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第二个夜晚。天空太干净了，点缀着几个单薄的星子。一丸月莹莹然，清透而孤独，我甚至不敢仔细端详，怕透过它，会看到因病故去的友人的脸，空得如一枚无核之果。 

　　这样的月色里，踩动着脚下咯吱作响的雪，想起她，便能洞烛到每个在寂寞中睡进梦里的人，和现在的她一样，徒然的攥着一把无处不在的孤独。 

　　其实我很清楚，她走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季节。是那个飞着桃花雪的三月。桃花雪，美艳得断魂的名字。 

　　那天见到她时，她的脸白得像雪。近在咫尺，我和许多人一样，拉不回她滑开的生命力，一点点，似有形的东西，从低垂的手臂上滴落下来。 

　　我握着那个曾装有安眠药的瓶子，并不仇恨，让她把生命变成阳光下的雪，一点点消融的，不是安眠药。从许久以前，她就已经是一根未落下的断枝，那么静的枯萎着，活着的日子只不过是那层把她和树连在一起的树皮。我早就隐隐嗅到灰寒味道的死亡气息，而我一直拉不回来她。 

　　站在地上，脚下有浮动的感觉，一切却又不动声色。红尘万丈，一层层，浪滚桃花，每层都是一个合台，我扶阶而上，一路不回头，虚浮的感觉竟如此类似脚下的轻蠕。今夜的尘世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巨变么？我是站在了海上的一叶孤舟里么？谁在帮我撑篙离岸，驶向未知？ 

　　摇了摇头，却感觉头颅太重了，而双肩，相对地单薄起来。 

　　有人做过试验，说雪是有声音的，会尖叫。每片雪花同时尖叫起来，不远处，终于有一根树枝受不了这种喧嚣，咔嚓一声痛苦地离树而去―――它有权选择自杀。 

　　熟悉的断枝声，如骨头碎裂的声音，我爱惜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和脖子，完好无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的离去，会是因为喜欢看伤口上开出来的花吗？这花开到极致，是那种火烈烈的不讲理架式的美，如一个粗陶碗里盛着烈性的红曲酒，让生命一饮便醉死。 

　　每人都仅有一次看死亡之花盛开的机会，她从容地选择用一场桃花雪奢华地作了背景。而我步履缓缓，仍然握住每天的幽静，平凡、波澜不惊。 

　　我生命的幕后背景是一匹布，一匹远远未织完的、色彩稍显黯淡的布，密密的织着细碎日子的经纬丝线，左手投梭，右手接住，又返回，重复，不能倦……不然那熟悉的灰寒气味，会重新弥漫鼻端。 

　　地上太冷，天上太孤独，几颗星子委曲地闪烁着小小的明亮的眼睛，我与它们素面相觌，这不是故去的她的眼睛，而月亮中也没有她的脸。听着不远处有雪从树枝上扑簌着落下来，我松了口气，这次落的是雪，没有树枝再被折断。 

　　忽然很想念不远处我的房子，便踏雪而归。脚下的雪被人踩得很硬了，我知道，虚浮得如乘舟的感觉已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