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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然·never change】【原创】===思无邪系列===绿兮衣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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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IP属地:广东1楼2022-11-25 20:29回复
    百度吞贴这件事属实令人无言以对………………


    IP属地:广东2楼2022-11-2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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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看看我,可以看私信嘛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2-11-27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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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容易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2-11-27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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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在风临渊的记忆里,湘西的夏日总是长得望不见尽头。
          燥热的天气往往立秋之后还流连不去,像极了老一辈故事里那些刚愎自用的暴君,一意孤行地在人间徘徊,不肯将五湖四海禅位给霜天。
          闷热的小院里蝉鸣声鼓噪,门前的鹅卵石将落叶也烫得褪了颜色,青衫男人躺在绿荫最深处的竹椅上打盹儿,少年则乐滋滋地问农人买下半边西瓜,藏进最阴凉的井底,然后满头大汗地练习那些好像永远也练不完的剑招。
          他当然也会时不时偷懒,趴在栏杆上逗一逗过路的蜻蜓,跟石潭里的蛤蟆打两声招呼,又在师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咳嗽声中慌不择路地抓过长剑,假装自己勤学苦练,片刻也不曾懈怠。
          那时候风临渊总以为,师父的故事是永远也讲不完的,就像少年人肆意挥霍也依旧望不到头的岁月,又或者记忆里那些漫无边际的夏天。
          然而天行有常,再灼烈的阳光也总会被秋风吹散,当年剑法稚嫩的少年人也终于要以青光剑传人的身份,列席新一年的武林大会。离开安阳之前,有个蓄了一把胡须的男人在盟主府门前一把拉住他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眼睛里又是欣慰,又是悲哀。
          他在风临渊肩头拍一拍,欲言又止道:“你师父……”
          话没说完,他便长叹一声,在怀中摸了摸。他没摸到什么,想了想,索性解下自己随身的锦袋,塞进了风临渊怀里。
          还没容风临渊摆手拒绝,他又伸手摸了摸这个快要比他还高的少年人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风临渊眼尖,一下发现了他腰间那枚喜鹊衔松枝的家徽,一声“南宫叔”差点脱口而出,却很难将眼前这个沉默俊雅的男人和师父故事里那个飞扬跳脱的纨绔重合起来。风临渊低下头,小心翼翼拆开锦袋,几个黄灿灿的蜜橘在其中散发着清淡的苦香。
          有谁会把沉甸甸的蜜橘放在随身的锦袋里?风临渊抬起头来,盟主府外车水马龙,已不见南宫陌年的影子。
          他依稀记得,在师父讲过的那些故事里,好像也有那么一年秋天,有人从随身处摸出几个硕大的蜜橘,笑吟吟地塞进尚未成年的七剑传人怀里。
          风临渊心中一动,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嗯,这下像了。
          风临渊一路马不停蹄,想赶在故事收尾之前,让自家师父也尝一尝这久违的蜜甜。


