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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一)   
  我叫号钟。他们都说我名贵之至,可我的命运却如此的多舛……   
  我的主人叫俞瑞,就是那个断琴谢知音的伯牙。他是成连先生最引以为傲学生。三年学成后,成连先生将我赠于了他。   
  先生飘逸超脱,对我也十分钟爱。每次请我出来时必焚香谟拜,或置我于雅静幽远的青石水上,或置我于雄奇苍古的松涛林中。每每以琴养心,他总是慨叹知音难寻。   
  那日,先生携着我游于泰山之阴,一场骤雨拦阻了归程。雨后初晴,景物更加清丽,他不由请出了我,对着青山风物,一畅乐思。   
一曲未必,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先生放目望去,只见一个樵夫站在松树下听琴。   
听琴人见先生发现了他,于是上前施了一礼,说道:“鄙人山中打柴,适逢骤雨阻于此处,忽听一片琴声,便冒失在此聆听,请先生见谅。”   
  “山野村夫,也敢称听琴二字”。先生有点不乐。   
  樵夫却丝毫不见逊色。反诘道: “若欺山中无听琴之人,那么这山中也不该有弹琴之客了。   
  先生见樵夫出言不俗,又问道:“你也知乐吗?我且问你,‘何者为乐,何者为乐之妙境’。”   
樵夫又深施了一礼。侃侃而答道:“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先生有些惊异,起身问道:“同为乐,何以有动人、不动人之别。”   
  樵夫微微一笑:“作乐者性情有真假之分,听乐者心弦有动凝之异。不精不诚,无以动人。所谓真在其内,情动于中而神飞于外,外感于人而复动于中,乐之感人,贵在一个真字。   
  先生频然点首,但却坐下,望着远处高山,信手弹出一曲。   
  樵夫捻须笑道:“善哉此曲,巍巍乎志在高山。”   
  先生心中惊喜,却不动声色的调声转律。又奏出一支曲子来。   
  樵夫又赞道:“妙哉此曲,浩浩荡荡,洋洋乎志在流水。”   
先生惊喜万分,急忙推琴而起,向那人深施了一礼……   
  他终于遇到了他生命中唯一的知音――子期。   
他和子期面对青山而拜,结为知音。临别时,约定来年仍在汉阳龟山相会。但当次年,先生携我赴约时,子期却已病故,只留下他的一座孤茔守望着先生的到来。先生痛不欲生,他在子期坟前祭悼,一曲高山流水后,他自以为世上再无知音,于是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我被先生永远的封藏了起来。   
  几年后,先生也长逝楚江,离我而去。   
  先生逝后,成为了天上司乐的乐神。临赴任之时,他不忍我自此沦落在俗人之间,便要携我而去。我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告诉他:“我在期待着能有一个识我的人重新出现,就象伯乐之识千里马一样的识我的人出现。”   
  先生慨然一笑:“谈何容易啊!”   
  “求先生成全”。我固执的恳请着他:“号钟不怕任何苦难,只求遇一知音足矣……”   
  之后,先生的弟子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将我找了出来。他将我带了出去,我从他贪娈的眼睛里意识到了我的不幸。果然,他将我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名门大户。   
  ……时光如梭、物换星移,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我只知道在盛世时,我或为官宦富豪们斗富的资本,或为文人腐儒们附庸风雅的藏物。在乱世时,我或为列强霸主豪夺的珍品,或为破落子弟换取衣食的俗物。没有人正视我的价值,甚至关心我是否会毁于战火。   
  渐渐的,我的身上由于长年的风化而生出了断纹。儒士们可真是风雅,他们为我的断纹起了好听的名字叫‘梅花断、冰纹断……’还说什么‘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非常之名贵罕见之类的话。   
  我的伤痕也有这么美吗?我不停的冷笑着。 
 



1楼2006-02-06 15:36回复
    (二) 
      ……若干年后,我流落在了街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年头,只知道到处都在打仗。主人抱着我在街上叫卖。但时逢乱世,富人衣食尚无着落,有谁还会来理会我呢? 
