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首当其冲,山本二十一吃饱喝足后,得意扬扬地叫来白魁:
“你对皇军大大的有礼貌,大大的拍马屁,我回去报告田中大尉,封你做本地维持会会长。”
白魁大喜过望:“太君栽培!嘿嘿,太君栽培!”
“不过,你要先对大尉好好奉献一番,烧鸡、卤蛋、五香豆腐干,多多地拿来。”
白魁巴结地包了一大包吃食,山本又挟了一罐酒,施施然满载而归。
部队长有肉吃有酒喝,士兵们却是连米都没得吃,还得接受对抗演习。
两列日军相隔一步对立,左右开弓,互相打耳光,一直打到田中满意了才停止:
“嗯,这样才是容光焕发的帝国军人,三本二十一,特别补给发放!”
日军门捧着红肿的双颊,满怀希地等候着。特别补给领到了——一人一支牙签。日军们啼笑皆非,田中却面有得色地边剔牙边训话:
“你们一定要记住:‘讎鸟哀鸣乞饵,武士口含牙签。’帝国军人要有武士的精神,绝不可为了物资的缺乏而丧失可贵的士气,所以你们要多多锻炼,明天起开始大搜山!”
二狗子很快就从钱国良那儿得到大搜山的消息,他立刻赶到深山报信。
应付敌人搜山是游击队最拿手的,他们布置了“饿鬼穿靴”、“倒挂金钩”、“瓮中捉鳖”和“飞来艳福”等机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日军打得大败溃逃。
忙了一天,结果是徒劳一场!田中垂头丧气回到营部,沐浴完毕也没有心情和营妓胡调,立刻传令晚膳侍候。
三本二十一手忙脚乱地开出晚膳,赫然是牙签一支。田中怒不可遏,用力一拍桌子,牙签蹦得老远,不见了。
田中才饿了一餐就感到头昏眼花。山本建议重施故技,找白魁再奉献,不过得给他一个名义,担任兰家庄的维持会会长,免得开出的支票不能兑现,落个白吃白喝的名。
眼前只要有粮食,田中什么都好商量,他早就想过要向老百姓征粮,只碍着武士精神,一时扯不下这个脸。现在既有白魁心甘情愿要当维持会长,维持会长供应军粮再名正言顺也不过了,至于粮食打哪儿来,他才懒得过问!
“只要你支持皇军,皇军就支持你,你拿不出来可以去征收,有反对的你就来报告我。”
只要有田中这一句话,事情还不是易如反掌!白魁只要厚着脸皮,仗着日军背后撑腰,保管粮食滚滚而来。
这个维持会会长干的可真是既风光又顺利!白魁得意之余,不免又怀念起王冠英——王二麻子那个俊俏的闺女。
自上回迎亲闹了个大笑话之后,王冠英成日里涕泪连连寻死觅活的,王二麻子见了,心下也有几分后悔,情愿五百大洋不要,只当没那回事。
“哟!你真是吃了灯草放的轻巧屁啊!只当没那回事?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呵!我还等着叫你声老丈人呢!”
“白掌柜的,你……你知道我有难处。”
“怎么?又是李家那穷小子作怪是不是?你闺女心里挂着他呢!是吧?”
白魁全都晓得,偏偏没有成人之美的雅量,死乞白赖的,硬是不肯放手。闹到最后索性发狠,要胁着要向田中大尉告发,把李明和他那一伙游击队一网打尽。
“白掌柜的,这一村子弟都在这里边,你可不能把他们都给卖了!”
“白掌柜的,咱们邻居这么些年了,平常也都有个来往,你做事可不能这么绝呀!”
酒店里的客人纷纷围上来,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白魁只是点火抽水烟,置之不理。
王二麻子眼见自己一时动了贪念,惹下如此大祸,他不能叫所有的乡亲跟着受累,只好委曲求全:
“唉!我这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好歹叫冠英跟了他,……唉!好好的闺女全叫我给坑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兰家庄,除了白大娘外,人人都知道白魁要强娶王冠英,连藏身棺中的钱国良也从二狗子那儿得到了消息。
他趁夜迂回潜行来到醉仙居,打算阻止这件事: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岁数也这么大了,何必要淘这个神娶二房呢?”
白魁虚与委蛇,暗中示意小二出店告警。
“唉!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俗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为的是白氏香烟有个接替呀!”
“可是,你又何必一定要挑冠英?她已经许配李家了!”
钱国良一心想要说服白魁,竟然疏忽了门外的动静。白魁一直竖着耳朵,听得一阵杂踏的脚步声,他安心了,态度也强硬起来:
“除了她,这兰家庄的丫头片子,我一个也看不上!”