          IP属地:广东5楼2023-02-03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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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初起时,他在山脚下换过一身齐整新衣,买了碗最便宜的凉茶,倚在茶铺外等马儿吃草,预备即刻上山。岂料没过多久,他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像是衣摆被什么东西濡湿了。
            风临渊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在哪里弄湿了新衣,低头才发现问题出在腰间的锦袋——他辛辛苦苦从安阳带回来的几个蜜橘和几瓣柚子不知何时已经腐坏了,甜腻的汁水滴滴答答,果肉都黏糊成一片。
            风临渊背了它们一路,一心指望拿些吃食哄师父高兴,压一压记忆里那些久远的苦涩;没想到新鲜的东西总不耐久,临到山下才发觉异样,连另买也没地方买去。风临渊懊恼之余,竟然莫名其妙有点想哭。
            还没等他把眼泪咽回去,头顶却忽然传来一个揶揄的笑声:“多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可别跟我小时候似的,青天白日拖两条鼻涕!噫,手帕拿着,赶紧擦一擦!”
            一条手帕应声扔了下来,风临渊又羞又窘,慌忙接了过来。他把脸擦净了,抬头才看清眼前站着条结实的汉子,三十几岁年纪,长眉浓密,双目有神,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身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
            风临渊总觉得此人眼熟,此人见了风临渊脸容,也是满脸若有所思之色。两人互相打量对方,忽然异口同声道:“武林大会!”
            那人笑着拱了拱手:“果然是前几天在安阳见过的小兄弟,怪不得眼熟呢。你这是怎么啦?”
            “我……”风临渊更不好意思了,他羞于启齿,小声道,“给师父带了些特产,到家门口才发现都坏了,一时难受没忍住。”
            “就为这?”那人先是诧异,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颇有些恍惚。他想了想,反身从包袱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一股脑往风临渊怀中塞去:“喏,我们塞北特产,带给你师父尝尝鲜,不比他们安阳的差!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啦!”
            他抱了抱拳,转身便走。风临渊捧着一大把糖,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还不知道前辈高姓大名?”
            那人头也不回,只有笑声远远传来:“咱们江湖中人,问什么名讳?你叫我阎罗刀好啦!”
            风临渊总觉得这诨名耳熟,直到那人走得远了,这才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心头一跳,急追几步,谁料那阎罗刀轻功竟然不俗,一忽儿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风临渊心神激荡,恨不得追上去问问他是不是从滦平来,少年时是不是偷过一只花白翎羽的母鸡,然后和一个顶好的姑娘在风雪连天的破庙里一起烤熟了它,最后收下了她回赠的梅花镖和金叶子?
            风临渊运足轻功,提气追了须臾,这才发觉脚下这条路是往天门山去。他原本一心想追上那人,这时候却猛然明白过来,呆呆落地,停下了步子。


            IP属地:广东6楼2023-02-03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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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想时光的洪流真是浩浩汤汤啊。多年前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信口胡诌的“阎罗刀”竟然真的成了列席安阳的江湖中人,会给路边抹眼泪的陌生小子递一把糖,也会千里迢迢远走湘西,足下惊起飞尘几点。可那个引他入江湖的人呢?
              风临渊抱着那一大把五色缤纷的糖果,默默掉头,牵过马缰。
              跳跳好像早就知道徒儿会在归期前回来。他清晨起身,梳洗沐浴,将衣柜里挂了许多年那件陈旧的青衣翻找出来,熨烫得整整齐齐,又郑重其事地穿上。
              院外传来熟悉的门响,他知道风临渊果然提前归来,于是提起声音,吩咐小徒儿从箱底找出茶叶,泡一壶他最喜欢的茶。
              孰料半晌过后,身后未闻茶香,却有酒气幽微。跳跳吸吸鼻子,几乎怀疑自己嗅错了——又或者说,身后端来的这壶不是他每年只舍得喝一两回的菡萏凌波,竟是那一壶十年间再没尝过的疏影暗香?没等他有罅隙恍惚,风临渊已经迎了上来,轻轻在他跟前搁下一壶新茶,还有两颗剥好的糖。
              酒气正是来源于此,风临渊举一盏烛火,轻声道:“师父,吃糖。我尝了一颗,酒心味儿的。”
              影子在竹墙上摇曳的时候,跳跳恍然发觉,这个比野猴子还要闹腾的徒儿不知何时居然悄无声息地长大了,竟在如山的往事跟前露出了这种温柔平和的面目。他一时欣慰,一时又有些慨叹,却见风临渊终于没忍住,委委屈屈地说了句:“这衣衫多年不穿,怎么还大了?”
              这话依稀还像个孩子,跳跳忍不住笑了,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小徒儿头顶:“千金难买老来瘦。这不是好事么?”
              “为师知道你舍不得,可哪个故事能没有结局呢?小渊,坐下吧。”