      主人又累又饿,瘫倒在了路旁。一位高贵的公子走来,将我买回了府中。我没有理会这些,甚至懒得抬眼看这位公子一眼。他拔弄我的琴弦试音的时候,我只是懒懒的“哼”了一声做为回应。 
      他将我赠给了他的结义兄弟。一个和他一样高贵秀雅的公子。 
      “号钟”他一见到了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心中一颤,泪水溢满了眼眶。多少年的颠沛流离,现在的我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我尘土满面,身上布着片片梅花断。尤其让我难过的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丝弦已经被弄断了一根。 
      他细心的帮我续上丝弦。盘膝坐下,将我抱于膝上,弹奏着我熟悉的‘高山流水’。他的琴风清、和、恬、润,雅逸异常。我在他的指下愉快的跳动着,发出天籁一样的声音。 
      “好”。赠琴的公子赞叹着:“公瑾此曲,真天籁之音也。我虽不懂琴,但也能体会出当年伯牙鼓琴,六马仰秣,鸟兽犹感之的意境了。” 
      “伯符兄过誉了”。他谦逊的一笑:“小弟怎敢与先贤相比。” 
      “伯符、公瑾”。我望着这两个美玉一般的结义兄弟,想起我的旧主伯牙与子期,心中竟有点感动。 
      伯符用最上等的美玉为我配上了琴徽,镶于琴面。 
      公瑾将我带回了府中。他用丝帛擦去了我身上的浮尘。修复着我的伤痕。更用名贵的蚕丝重新为我续上了琴弦。一个很美的少妇用精致的红穗结系在我琴头的轸上,还为我做了一个美丽的琴囊。 
      我有点喜极而泣了。多少年啊!我都如一叶浮萍,在风雨中飘零。从不曾感觉到这样的温暖! 
      将军是一个赏音而又风雅的人。他总是喜欢军务闲暇的黄昏,在湖畔凭水临风的赏音听曲。他虽对我十分珍爱,但却不常请我出来一奏。 
      小乔有些不解,问他何故重物而轻音? 
      将军只是微然一笑,说道:“琴是通心之物,必以心解琴趣。琴家操琴之时,往往要洁身、焚香,置琴于清雅幽远之境,以求清和自在的心境。有此心境,方能与琴相和。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有伤于琴心;世人愚拙,不解雅趣,难体琴道之妙,自然不为知音;是以不弹。” 
      但我却从不因将军的很少弹顾而感到失望,反而更加珍惜那难得的壶酒朋情,琴歌野与的心灵交汇之时。


    2楼2006-02-06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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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渐渐的,我醉在了他的指间,竟也象女乐们一样,依恋起了他深深的眷顾! 
        我乞求伯牙先生将我化为了人形,栖身在了将军的府中。 
        那夜,我看他一个人在前厅埋头理事,便悄悄的溜进了他的房中。号钟琴就置在内室的琴案上。我一时技痒,不由的盘膝坐下,信手弹奏起伯牙先生的大作《水仙操》。 
        我的神思随着琴曲飘摇到了林岫杳冥,萃鸟啁啾的东海蓬莱山,竟不知自己已经惊搅了他。直到他清朗的声音随曲而和,念出伯牙的移情词时,我才注意到他已站在了我的身旁…… 
        不知何故,将军总是喜欢将‘高山流水’融为一体。 
        问他时,他却总是自语:“流动是水的灵魂。” 
        “那么‘高山’呢?”我不解的望着他。 
        一夜凉夕,我与他在汀前弹奏:高山的骨骼跃然指间,慢慢的,我看到汩汩的细流从高山上渗出,跳跃着蜿蜒而下,然后拍打着水中的礁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我的心中一动,喃喃的说道:“我懂了!” 
        他笑望着我,似有所询。 
        我呡嘴一笑,说道:“我从‘高山’中听到了‘流水’的声音------流动的是一泄千里的酣畅!” 
        他笑着在我的弦上一划而过:“是也。山水可分其形,而不可分其神!” 
        清澄澄的月影美丽无限,荷叶上的露珠儿晶莹流转。三更鼓响砰然,惊破了夜的沉寂。 
        一个侍从走来,在他的耳边轻附了几句,我看见他的神色霎时一沉,便匆匆而去了。 
        ――原来是伯符将军遇刺了。 
        我的脑子里忽然间全是那个俊逸,而又充满锐气的青年的影子,竟有些心寒意怯。我看着将军离开了巴丘,只盼着伯符尽早伤愈! 
        伯符还是去了!告别了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将军从此留在了吴郡主持起军务,他深埋起了深髓的悲痛,竭诚尽智,力挽狂澜,终使风雨中的江南波平浪静。 
        我被接回了吴郡,但他却很少再弹顾我了,忽然有一天,他将我装入了琴囊里,远赴鄱阳湖而去。 
        “故人已去,留琴明月前!”我应该懂他的心情啊!一种深深的落寞如云涌般的向我袭来,我长叹着回到了我的琴身里,以为生命从此就要寂寂而终!


