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观四年春天，我还在浑浑噩噩，记不住院里那几个粗使宫女的名字，也记不住出了西门走几道弯才是长春宫，梳妆时掌事姑姑又在念叨些应有一儿半女傍身才好，我依旧不当回事，好像二十岁还很小。如今日子是很好过的，鲤鱼跃过水面是一日，雪盖住松柏是一日，今日呢，今日怎么了？今日鹊桥恩露的桃花绽了第一枝蕊。
“雪芽、板栗酥、桂花露、荷叶脆脆……”捻着一缕发丝，猛然惊醒，“海清，筷子，咱们没带筷子！”
声震桃树，落下一片叶来，盖在板栗酥上。

（春日的气息总是来的这样快又急，明明昨夜里还刮了一夜的北风，早晨起时地上还都是雪，放眼望去一片的白，很晃眼。——外院儿的小桃端水进来时，听我这样说，又要笑一句：贞容这是睡糊涂啦，外面明明是春日，连插瓶儿的桃都要开了，怎还记着冬天呢。）
（经她这一乐，我才醒过来，屈指敲了敲阳穴。）是我记不清日子了，真快啊。
（这只是时常有的，最烂俗的慨叹，闲常中的一句笑谈。小桃也没在意，取了外衫来帮我穿戴好，这才出门去了。一路行来，是暖融而雀跃的晴春，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确已很不同了；而当行在鹊桥时，却又有另一番春景：桃仙两寰，正嗅佳肴。）
要我说，还须得有清蒸鲈鱼。

我单知道春日的鹊桥美，也是工整的美，像一曲对仗又押韵的《望江南》，读来痛快，也是意料之中的痛快。当我成了这曲《望江南》中的小韵脚，浑不知紫禁城的春天已然落在了我的头顶。
“熟食呀？熟食不行的，春风会把它吹得冷透，回宫要闹肚子的。”
这是憾事，不然我想在尚还凛凛的风里喝一碗热汤，御膳房新来的那个广东厨子在鸡汤里佐以椰汁、桂圆，甜得不像鸡汤，但我有些爱喝。真是可惜。
“您可有功夫坐下，饮一盏雪芽？海青，就近去咸福宫里取两双筷子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