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庐结发
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青庐合卺,执手朝夕
“子房,今天光是应付这么多宾客,就花了那么长时间,现在都天黑了,还要去弄这些没用的礼节。”
“知道夫人辛苦,汉婚七礼,其中四礼,拜堂沃盥,对席同牢已成,不妨再耐心些。”
红莲鼓起腮帮子,有些没劲地垂下头。
“小云,去取合卺酒,换成水。”
“可是大人,按礼应当盛酒。”
“夫人有孕,不宜饮酒。”
“是。”
“两情相悦,何借酒力。红莲,我们以水代酒,共饮合卺。”红莲自跟随子房,一向以素面素衣掩人耳目,今日难得华服红妆,锦带花钿,更衬得其千娇百媚,虽不及赤练时那样艳丽,倒多了几分沉静从容。揭开红莲掩面的红纱,推杯换盏之间水面所映的烛火印在红莲的脸上,倒成了自然的红妆。那身嫁衣是红莲几月以来亲手绣制,上面是明暗的莲花图样与凌虚剑纹,若隐若现,袖口上还别出心裁有一对小小的桃子,玲珑可爱。子房定睛欣赏着眼前佳人,虽然娇艳夺目,却闪过一丝忧伤。
“子房,可惜这拜堂之礼是行不全了。”
“红莲这样的潇洒奇女子不是不屑于这些礼节吗?我们有列祖列宗为证,天地为聘,何况我们本就有婚约在先,夫妻之实,名正言顺,又何所惧?”
“可我总觉得这些这个礼节才是婚礼里面最重要的一环,可你我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若是哥哥,子房祖父见证到这一幕就圆满了。”
“他们虽然不能在堂,可良相信他们心底是期盼着这一幕的,也许另一个世界,他们会看到的。”
“可...”
“良本就与你有婚约,今日同你成婚,不过是为了昭告给世人罢了,不仅是为还你名分,免受留言纷扰,也为了避免外人催逼子房娶亲。”
张良想起那次吕后驾临张府,真是惊心动魄。红莲虽然掩面,但是吕后素有察言观色之能,红莲改头换面,尽管掩人耳目,却难以逃过她的眼睛。张良曾经以红莲抱病为由,以躲与吕雉会面。然而吕雉出其不意,突然又驾临张府,这次怕是难逃此劫,凶多吉少。果然吕雉有所察觉,把张良叫到一边无人之地。
张良慌忙作揖道,“臣张良拜见皇后殿下”
“留侯大人今日大婚,早已听闻夫人绝色容貌,本宫好奇已久,今日一睹真容,方知所言不虚,倒是有些熟悉,好像久别重逢一般。”
“臣代拙荆谢过殿下夸赞。殿下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臣有罪。”
“留侯大人确实有罪,然而并非是因为失礼。私藏流沙余孽,该当何罪?”
“流沙早已覆灭,何来余孽?”
“你的夫人倒是我的老熟人了,先生非得要我点明不可?”
“天下外貌相似者众也,殿下恐怕一时恍惚,认错人了,拙荆名为红莲,流沙中何有此人?”
“张良,你骗得过他人,骗不过我。我当你独身多年洁身自好是为何,以为你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个妖女赤练。我此行前来并非阻止你大婚,除掉你对本宫并无任何好处。相反,我会成全你,也不再逼你娶萧家小姐,只是你从此便欠我人情,无论你是否愿意。”
“殿下大可明说,但凡道义之内,子房必会相助。”
“目前皇太子少傅之职尚有空缺,本宫认为先生甚为适合,必要时可为太子美言几句。至于夫人的身份,本宫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臣遵命,自当感念殿下,万求殿下保密,成全臣的私心。”张良心弦一紧,咬牙道。
“既然留侯大人承诺,本宫便可放心。本宫也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后会有期。”
“恭送殿下。”
看着吕雉摆驾回宫的车队越走越远,张良心有余悸。
“红莲,你要小心吕后与萧藜,她们很可能对我们不利。”
见到子房一脸严肃,红莲缓和气氛道,“是上次吕后来的那一次吗,我曾匆匆略过吕后一眼,有一面之缘,看上去来者不善。可是那个跟在旁边的萧家小姐,举止倒是温柔贤淑,秀外慧中呢。听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与子房倒很相配,子房难道不作考虑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这是你侍读时向我解释的那句话。”
“红莲可记得出自何处?”
“自然是《诗》了。”
“你看,夫人难道不也是秀外慧中,饱读诗书之人吗?良觉得夫人倒是唯一与我相配之人。”
“我可不是什么温柔贤淑的妻子。”
“良也并不喜欢温柔贤淑之妻子。”
“红莲自然希望自己是子房唯一的妻子,可是我也会害怕。当初母后也是宠冠后宫,父王那么爱她,甚至为她修了一个莲池,可是母后死后,父王终究又有了新的女人,所谓情深,不过尔尔。”
“红莲不相信良吗?”
“子房谦和儒雅,谋圣之名大汉谁人不知?仰慕子房的女子也数不胜数。”红莲垂下眼睑,突然收敛了笑容。
红莲怅然间,一双手拂过发间,顷刻青丝泻落,披散两肩。
“子房你...”红莲抬首时,一绺发丝便被张良剪去,同他那一绺,绾成君子结,庄重地放在红莲的手心。
“这是...”红莲心领神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虽女如云,匪我思存。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说罢便放回红莲手中的结发,将红莲的手紧紧扣住,十指渗入指缝。张良骨节莹润,温凉如玉,像女子的手一样又凉又滑,而他的目光却灼热滚烫无比。
“这个礼,是执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记得。当初读到这句话,子房哥哥的脸都红到耳根了。”红莲又忍不住笑起来。
“红莲,这是我对你第二个承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红莲正回想这句诗的意思,身上却有种冰凉的酥麻感,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外衣已经被褪去,只剩下一件亵衣。
红莲羞愤转过头,阴阳怪气道,“张子房你可真不愧是君子,儒家之礼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红莲,你我夫妻,何谈逾矩,此乃夫妻之礼。《诗》有言,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何况婚服如此厚重,不适合入睡。”
红莲不服输,伸手去解张良腰间绦带与冠冕,“我是女子,自然不必顾忌这君子之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一会儿,张良身上便只剩下里衣了。
张良笑着看红莲在自己身上玩闹,“女子难道就不能成为君子?”
“反正——红莲不当。君子就留给子房去当咯。”红莲狡黠一笑间,张良一把捉住红莲乱动的手。
“只是当下你尚怀身孕,还不能行周公之礼,来日方长,子房也只好忍忍了。”
“你过来。”红莲招手道。
“嗯?”
红莲将张良的头轻轻扶到自己的肚子上,“你听——”
张良闭上眼,细细聆听着这小生命的律动,好像是天籁之音。这是他和红莲的孩子在小小世界里回应着他们,张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幸福。
红莲感觉到肚子上似乎有凉意,却是张良的泪水。
“子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多愁善感。”红莲说罢便伸出手去,拭去张良的泪水,张良也直身坐起,望着红莲脸上那抹甜蜜的微笑。
红莲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便猝不及防靠近,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张良的唇上。
“子房,今日之事今日毕,有什么烦恼明日再做他想吧,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