              IP属地:广东7楼2023-02-03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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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从小到大,若有人问起最喜欢的时节,疏影多半会说是冬天。
                幼时是因为每到冬天,授剑的姑姑便会宽容许多,对小姑娘们迟到也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疏影可以放心大胆地多睡一刻钟,等练完功再慢悠悠地踱去开颜小榭——暗香早在那里帮她占好了位置,等她赶到的时候,滚烫的红枣粳米粥刚巧能入口,新蒸的糕点也尚有余温,一口下肚,五脏六腑都是暖意。
                后来,则是因为宫主合璧回来那天,也正值秋意转浓,北风渐起。许多年过去,疏影仍不能忘记,那年冬至冷得出奇,呵气成冰,屋外鹅毛雪飘飞;宫主吩咐把流岚阁烧得极暖,不当值的宫人们挤作一团,人人捧一碗滚烫的羊肉汤,争相问起江湖的趣事。
                那时候疏影被烤地瓜的香味分走了一点儿心神。她不顾热烫,忙着把最甜的那个先剥给宫主尝尝,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家宫主说起那位七剑之首的时候,脸上那点红彤彤的火光都遮掩不住的、不同寻常的笑意。
                那也是宫主最后一年和大伙儿一起过冬至。
                第二年宫主收到灵鸽传书,急急忙忙去了风之谷,后来又远赴鬼堡,莫说冬至,就连除夕也过得颠沛流离;第三年更忙乱些,既有铸剑的使命在前,又有合奏的重任在后,一路上风雪载途,哪里顾得上回家?
                再往后,更有流落荒岛,辗转海上,勇闯三台阁,力夺净元珠……
                等到第四年冬天,所有的风刀霜剑终于都到了尾声。暗香拾掇了一大筐银碳,疏影则早早准备了一堆最好的地瓜,就等着宫主领大伙儿围炉饮酒,一起过节;万万没想到,这一年宫主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毫无疑问,正是那位久住归鸿居的不速之客。他白衣白袍,人模人样,全程和宫主并肩而坐,有说有笑,好像那四年的朝夕相处还没聊够,两个人总有谈不完的新鲜话要讲。
                疏影沮丧地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莫说添衣逗趣,就连炉子里第一只烤好的地瓜也轮不到她喜滋滋地捧去让宫主尝尝了——要论眼疾手快,在座有谁能比得过人家七剑之首去?
                更糟糕的是,从此往后几乎每一年过节,这人都在宫主身边。


                IP属地:广东8楼2023-02-03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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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还矜持收敛些,后来雪片似的喜帖昭告天下,他也愈发肆无忌惮,成日和宫主出双入对,不肯稍离。
                  斗草扑蝶有他,钓鱼采莲有他,荡秋千、点额妆有他,围猎、堆雪人也有他……总而言之,宫主身边哪哪都有他。多少年过去,连她也渐渐不再年轻了,这两个人还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非但如此,他堂堂一个七剑之首,盟主府连番来信都未必能请动的人物,不单积极响应宫里的打雪仗活动,开始之前竟然还在抓阄上作弊,就为了厚颜无耻地和宫主挤在同一个队里。
                  自然了,她们玉蟾宫人也不是吃素的,自有铁面无私的流丹火眼金睛,一把将他揪出来——这又是后话了。
                  但即便如此,疏影还是喜欢冬天。北风好像给了所有人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大家终于不必勤勉早起,相爱的人也可以懒洋洋地倚靠取暖,理直气壮地消磨那些寒冷萧瑟的光阴。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畏惧这个季节。
                  疏影端着宫主刚喝完的药碗出门,恰好在长廊尽头遇见神医。
                  宫主的剑友里,这些年最常到访的便是神医。青光剑主常年云游在外,其他几人则都有了家室,只有神医来去无牵挂,是以早些年路过天门山的时候,他常常心血来潮,上来顺几盒点心再走。
                  也正因如此,他对嚼月馆的菜单烂熟于心,比虹少侠这个男主人还要如数家珍;疏影年岁渐长,不知不觉也从习剑的少女变成了传授少女剑法的姑姑,却仍初心不改,乐得看这位鼎鼎大名的神医同虹大少侠斗嘴,每回都笑眯眯地迎出门去,将硕大的点心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可最近几年,神医在宫里最常去的地方却是药香重重的橘井,遇见她的时候常常眉心深锁,又在推开宫主的房门之前忙不迭挤出一点笑意。
                  疏影从前欢喜见他,如今却最害怕见他。
                  她弯身朝神医福了福,对方则探头看一眼她手中的药碗,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疏影想要退下,没走两步却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道:“神医,暗香说她问了宫里最擅占星的姑姑,今年冬天是这几十年来最暖和的。”
                  神医一愣,继而心头一震,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都说沉疴之身,寒冬难捱,每每四季轮回一次,便叫人提心吊胆一回;今年既然是个数十载难逢的暖冬,病榻上的人会不会更好过些?
                  他心头又酸又涨,不由得用力点了点头:“暖冬好,暖冬好。”顿了顿,又稳住声线,竭力微笑道,“疏影,你快去嚼月馆看看吧。我听说你们宫主喜欢的杏酪快得了,快端来让她尝尝。”