      3楼2006-02-06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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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夕阳的余晖已渐渐褪尽,帐外长风浩浩,夜幕里又传来了刺耳的号角,叫骂。军阵里随之回应起的擂鼓声撼天动地,让茫茫的原野都涌起了波涛。 
          我隐在将军的榻前,听着他微弱起伏的鼻息。不停的唤着他。几天前那惊心的一幕,恍然如梦。 
          那天的城外野战,分外惨烈!我看到铁马奔腾处,死尸枕籍。战士的血水染红了茫茫的黄沙!将军也抽出了长剑,跨马阵前。倏然间,曹军不再恋战退入城中。将军见其虽败阵容却不乱,便下令不许轻动。 
          老将军程普冷笑一声,违令的率领本部人马追杀入城。当他发现中计急令退兵时,四周的城墙上已经是万矢齐发。危急时刻,将军率领本部人马及时赶到。老将军程普幸而无恙,可混战中,将军却中箭负伤了。 
          将士们拚死将他护入了营中,程普握着拳头使劲往自己的头上捶打,懊悔的说:“都是我,公瑾……为何?为何!”没有人来理睬他。 
          将军只微然一笑,言道:“老将军不必如此。” 
          血已染红了他银色的盔甲。冷汗渗满了他的额头。他只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出声来。医官拿着刀械有些忧郁,将军只笑着向他轻一频首。我不忍再看,却又忍不住去看……医官用铁钳子为将军拔出箭头的那瞬间,血水又一次的狂溢而出。将军浑身一颤,微微的的哼了一声,便再一次的昏厥了过去……  
          这几天,曹军寻畔生事只为激出将军一战。程普只是吩咐将士们不于理睬。现在,无论是曹营还是吴军居然都传出了将军已伤重而忙的谣言。士兵们都无心再战了,程普上奏了吴侯后,已决定即日撤军回吴。 
          “这样最好”。我紧紧的攥住了将军的手,我是那么的害怕他从我的生命中滑走! 
          他醒了,众将的闪烁其词无论如何都瞒不了他。他推开了侍从手中的汤药,支撑着披挂整齐,号令巡阅三军。 
          “都督……为国珍重!”程普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马辔。嘴唇颤抖着,半晌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我噙着泪水,笑望着将军。我知道,他的生命属于剑,亦属于‘流水’! 
          “岂可为我一人,而废国家大事。”将军轻轻的推开了程普,蹬上马鞍…… 
          当我随着医官又出现在将军的眼前时,我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喜悦! 
          他问及了我的行踪,我诡密的笑笑,答道:“将军不是说过号钟‘人而如琴,琴而如人’吗,我已与号钟琴合而为一了。” 
          他爽朗的笑着,回道:“‘亦人亦琴’,好一个幽人!” 
          将军的箭伤慢慢荃愈时,我便随着他并骑田间,看百姓锄禾耕种。短歌牧笛,淡淡青青升腾的炊烟都让他沉醉其中。 
          我知道,现在的他早已是名扬四海了。就连那个不可一世的曹丞相和以仁义布德天下的刘皇叔都不惜请人游说,疑谮抵毁! 还记得中军来报,吴侯因狐疑不定而放走了刘皇叔时,他久久看着号钟琴的神情。 
          ――那神情似默思,似沉悼,又似……,竟叫我一时难以捉磨! 
          种种谮毁,让我不由为他悬起了一颗心。难得他却还有如此的闲情。 
          春暖花开的时候,将军回到了吴郡。洋洋洒洒的一篇取蜀诣词,激起了吴侯的万丈雄心。 
          出师前,他亲自备了祭品,带着我来到了伯符墓前。 
          “英雄的功业终是一杯黄土啊!”我在心中为伯符慨叹着! 
          他长久的环顾着园寝里郁郁苍苍的翠柏,捧起一杯黄土培在了伯符的墓上。继尔,端起两樽酒,笑道: 
          “弟久不与兄畅饮矣,今日定当一醉。”说着,他将一樽酒洒在伯符墓前,将另一樽酒一饮而尽。 
          将军酒量甚好,那天他却醉了!


