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失去了广之后，涯语叶有点畏惧观察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了，在大好侦探所休息的周日也泡在心雨身边，不过侦探所新买的立式空调超强的功力把海边潮湿的暑气驱赶了出去，再加上覆盖别墅的百年老树，所里待客的沙发真是个午睡的好地方。叶趴在水坐垫上把玩着救下母亲的玻璃瓶子，自从小店倒塌过后，他就一直把小瓶当成附身符带在身边。虽然心雨告诉他，那个瓶子用过一次就报废了，但是叶觉得附身符本来就不该是那么功利的东西。

心雨一边用新买的电脑浏览网页，一边跟他说话：“你要把那个魔瓶留下做纪念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它可是高强的魔女制作的宝具，很容易附上人的思念，这么瞎玩，要是哪天变成什么奇怪的妖怪也说不定哦。”
“哦？哪天回变成丰满的大姐姐，每天早上给做早餐吗？”
心雨坏笑道：“还有可能会穿裸体围裙哦，不过前提是她不会把伯母吓哭。”
一想到不能把母亲卷入灵异的世界，叶立即把瓶子收了起来：“心雨老师，我有个问题。”
“哦？你这么快就对魔法世界有兴趣了吗？”
“嘿嘿，其实很多人都有兴趣吧，”他挠挠头，说，“就像漫画里的英雄那样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拯救世界那样。”
心雨笑了：“个人英雄主义吗？是个不错的梦想呢。”
“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啦，只是摆在面前的奇迹却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实在是……”
心雨苦笑：“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摆在面前的奇迹是伯母活下来吗？”
叶连忙点头：“对对！那个，不是说命运无法改变，或者说是死亡无法避免什么的吗？如果我看到的死相是未来的话，未来却被老师的奇迹改变，那我不是不应该看到妈妈的死相吗？”
心雨点点头：“很漂亮地就推导出悖论了呢，确实，从逻辑上是这样没错，不过奇迹本身就是突破常识的存在，用单纯的逻辑来讲最后是会碰壁的。”
“咦?”叶挠头，“你是说改变命运的奇迹就是单纯改变结果那样没道理的魔法吗？”


“唔……”心雨勉强解释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理论依据，毕竟要是我一个弹指就把命运改变，那我不就成为任意改变这个世界的神了？而且改变命运的瓶子也不是我做的。”
“是那个灰白魔女吗？”叶重新拿出空瓶端详着，“话说那个时候，我从瓶子里倒出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都没有哦。”
“哈？”听到心雨的回答，叶忘记了眨眼。
心雨指着他手里的瓶子问道：“简单来说，叶，你认为现在你手中的瓶子是空的吗？”
“空的啊——”叶突然醒悟地拍了下脑袋，“啊，里面有空气。”
“再举个例子，物理实验课用水银验证大气压的实验里，试管末端的空间是空的吗？”
“老师确实说那个是真空。”
“确实，里面没有任何可测的物质，但是却有光线经过不是吗？”
“对了，”叶回想了一下，“在倒出瓶子里的东西前，这个瓶子完全是黑的。”
心雨苦笑道：“都说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再进一步假设，我们给抽空空气的容器加上个什么射线都无法通过的罩子，这个容器是空的吗？”
叶心虚了：“空的吧？”
果然，心雨否定了：“不对，里面还有场。”
“场？”
“对，无处不在的电磁场，而且即使使用游离于法则边缘的魔法将场也从容器里面去除掉，还有称为暗物质的存在。”
“哈……”这些东西已经超越了叶的物理知识范围。

不过好在心雨也没有继续举例下去：“总之，灰白使用禁术把自己所能认知的事物统统从那个小瓶中去除掉了，制作了极为接近无的境界。”
叶举手：“老师，什么都没有怎么创造奇迹呢？”
“你听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
“这不是佛语吗？”
“对啊，”心雨竖起一支手指乱比划着，“简单来说就是有等于没有，没有就是有，这世界，要做到完全的无和包含所有的‘物’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接近它们的存在都是最为禁忌的术，被天地嫉妒的魔法，因为小瓶子里的境界无限接近于无，所以它也无限接近于世界的最初状态，也就是包含一切的小世界。”
“呜哇！”叶盯着空瓶感叹到，“我那个时候把一个圣斗士的战斗力给倒掉了吗？”