                  IP属地:广东9楼2023-02-03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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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疏影的脚步声去得远了,神医这才深吸口气,闷头走到归鸿居外,推门而入。
                    虹蓝成亲之后,这间独属虹大少侠的屋子便闲置下来,夫妇两人偶尔念旧,才回来住上几日。然而如今,却有人早到了厅中,负手而立。
                    归鸿居临水而建,此时门窗俱开,这人青衣鼓荡,背影在秋风中格外瘦削。神医进得门来,见这里只他一人,微微一惊:“跳跳?”他顾盼左右,“虹猫从岭南寻药回来,你不是下山接他去了吗?人呢?”
                    跳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去找麒麟了。”
                    “什么?”神医大惊失色,“我不是早就告诉他了吗!《济世医典》上写得明明白白,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传说,麒麟血再神奇也不能包治百病,麒麟的眼泪、皮毛通通都派不上用场,他怎么又去找麒麟了?!”
                    “还能为什么呢?不死心罢了。”跳跳苦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神医,让他去吧。他一回来就去看蓝兔了,从今夕阁出来没跟我待上多久,屁股在椅子上都只坐了一半,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瞧了实在心酸。”
                    神医心头一沉,正要说话,却听跳跳又道:“再说,神兽毕竟通灵,麒麟当年诞生的时候,《济世医典》还没问世吧?万一它也有错漏之处呢?”
                    相识以来,跳跳从来潇洒豁达,可神医竟从这几句话里也听出一点万中求一的侥幸之意,不由得心头大震。他霍然抬头,却见跳跳站在窗边,双手藏在袖中,袖口微微发抖。
                    神医忽觉鼻子发酸,喃喃道:“跳跳你还记得吗?她刚生病那会儿不爱喝药,总要找借口撒娇拖延,等虹猫端来各种各样的吃食哄她。
                    “可现在,不管多苦的药她都乖乖咽下去,胳膊被针扎紫了也一声不吭。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乖的病人。”
                    他悲愤交加,终于哽咽起来:“要是我的药有用就好了。要是我的药有用,她喝了这么多服,无论如何也该见好了。”
                    跳跳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直到逗逗捶墙的声音听不见了,这才低声说:“神医,我在山下找到虹猫的时候,他刚被一个江湖术士骗了。”


                    IP属地:广东10楼2023-02-03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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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医一愣:“什么术士?”他下意识觉得不可思议,“江湖风雨几十年,谁还能骗得了他?”
                      “那人年纪轻轻,连一本《易经》都没背齐,和天底下所有招摇撞骗的术士一样,靠着信口雌黄和几句讳莫如深的说辞混口饭吃。”
                      神医更疑惑了:“那虹猫……”他没问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如遭雷击,盯住跳跳。
                      跳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只觉舌尖苦涩无比:“他误打误撞,问虹猫家里是不是有人生了病,又察言观色,说自己家族通灵,一望便知虹猫命格奇特,能令至亲至爱之人病树回春,绝处逢生。眼下虽然灾厄重重,可要想叫它虚惊一场,也未必没有法子。”
                      逗逗脑子里“嗡”的一声,喃喃道:“虹猫信了?”
                      跳跳不答,沉默了片刻才道:“他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那人,求他告知消灾解厄之法。”
                      “然后呢?那算命的跑了?”
                      “跑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连一张符纸也没留下。”跳跳说到这里,声音终于颤抖起来,颈边两根青筋突起,随着他情绪跳动,“我找到虹猫的时候,虹猫刚发现那骗子跑了。他见了我,一下子哭了,一边哭一边埋着脑袋说,跳跳,我被人骗了。
                      “我吓得人都懵了,慌忙拉紧他胳膊,问他被骗了什么。可他什么也不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知道反反复复地拉着我说,他被人骗了。
                      “我认识他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他哭成这样。”
                      神医听见跳跳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哭腔,两行热泪终于也夺眶而出。他想出言安慰,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才咬紧牙关,恶狠狠道:“祖师爷都有疏漏呢,《济世医典》出错有什么稀奇?!再说了,它没写的方子,难道我就一定写不出么?祖师爷治不好的病,难道我就一定治不好么?”他自言自语,“再想想,我们都再想想。”