白奎说完拂袖而去。钱国良觉得有异,回头一看,大批的日军已经持枪冲刺进来。
他连忙施展拳脚,突围而出,没入黑暗中。
兰玉梅在山中没来由的心惊肉跳,她担心庄里出了事,连夜摸黑赶回家探问。
“白魁要强娶冠英,不答应就要到鬼子那出卖游击队!”
兰大叔刚差人到山中报信,警告游击队提防着点,不要轻举妄动。兰玉梅回来了,他还是主张不能硬干,免得害了身陷敌窟的钱国良。
玉梅无可奈何,只好到王家安慰冠英。看到她那失神落魄的模样,兰玉梅一阵黯然,跟着又冲动了起来,要带她一块上山。
王冠英摇摇头,禁不住泪如雨下,哽咽道:
“要不是顾忌三哥他们,你早就看不见我了!”
兰玉梅搂住王冠英,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半晌她把王冠英推开,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我找白魁算账去!”
田中早已派了日军到醉仙居站岗,明里说是为了保护维持会长的安全,其实是想趁机捉拿游击队。
白奎仗着日军的保护,满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钱国良刚被撵走又来了一个要命的兰玉梅,吓得他满屋子乱跑,嘴里直嚷嚷:
“杀人啦!救命啊!”
站岗的日军举枪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开枪就射。
附近埋伏的日军闻声也纷纷武装动员,赶来支援。
兰玉梅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机警地窜出醉仙居,可是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日军——
眼看着前有拦击,后有追兵,兰玉梅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钱国良及时出现,拉了她就跑!可是日军已把他们重重围住。
两个人且战且走,终于逃出重围,躲进停厝间。日军追踪不到,也就各自散了开去。
惊魂甫定,钱国良又开始调动机钮,兰玉梅也守在门口,为他把风。
一阵杂音过后,钱国良意外地收听到了抗战胜利的广播。他狂喜地扔下耳机,一把抱住兰玉梅,忘我的欢呼起来: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钱国良迫不及待地拉着兰玉梅冲出停厝间,跑到郑家大院,要求与田中大卫谈话。
“我就是钱国良。田中大尉,现在我以中国军统局情报员的身份通知你,战争已经结束,贵国天皇已经下诏命令贵军停战,向中国政府缴械投降。”
田中半信半疑地瞪着钱国良。他向通信兵山下奉武求证,可是山下回报:电音损坏,不曾收到军部命令。
钱国良料想田中不亲自听到广播不肯接受这一事实。他气定神闲地邀请田中到停厝间去收听,顺便参观一下他们的电台。
掀开棺盖,田中难以置信地指着发报机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钱国良摆手示意田中安静。一会儿,无线电里果然以日语播报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下达停战的诏令。
所有的日军——包括营妓在内,虽然都默不作声,可是却掩不住心头的欢喜!只有田中当场跪地饮泣,惶然失措,有如丧家之犬。
二狗子来送饭,钱国良老远就招呼他:
“嗨!你来的正好,快去通知李队长,打完了,日本人已经投降,我们胜利了!”
像所有人一样,二狗子先是一愣,旋即狂奔欢呼。村民们聆讯,也竞相奔告。整个兰家庄顿时显得喜气洋洋。
兰玉梅跑回家报告了好消息,立刻奔去拦住王二麻子。刚巧白大娘也领着鸡毛掸子怒气冲冲地走来,她一把抓住王二麻子,不由分说,扬手就打。
兰玉梅连忙劝阻:
“白大娘,你别打了!作怪的都是你家掌柜的,二大爹和冠英叫他害得还不够苦啊!”
白大娘悻悻地抽回鸡毛掸子,转奔喜堂收拾白魁去。
白魁被教训地跪地求饶,街坊们围着看笑话,都道白魁自作自受,没有一个出来劝劝的。
王二麻子受够了窝囊气,今儿个也神气了,他当着冠英、兰玉梅、钱国良,李明和所有游击队的面,掷还白魁的五百大洋,并且宣布要为冠英和李明挑个好日子,好好办喜事。
二狗子跑过来,指指喜堂,再指指冠英:
“现成的习酒,现成的新媳妇儿,现成的洞房,都齐全了还等什么?”
“成!成!就是今天,就是今天,咦?这——这本来就是今天嘛!”
王二麻子眉飞色舞,他左手挽着李明,右手搂着冠英,兴高采烈地带头走进喜堂。
白魁和白大娘花钱给人家娶媳妇,心疼不已,却不敢触犯众人,只好避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当然,白大娘那根特大号的鸡毛掸子是不会放过白魁的。
红烛高照,喜乐悠扬中,李明和王冠英行完大礼,进入洞房。
客人们纷纷闹洞房去了,只有兰大叔和钱国良还坐在一起低声谈论,旁边坐的兰玉梅和兰善清不时也参加几句,看样子,又一桩喜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