“哦！一个宇宙大爆(我不是有意的啦)炸再现了啊——也没那么严重啦，即使是无限接近于世界，但是却根本无法与世界相比，充其量只是中和了当时小店里有限的世界残片。”
叶想了想：“就像一颗破坏命运的炸弹？”
“对，你的眼睛是从现在的信息预见未来的预测眼，虽然看到的是不可抗拒力，但是破坏了这股力，看见的未来就不是真正的未来了，不过——”
“不过？”
心雨心虚地玩弄着手指说：“到底是怎样做到将瓶子里的境界做成‘空’，连灰白也不知道原理……”
叶再次傻了：“那它怎么做到的？”
“技术和科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啦，魔法的奇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现在众说纷纭，所以我说要是刨根问底的话，最后只能碰壁啦，而且本身公理就是公认的真理，是人类自己总结出来的万物的规律，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颠覆……”

“不过呢，”叶的打断她，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如果说瓶中世界是个世界级的炸弹，那么我们为什么没事呢？”
心雨：“只要我在旁边引导瓶子的魔力走向就能顺利把想破坏的法则破坏了啊。”
叶笑了：“谢谢你，小雨老师。”
“同样的话不用说第二次啦！”心雨埋头看网页，用屏幕遮住了羞红的脸。


很快，心雨又抬起头来：“叶，有人委托了有趣的东西哦！”
叶懒懒地答道：“反正又是些华而不实的校园不可思议啊，都市传说啊，查来查去全是当事人胡思乱想，老师你自己都赖掉多少委托了……”
心雨站起来，走向衣架，去取那个能完全遮蔽阳光的大帽子：“我保证这回不是一般的案子。”
“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啊——”
心雨不是正常人，它的直觉十有八九是对的，叶只好不情愿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那位客人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就在不远的海边茶座哦。”
“啊。”想到周日人满为患的海边，叶的心低沉了下来。
心雨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把拉起他：“笨蛋，你没发现你最近就没见过人的死相吗？”
“老师？”叶这才知道，心雨不只是拯救了他的母亲。


虽然在环海大道上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饮食店，但是大排档等级以上的店家涯从来不去光顾，那里的价格可不是一般的穷学生能够接受的，而那位客人预约的茶座则让他坐立不安起来，更何况坐在指定位置的她还戴着墨镜和口罩——
看上去跟小孩子差不多的心雨不好开口，结果还是涯勉强递上了名片：“我是魔女灵异侦探所的首——助理，啊哈哈哈……那个怎么说呢，我们其实算是同好会性质的——额……”
他悄悄地眇了心雨一眼，看见她点头了，忙补充道：“我们所有个规定是第一次委托的客人完全免费，而且您不方便告诉我们的，我们一概不会过问——这样您能接受吗……”
她听完，环顾左右,小声的说道：“哼——最近的孩子还真懂事啊……”
涯感觉耳根热了起来：“也、也不是啦，只是一般人都把我们当成在玩，正式委托的话肯定都抱着疑问什么的，所以——”
“呵呵，”看到涯扭扭捏捏的样子，对方一下子放松了，轻轻地把口罩和墨镜摘了下来，他们这才看见对方的脸，是个略显妩媚的女性呢，“让我想起，我的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呢——即使是亏本的生意，只要能够让更多的客人认识我就非接下不可，这种年轻人在努力的样子真让人着迷啊。”
“是、是嘛？”涯被她看得埋头喝起红茶来。
心雨叹了口气，接过话题：“我是侦探所的所长，可以让我们知道怎么称呼您吗？”
“果然，”她微微一笑，“从刚才小助理就一直在悄悄看着你呢，这种沉静大方的气质，这家小店的气氛完全配不上啊。”
心雨低下头：“谢谢您的夸奖，面对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式去接待，这是做生意的基本呢——那么，可以让我们开始工作了么。”
“我叫林宛如，在岛上经营一家小企业——也还算出名吧，周围的人都把我当成女强人，多亏了这点，我想要跟别人谈点那方面的烦恼就不得不这么出门——”宛如笑着，用手指勾起面罩和墨镜摇晃着给他们看。

