这该死的铁链，就带你回家！”杨戬说得是信心满满。
    挽起袖子，杨戬举起神斧，运足法力，一斧子劈向铁链————
    ‘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伴随著火花一起迸出，铁链却分毫不损，光滑如初。
    杨戬大惊，瑶姬淡淡道：“这铁链乃是天条所化，天庭是想用此来警告我犯下的所谓的‘罪’。二郎，你斩不断它的，还是回去罢。”
    “开天神斧天都能劈开，这铁链算什麼？”杨戬不肯放弃。
    “人心，比什麼都要可怕，比什麼都要厉害得多，这天条…………”瑶姬凄凉一笑：“二郎，你已成人，我也放心，好好照看你三妹，不必理会我了。”“不，”杨戬根本不肯放弃：“娘，我一定会让你脱离这个人间地狱的！你等著！”说罢，又接著劈了下去。
    手起，斧落，一次又一次，带著杨戬所有的期望，砍向那铁链。
    只是，那铁链，模样依旧如初。
    杨戬劈了整整一个时辰，汗如雨下，却半刻钟也不肯停歇。
    杨戬破了那道封印，惊扰了天庭。天庭遣了卷帘天将——就是今日的沙和尚前来探看。卷帘见是杨戬，急忙回去禀报天庭，说是瑶姬的儿子，杨戬在试图劈山救母。
    玉帝闻言大怒：“好个杨戬！眹放他一马，他还敢闹事？！十大金乌，即刻下界，将那妖孽活活晒死！”大金乌问道：“那瑶姬怎麼办？”玉帝冷笑：“他们母子二人罔顾天条，知法犯法，杨戬想救出他母亲？我偏不让他得逞！连同瑶姬，一起伏法！”
    一旁众人听得大惊。除了小金乌、嫦娥、猪八戒、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是天庭的老臣子，知道当时的情况，其余神仙大多数都是封神之战后方才上天。他们哪里能想到，素日裏这个看似和祥的老头，竟会如此毒辣，连自家妹子也不肯放过，要将其活活晒死。


“是！”大金乌领命，带著其余九大金乌，直奔桃山而去。
    桃山。
    杨戬忽觉周遭气温上升得诡异，天空突然光华大盛，杨戬抬头一看——竟是十个太阳齐齐出现在碧蓝的天空之上！
    “杨戬，你不知好歹，我天庭放你一马，却自来寻死！陛下有旨，将你们二人一同晒死，以正天规！”说罢，十个太阳一同在天上大放光华，炙热程度丝毫不输太上老君八卦炉裏的三味真火。
    杨戬有玄功护体，自然不怕，可瑶姬却没有。杨戬见母亲已憔悴如此，还要受罪，更是著急，他拼命地用神斧砍向那铁链，期盼救出母亲。
    不一会儿，瑶姬已是晒得口乾唇裂，她虚弱道：“二郎，别管娘了，你走罢！”若能一死，於她而言，确是最好的结局无疑了。天佑，我来了……
    “娘！”杨戬不明白瑶姬是何意，只当她是为自己好，更是著急。神斧一次又一次地砍向铁链，依旧无用。
    十大金乌释放的光芒却是愈来愈盛。土地被晒得乾旱枯裂，原本生长的那一点点黄白小花早已枯死。瑶姬无力地伏在石台，所有的疼痛已然麻木，呼吸愈来愈弱，她惨然地笑了————快要死了，真好…………
    这般想著，瑶姬闭上了眼。
    “娘……”杨戬见瑶姬双目已闭，他颤颤地伸出手去一探…………
    没有，呼吸。
    晴天霹雳？雪上加霜？惨绝人寰？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杨戬当初的痛。
    “啊————”杨戬痛极，一口鲜血狠狠地喷出，湿了那乾裂的土地。
    凤眸染血，那面容上写满了刻骨的仇恨，似破天的火种般，欲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众人心惊，瞬间便被那恨意刺得缩小了几分，竟是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讲不出口。
    “杨戬…………”女娲叹息，满面忧伤。
    “我杀了你————！！！”杨戬抓起神斧，飞至天空，直跃到大金乌面前，不顾那烫人的温度，右掌凝聚起法力，狠狠地给了大金乌一掌。
    ‘噗’！大金乌口喷鲜血，未来得及回手，杨戬又一斧子劈下！
    日殒。
    九个金乌大惊！杨戬冷冷一笑，如同地狱修罗：“一个，不够。”话音未落，又飞到另一金乌面前，可怜那金乌还未看清是怎麼回事，便生生做了杨戬的斧下之魂。