                      IP属地:广东11楼2023-02-03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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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今日天气晴好,蓝宫主照例扎完了针,难得打起精神,披衣起身,倚在床头整理当年的信笺。
                        早些年,虹少侠的来信最多。有危急关头匆忙写下的“勿去地心之谷,千万等我同行”,也有烽烟缝隙里絮絮叨叨的“今天吃了芝麻饼,没你做的好吃”,以及恃宠生娇的“明日午时到家,想吃剁椒鱼头”……
                        再往后,剑友们的信就多了起来。有莎丽抱怨大奔偷偷在碗柜里藏酒,达夫人寄来居士给欢欢新作的画像,神医语气甜蜜说自己新收了一个徒儿进门,还有跳跳远游托人捎来的平安符……足足装了三只雕花匣子,怎么翻也翻不完。
                        他们这一生跌宕起伏,所经所历比常人十辈子还多,所求也多半如愿以偿,按说也算了无遗憾;何况故事里的英雄们大多战死沙场,几人能有幸死在故乡的病榻上?
                        可此时此刻,蓝宫主有些吃力地将这些发黄的信纸搁在膝头,却仍忍不住贪心地想,要是往后的岁月也如它们一般,翻完一页还有一页,那该有多好?
                        她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低头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胳膊——还算光洁的皮肤立刻凹陷下去,留下一个浅浅的小窝。
                        身上的浮肿越来越严重了,正如她的心悸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一样。
                        蓝宫主心下微沉,却还是将这些症状默默记住,预备如实告诉神医。
                        就在这时,长廊外远远传来脚步声,多半是暗香来送午饭。蓝宫主扶着床沿起身,走到桌边,暗香也恰在这时候推门而入。
                        嚼月馆的手艺本来就炉火纯青,近来更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变着花样翻新菜色,说一句玉盘珍馐,只怕也不为过。暗香将热腾腾的菜汤粥面摆满一桌,登时满屋飘香;蓝宫主一样盛了一点,用力嚼了起来。
                        她舀起一勺杏酪,垂下眼睛,边吃边说:“暗香你这回住了一个月了吧?也该回家看看。”


                        IP属地:广东12楼2023-02-03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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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换了疏影,只怕早就撒起娇来,说些“回趟娘家也不行么?宫主尽知道赶人家走”这样的嗔怪话了,可暗香闻言头也没抬,垂眸说了句:“孩儿们都大了,家里郎君又自小照管,不至于顾不过来。”
                          蓝宫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说:“宫人们虽然年轻,可都是你们亲手调教的人,做事麻利着呢。疏影就在宫里,也就罢了;哪有你这样当姑姑的人走几十里路,抢着回来端茶倒水的?”
                          “小姑娘们其他事做得,可宫主亲口说的,这么多年没一个人的眉毛比暗香画得好。”暗香也不反驳,只固执道,“我要留下给宫主画眉的。”
                          蓝宫主望见暗香眼里一闪而过的泪意,心头一软,没再坚持。她埋头吃碗里的千层软糕,好一会儿才将它们都咽下去,正要搁碗,却忽地想起一事来:“对啦暗香,明年二月的考校筹备好了么?我前两日拟了几个主考名单,你和疏影比照看看。”
                          暗香擦桌子的手微微一顿,低声说:“宫主,明年……明年不考校。”
                          蓝宫主一愣:“什么意思?明年咱们宫里没有年满十二岁的姑娘么?”
                          “有七个。”暗香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她们都想去橘井。”话音未落,她先抢在蓝宫主动怒前跪地行礼,急道,“宫主,大家都是自愿的!您不是说让她们永远遵从心之所向么?这就是大家心之所向!”
                          蓝宫主呆了好一会儿,胸腔起伏不定,神色也跟着变幻不定。到了最后,她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拉过暗香,轻声说:“暗香,告诉大家,别太傻了。你们大家都别太傻了。”
                          暗香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蓝宫主看在眼里,心中难过,只想说几句话教她们宽心,谁料这时,身后忽有微风袭来。随后她眼前跟着一暗,有人在头顶拿腔拿调道:“都说冰魄剑主冰雪聪明,可知吾乃何人?”
                          声音一起,蓝宫主便微笑起来,任凭这人蒙着眼睛,从善如流地配合道:“嗯,大灰狼?”
                          那人笑道:“不对,再猜。”
                          “那就是家里最狡猾的那只大橘猫!”蓝宫主抓住他手腕,信誓旦旦道,“又顽皮又粘人,一天能吃八条鱼那种!”