心雨眨眨眼：“宛如姐，女孩子害怕点妖怪什么的，不仅不会被小看，还会被当成可爱的地方哦。”
她尴尬地笑着：“呵呵，确实如此，但是如果这妖怪已经伤害了我们员工两条人命，而我就是目击者那可就不是可爱的女孩子了——”
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人、人命？！”
“嘘——”两个女生忙竖起食指，让他安静。
心雨：“你确定那不是人为的吗？”
宛如表情黯淡了下来：“起先，我也怀疑我看到的是错觉，并且报了警，但是，警察的调查结果却是自杀，公司也不得不赔偿大量的抚恤金——当然了，我并不是心疼那点钱，过世的两人都是我们的高级管理，他们的工作被耽搁下来的损失比抚恤金大多了，我对他们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涯小心地问道：“警方的调查报告有问题吗？”
“不，”她摇摇头，“再说，我也不懂警察那些事，所以就拜托了专门的人士帮忙再调查了一次——结果和警察的一样，他们说虽然两个人自杀的时候表现有些失常，但是可以看成精神压力导致的，而且事发的时候我也没看到任何‘人’能够伤害他们。”
“嗯？人？”心雨注意到了她的语气。


宛如点点头：“嗯，大概在一周前，我去询问公司工作的问题时，正好目击到他从自己办公室的窗口跳下去的样子，那时候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身后的门却关上了，好像有人刚从那里离开一样。”
涯不禁问道：“既然在高楼上打开窗户，风应该很大吧？”
“是啊，但是风窗外吹进来的，而我们公司的门是向外打开的——照理说，门应该先被吹向外边的墙壁再弹回来，但是它却是从外向里直接关上的。”
他苦笑着挠挠头：“会不会是气压关系什么的——”
心雨点点头：“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宛如回忆着：“当时我有一股奇怪的预感，就立即打开了被关上的门，结果我看到了一个匆匆离开的影子。”
涯：“人影吗？”
“对,不过那个办公室只有一个门，如果它是从凶手的话，肯定会碰上我，因此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但是——”她抬起头看着两人，眼里露出了复杂的感情，“3天后，因为管理猝死，我和另外一名管理一起加班到了深夜0点，就在我们赶完工作后，他在厕所上吊了……”
涯愣了：“什、什么——刚加完班的人就这么急着上吊……”
心雨半开玩笑道：“会不会是他把那晚的工作当成最后的义务了？”
宛如坚决地否定：“不会的！我们那晚只是把耽搁的工作做到赶上进度而已，而且他还可能想到了我们一直困扰的问题的方法？”
涯：“可能？”
“对啊！他想到的时候还很兴奋地跟我说起，那是个还没有验证的企划，我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自杀！”
“会不会——”
心雨打断了他：“叶，调查动机是警方的事，我们只要聆听姐姐的困扰就足够了。”

涯急了：“老师，不是说第一次完全免费吗？”
心雨拿起了那几张大钞给涯看：“你不觉得我们被小看了吗——那位大姐从一开始就是想找人谈谈心而已，所以我在她最确信也是最害怕的地方打断了她。”
“是、是嘛——”涯有点生气，“我倒是觉得是老师你态度突然改变，让她改变了主意呢。”
“呵呵，是吗？”心雨站起来对着柜台招手，“大姐姐！我们要再点点东西。”
“老师？”
心雨坐下来笑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再走吧？话说啊，小叶——”
叶反感地站起来坐到了她对面：“怎、怎么了，突然改成那种肉麻的叫法……”
心雨逗他道：“跟着我，以后在各种大场合工作的机会可是会源源不断哦，你那副胆小的样子，可是会丢我的脸的。”
“罗嗦！不管是谁，第一次都会紧张的啦！”涯急忙转移话题，“话说，刚才出门的时候你还跟我保证这次的案子不会无聊，结果只是听了个简单的怪谈就泡汤了，老师的预感也不过如此——”
“哦？”心雨意味深长的笑立即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佛家有这么个说法：上辈子的五百次回首，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既然她跟我这个魔女扯上关系，你认为她真的只是神经过敏吗？”
涯有点慌了：“难、难道，真的是什么鬼怪在杀人吗？”