    桀桀一笑，杨戬拭去唇边鲜血，凤眸妖媚地扬起，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两个，还是不够啊。”


剩下的八个金乌大惊失色，小金乌故作镇定道：“兄弟们别慌，我们一起上！”
    杨戬残忍一笑，寒森森的杀气让身经百战的孙悟空都感到可怖。
    挥一挥衣袖，杨戬眼中杀机毕现，手起斧落，干干脆脆地了断又一个金乌的性命。
    杀！杀！！杀！！！
杀意，停不下来。
    他恨啊！！！
    从此天下，任尔纵横 ？
    多麼威风啊。
    可他竟是连他母亲都保护不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平平淡淡地做一世凡人，宁愿三餐不饱地去下田劳作，宁愿没日没夜地去为生活奔波劳碌，就算是这样，也是好的。只要一家团聚，怎样他都是愿意的。
    他愿意用那一句‘从此天下，任尔纵横’，来换取简简单单的一世凡人。
    可是，即使是如此单纯的幸福，他都拥有不了。
    眼泪原本是有的，只是被那刻骨的炙热的恨意所烤干了，只剩下血还在身体裏沸腾，悲鸣著，不肯停息。
    金乌们在杨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很快地，十个金乌就只剩下一个了。
    仇恨的本能覆盖了杨戬的理智，他根本没有去想如果最后一个金乌都死了那人间会变成何种面貌，还是去追杀著小金乌。
    小金乌拼命地飞著，却不如杨戬快。杨戬眼看就要追上小金乌，他狠狠地笑了：“纳命来！”
    一旁看著的 小金乌，看见旧景重现，有些自嘲地笑了————从前他还不知道，原来金乌也会流汗…………当时被杨戬追杀的他，确实是冷汗直流啊…………
    其他人都十分地吃惊————从没有看过如此失态的杨戬！即使是站在淩霄宝殿之上，玉帝说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时，他也不曾抖过半分；即使是兵临城下，全军都染上瘟疫，只剩他与哪吒抵挡敌军时，他也未曾皱过眉；即使是在昆仑山下，他被众人围攻时，也是淡定自若，浅笑盈然；即使是被开天神斧当头劈下时，他的眼睛，也未曾眨过………………
    如今，却如此疯狂。
    “二哥……”杨婵看见杨戬如此，也是极痛。鲜少见二哥变了脸色。素日裏见他，不是面无表情，便是笑颜如花，却是从未见过，他，这麼疯狂。
    他不是无情，只是这一刻痛到了极点，於是有些时候，笑也笑不出，哭，也没有泪。
    痛到麻木，找不到伤口，只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在。真真切切地，存在在他心裏。
    眼见斧头就要劈下，却适时地来了一人，阻止了这一个灾难的发生。
    “徒儿！”斩仙剑勉强挡住了杨戬的攻势，玉鼎试图换回杨戬的理智。
    他就是担心会出什麼事，赶过来一看，天啊，十个金乌死了九个，向来泰山崩於前都不眨眼的杨戬，既然像得了失心疯似的…………还好他赶了过来，要不然……
    “师父，你别拦著我！”杨戬怒气不消。
    “你杀了他，世上就没有金乌了，那人间怎麼办？徒儿，你母亲未死，我刚才用法力稳住了她的魂魄，你不回去看看她就真的死了！”“？！”杨戬闻言，扭头就往回赶。
    娘，娘，娘！
    回到桃山，瑶姬的魂魄就躺在那石台之上，眼见又要散去，杨戬急忙输入法力：“娘，娘！”只要娘没有死，他什麼都可以原谅…………
    瑶姬慢慢地睁开了眼，见是杨戬，惊道：“二郎？我还没有死麼？”
    “没有，娘，你没有死。来，我带你回家，等你聚拢魂魄，我们……”杨戬还未说完，瑶姬便抓住杨戬衣袖，苦笑道：“二郎，你还是让娘去死罢！我把天佑扔在那边那麼久，他会寂寞的……”“娘！”杨戬大惊，急急道：“娘，三妹在等你，我们……”“二郎，我与天佑曾立下誓言，要生死与共的，只是这些年被天庭囚於此处，死也死不得，而今，你便随了我的愿罢……”活著真的太累，她已经厌倦了永无止尽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