        5楼2006-02-06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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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次日平明,我随着他踏上了远赴江陵的征途。 
            江面上霭雾重重,缭绕着时隐时现的远山。苇丛中的鸥鹭在水气中翱翔。岸边,几个浣沙姑娘望着江上的楼船含羞带笑的悄语着。渔夫摇橹的唉乃声随同着渔歌一起漾过绿波传入船上。 
            “这几年总是出入在征途,沙场。看到的尽是遮天的旌旗,战士的血水。仿佛都要忘了江南雨季的旖旎。”将军轻轻的叹息着。 
            我的心中也生出了无限感慨,言道:“将军若只属于琴该有多好!” 
            “属于琴?!”他扬眉一笑,望着远山的雾林:“你焉知琴之中没有深蕴的血气!” 
            细雨开始轻柔的飘下,飘入江心,渐渐凝成了一层薄雾。他已醉在了这卷春江水墨图中,细雨打湿了衣襟也全然不顾! 
            夜里,我听到了他的咳声。催着他请医官来瞧。他只说‘无碍’。呡了一口我递上的汤水,便催我回去休息。次日,依旧案行例事。但却看起来好象很乏力……我却不知,那场雨竟成了我心中无限的恨事! 
            ……医官侍从都已从将军的舱内摈出,啜泣声时时传来,让我痛的毫无了知觉。 
            兴霸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旁,我双唇微颤,却不敢去问什么。 
            “去吧……”他哽噎着背转过身,弹去了即将落下的泪。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将军已缄封好了最后一封书帛,微笑着看我走了进来。神情恬恬淡淡,精神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我一愣神,忽尔欣喜的扑到了他的榻前,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下:“将军,你好些了,好些了,是吗?” 
            他伸出的手,想要为我拭泪,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片刻间,我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灰暗。 
            “再为我弹一曲吧,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他轻叹着。 
            我调好了丝弦,一时间竟不知该弹什么曲子。 
            “《高山流水》……就弹那首《高山流水》吧!” 
            我的手指不停的在颤抖,弦歌已不成调。滚拂时竟挑断了我的丝弦。 
            将军微微一笑,又摇摇头:“这‘流水’太过委婉了!……若将此曲弹的不腐,必在水势中见到山势啊!” 
            我的泪水泫然欲下,他却已挑起断了的丝弦,放入了我的手中: 
            “此琴有太古之声,世人只知他名贵,懂他者泠泠!……我将她赠给你,好好的爱惜她!莫要让她再生冰断!” 
            世人皆以号钟琴断纹为贵,而独有将军……心底的沉哀,霎时直冲入我的心髓。我紧握着手中的丝弦,向他展颜笑着: 
            “让号钟陪将军去吧,那也是她之愿啊!” 
            他摇摇头,只笑无语,而我却只想哭! 
            黄昏时,他伴着暮色沉沉长睡不醒! 
            ……我随着将军的灵柩一同回到了吴郡,到处都是一片惨白。和我的心一样! 
            我被放在了他灵前的案上。灵前的铜磬声声,我不忍再听!只是登上了高台,为他扬起了魂帛。 
            白芷已萌,春江已绿,江南四月天处处烟翠。将军啊!奈何归去!忍心归去?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渐渐的血泪流出,染红了我的丝弦! 
            所有的人都啧啧称奇,谓我有灵性!入殓时,小乔轻轻的抱起了我,将我放在了将军的身畔…… 
            先生来了,他不忍看我从此湮没,绝迹于红尘。他对我说:“琴是为乐而生!”便要将我带走,带到另一个赏音知曲的雅士身边。 
            我谢绝了他的好意,言道:“琴是为乐而生,而乐之魂却是为知音而生!” 
            先生的眼里闪着七分的感慨,但却一拂袖,叱道:“遇缘则有师。” 
            我摇摇头,向先生深深的一揖:“天下知曲者甚多,先生却为何独为子期擗弦?若不能长伴将军,请借先生之手将号钟砸碎吧!” 
            先生惊异的看着我,我的神情坚毅而平静。他不再言语了,轻轻的理了理我的红穗结,飘然而去。 
            大礼已毕!我随着将军一同被抬入了墓室,安放在他的棺床上。 
            四周渐渐的静谧了,也渐渐的黑暗了。我抬眼望着将军,他的神色宛若生前,只是睡的更熟,更沉了…… 
            我伸展开我无形的手,紧紧的将他拥在了怀中: 
            “将军,号钟愿随你一起化尘、化烟……”


          6楼2006-02-06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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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Dp ...华丽的鹿过,拜会棕狼酱  ..... 蘀凌途絤粯扯


            7楼2008-03-23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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