                          IP属地:广东13楼2023-02-03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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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顶多五条,八条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人反手一握,顺势将脑袋埋了下来,像一只真正的大橘猫那样蹭了蹭蓝宫主下巴,“吃过午饭了?”
                            “嗯嗯。”蓝宫主也蹭蹭他,乖乖点头道,“你还没吃吧?我让嚼月馆送点儿过来。”
                            “还用你说么?暗香早就去拿了。”虹少侠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口吻却轻快,“神医明天来给你送新药,到时候我陪你喝。”
                            “好。”蓝宫主点点头,细细端详他,然后忽然伸出手去,捧住了他脸。
                            虹少侠微微一怔,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料须臾之后却感到左鬓一痛,不由又睁开眼来。
                            蓝宫主的呼吸近在咫尺,神色也格外认真:“别动别动,帮你拔白头发呢。”
                            虹少侠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按住了她手,笑道:“几根白头发有什么稀奇?快四十岁的人了,白头发也不算什么。”
                            “过了年才三十六。怎么就四十岁的人了?”蓝宫主忍不住纠正他,手上自然而然地帮他整理衣领,不知不觉流露出骄傲疼惜之色,“前几年去盟主府,不是还有人打听你成没成亲么?”
                            虹少侠垂下视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心中却想:年轻有什么好呢?人人都年轻过,可并非人人都有机会,陪岁月一同老去。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了笑意:“猜猜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巧啦,”两个人额头相抵,她的声音也微微飞扬,“我也有个礼物,你先猜。”


                            IP属地:广东14楼2023-02-03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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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除夕,玉蟾宫居然意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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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大年三十早上,连跳跳也披着一身霜来了,哈着一口白气说他今年没地儿住,想来想去还是玉蟾宫家大业大,无论如何总不能不留他过年不是?
                              一来二去,人竟然齐了。
                              七人虽是至交好友,可毕竟各自安家立业,上一回大家一个不落,齐聚玉蟾宫过年,还是十几年前那场举世皆知的婚宴前夕。这年果然是暖冬,可大伙儿还是热热闹闹地挤在旧雨楼的大堂里,和当年别无二致。
                              老友们凑在一起饮酒猜拳,玩乐说笑,共同迎接新年第一挂炮竹声响,人人心里都涌起相同的祈愿来。
                              ——愿所有的忧思愁绪、灾病苦厄都留给上一年除夕,新的一岁,希冀起始,一切如新。
                              小辈们却不管这些。奔莎家的小女儿抱着欢欢的裤腿不放,像个甩不脱的小尾巴,即将长大成人的少年郎拗不过她,只好领着小丫头去屋檐下放鞭炮,换来一句奶声奶气的“哥哥真好”;暗香家的两个孩儿也跟着母亲到了宫里,在雪地上追追打打,四只衣兜里都沉甸甸的,塞满了长辈的祝福。
                              姑娘们像没出嫁时那样,挤在同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谁也不敢让蓝宫主太过劳累,可她好像不知疲倦似的,抱着虹少侠年前亲手给她缝的布兔子,欢欢喜喜地听大家说话。
                              于是大伙儿一人一句,说些琐碎的家常,江湖的趣事,近来的见闻,偶尔也埋怨埋怨自家夫君那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们。蓝宫主欣然加入,一直到东方微白,才相互依偎着睡去。


                              IP属地:广东15楼2023-02-03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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