啪，蛋糕掉回了盘中。
“怎、怎么了啊，”涯生气地指着闭不上嘴的心雨，“你一副囧脸干嘛啊！”
心雨装模作样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哭笑不得地问道：“两个影子同时有这想法？”
“额！那个……那个……对了！说不定宛如小姐的公司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哈……”这回轮到心雨扶额了，“姑且算是那样，再问个问题——影子是如何杀人的？你现在可以用你的影子把桌子上的杯子端起来吗？”
“那当然不行了，不过要是特殊的影子的话，说不定就……”
心雨否定：“光线被身子阻挡造成影子所在地反光量比影子外的反光要少的情况是黑影形成的原因，影子是观察对比的结果，是不存在实体的，如果非要说光线对人的灵魂会有影响的话，在影子和人体之间的空间里残留的灵魂信息更多，影子跟灵魂的联系是最少的——”
“等等等等！”涯忙打断她，“但是灵异故事里不是常常有影子被剥离人的故事，还有把人的影子定住的话人也会动弹不得的传说啊，而且而且，在夜里看各种乱动的影子，不是会让大多数人害怕么，那样也跟灵魂无关么。”
心雨拍了下他的脑袋：“叶，不要为了支撑自己的假设而把谬论当论据哦，害怕黑影，是人类对于夜行猛兽的恐惧本能而已，被缚影术捆住的人是被心理暗示束缚住了，这个时候只要有旁人给反暗示的话就马上无效了——至于无影人——”
心雨把自己的手放在窗外投进来的阳光下，问道：“你认为，一般情况下，什么东西是没有影子的？”
“窗户？”
“差不多吧，不过窗户一般会留下折光——完全没有影子的物质最常见的，也是完全看不见的就是无形的空气啊。”
涯点点头：“嗯，嗯，然后？”
“笨蛋……”心雨叹了口气，“无影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传说中的透明人，一种则是——没有身体的灵魂！明白了吧，那些被剥夺影子的人，失去的其实不是影子，是身体本身，被恶意剥离身体的灵魂是非常脆弱的，所以见光死也就不难理解了。”
“呜，哦，哦……”涯突然感觉有凉风吹过似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那，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到底是被什么谋害了呢？”
“嗯？”心雨歪歪头，“我怎么知道？”
“哈？”涯感觉头上好大一滴汗。
但是心雨完全没有愧疚的样子，随意地摆摆手，看向墙上的挂钟：“只是随便听取了证人的证言，现场，警方档案什么的全部没有接触过的我，如果能破案的话，那不就是凶手了？现在啊，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大姐自己回来找我们了。”
涯有点不满：“就那样让凶手‘逍遥法外’也可以吗？”
心雨笑道：“正义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这也傲得太假了！”
“乌鲁赛！”
……
结果，那天下午，第二天，林宛如都没有再来过电话或者邮件

星期三下午是语叶的学校教职工例行会议的日子，提早一节课放学，正当他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侦探所露下脸的时候被班主任叫住了：“涯语叶，有警察找你。”
“什么？”语叶愣了一下，发觉全班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江老师？”
江老师发现自己失语忙解释道：“啊，没什么，好像是涯语叶同学前几天目击到了小偷抢钱包，派出所想找他做证人。”
“什么啊……”
“我就说，语叶那么内向……”
内向？确实自从广……他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从回忆中醒来，眼前的事情更让人担心。
江老师把他领到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初中部的心雨已经跟两个刑警坐着轻松地说着话，一见江老师她就礼貌地站起来：“江老师，两位哥哥说他们已经确定不在场证明了，和语叶哥只是例行公事地确认一下就回去，您可以去开会了。”
江老师一下子就笑了：“哦，那就好，回答完两个哥哥的问题你们就可以回家了，以后要小心了，别再碰上什么可疑的人了。”
“嗯！”看着心雨那灿烂的营业式笑容，语叶感觉眼睛快被闪得睁不开了。

结果，一切如预感的那样，语叶从两位刑警那里得知，林宛如昨天晚上在环海木栈道悬空处企图自尽，结果手脚被护栏上的绳子给缠住，头被甩到了礁石上造成轻度脑震荡，现在正在医院住院观察。
心雨悄悄用手肘捅他的侧腹：“没想到大姐的铁头跟你一样硬呢，不知道礁石肿起来了没有。”
语叶强忍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既然是自杀，怎么还来问我们的不在场证明呢？”
“啊，这是林宛如的弟弟强烈要求我们调查的，其实从现场调查来看，只能是林宛如自己跳下去的，我们是例行公事，请你们不要担心——还有就是我们想确定一下，她在跟你们谈心的时候，有没有表现出厌世的态度。”
语叶摇摇头：“完全没有，完全看不出林小姐会因为两个员工的案件自杀，虽然她有点不安。”
“这样啊……谢谢你们的合作！”负责询问的刑警对负责记录的刑警点点头，“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再见。”
他们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