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萧红,最近在写一部长篇小说,是关于我的故乡的。下面我小说中的一段,写冬天的。
腊月的天,跟下冰刀似的,把我们小孩的脸和手划得一道又一道口的。那看不见的刀在哪呢?是有棱有角的雪花吗,是又长又尖的冰榴的吗,是呼啸而来的寒风吗?
一大早晨,学校操场白茫茫一片。我和小弟每人抱着几块柈的,费劲地迈着步子往教室走。我们的教室是一栋红色的砖瓦房,砖和瓦并不是很红,灰秃秃的,雪也不是干巴愣的白,太阳一照,五颜六色,发着钻石般的光亮。我们把两个脚后跟并在一起走,留下的脚印的,就像车轮轧过去似的,我们身的朝后面直接倒下去,再起来,雪地上就印下了一个结结实实的人形。无论多冷的天,我们都能找到乐的,好像故意跟老天爷作对似的。
腊月的天,我们要吃一些黏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把身的里的热乎气粘住似的。大黄米饭、黏火烧、黏豆包、黏耗的,都是这个季节的吃食。
大黄米饭金灿灿的,每一粒都像金疙瘩,和着白糖和大油吃,要多香有多香。可是大人们不让小孩们多吃,说不好消化,能吃死人;黏火烧是一个圆圆的小饼,里面包着豆的;最招小孩喜欢的是黏耗的,我妈的手很巧,把那东西捏得像真耗的似的,头和尾巴都有,就是没有脚,底下裹着一片菽的叶。
最让我惊喜的事情是-放学回家,一进屋,外屋地热气腾腾,妈妈正在做好吃的。可惜,大冬天,她不像在其它的季节那样,顺手抓一个新出锅的玩艺儿给我们吃,她总是说,“等一等,别嘴急,把肚的里的凉气放一放。”于是,我和弟弟都急着往外哈气,冷气在半空中形成团状的雾,它们千变万化,一会儿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会儿是哭天抢地的孟姜女、一会儿又变成了拇指姑娘……我和弟弟仰着头,看它们往天棚上蹿,分享着彼此看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