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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已故牧人的绝望诗篇及其他意外之事 克里索斯托莫之歌 狠毒的你,既然愿意, 把你的冷酷 公诸于众,任人街谈巷议, 我只好让这地狱 传达我 抑郁心胸的悲歌, 它的声音已经扭曲。
     我要全力诉说 我的苦痛和你的劣迹。
     那声调一定骇人, 交织着 我饱受折磨的辛酸凄厉。
     听吧,你仔细听, 不是和谐的旋律, 而是我 苦闷肺腑的声音, 是我的爱慕、你的负心 带来的谵语。
     狮子咆哮豺狼嗥, 让人心悸, 披鳞毒蛇咝咝鸣, 何处怪物悚人啼, 乌鸦呱呱兆不吉, 海狂风更急。
     斗败的公牛震天吼, 失伴的斑鸠凄惨兮, 遭妒的鸱鸮声声哀, 黑暗的地狱尽哭泣, 伴随痛苦之幽灵 汇成新曲调, 唱诉出 我的极度的悲戚。
     塔霍之父竞技场, 著名的贝蒂斯橄榄园, 却听不到 这哭泣的回声。
     我的极度悲伤 以僵硬的语言, 逼真的词句, 传播在 危岩深洞, 暗无天日的僻野, 渺无人烟的荒滩, 阳光从不光顾的地域, 或者那 利比亚平原的野兽群里。
     我嘶哑的不幸声音 与你的冷酷绝情, 飘荡在 偏僻的荒野, 缅怀着我短促的生命, 飞向无垠的寰宇。
     藐视荼毒生灵, 猜忌攘除平静, 欲火强烈害非浅, 长久分离扰生息。
     恐惧被遗忘, 却遏制了 美好命运的希冀。
     四方皆死亡, 而我,真是罕见的奇迹, 猜忌欲置我于死地, 我却依然活着, 热情、孤单、遭嫌弃而诚心意。
     我的热情在忘恩负义中燃烧, 在这煎熬里 看不到希望的踪迹。
     我不再无谓地追求, 宁愿极度沮丧, 永无叹息。
     恐惧犹存希望?
     希望造成恐惧?
     纵使春情在前, 却看到 裸露的灵魂百孔千疮, 我是否应该 合上我的眼皮?
     当人们面对蔑视, 猜疑痛苦变事实, 纯洁真言化谎语, 谁不开门迎狐疑?
     在可怕的爱情王国里, 不可遏制的情欲呀, 请为我套上手铐, 让鄙夷给我套上 不公的绳索吧, 而你, 虽然冷酷得胜利, 却被我的痛苦 抹去了 对你的回忆。
     我终将逝去, 无论生与死,我都 执著地憧憬, 从未企盼过运气。
     我再说, 爱当真心爱, 投入真情, 灵魂才飘逸。
     我要说,我的冤家啊, 你的灵魂一如形体美, 你负我心, 造成我不幸, 是我咎由自取。
     你的桀骜 要让爱安谧。
     你的鄙视导致我 带着如此痴迷,如此桎梏, 缩短我的生存期。
     我让身心随风去, 安然遁迹悄无息。
     你对我的无礼 使我厌弃生命。
     你清楚地看到, 这颗倍受创伤的心灵, 心甘情愿地 忍受你的严厉。
     如果你认为, 我为你而死引得 你美丽的明眸黯然, 我要说, 完全不必。
     我把亡灵奉献给你, 你无须负疚。
     你会在葬礼上 愉快地看到, 我的终结 是你的喜庆大吉。
     你会得知, 我生命仓促结束之日, 正是你得意之期。
     来吧,此其时矣, 焦渴难忍的坦塔洛斯①, 身负重石的西叙福斯②, 兀鹫在身的提梯俄斯③, 旋转不停的艾西翁④, 徒劳无息的同胞姐妹⑤, 皆从地狱走来, 向我致哀; 向这未装裹的遗体 低吟起伤感的挽歌。



46楼2010-07-16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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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脸狱吏和成千的魑魅魍魉 参加了沉痛的殡殓。
         这是对已故情人 最高的奠祭。
         当你离我而去时, 绝望的歌啊, 不必再叹息。
         既然 我的不幸 增加了你的欢娱, 在这坟茔, 你也不必凄迷。
         -------- ①坦塔洛斯是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被罚入冥界后,关在一个湖中央。他低头想喝水时,水便退去,抬头想吃树上的果子时,树枝便抬高。西方语言中常用“坦塔洛斯的痛苦”来形容可望不可及而引起的痛苦。坦塔洛斯被打入地狱的原因据说是他向人间泄露了宙斯的决定。
         ②根据荷马的描写,西叙福斯是个自私、狡猾、罪恶多端的人,死后受到惩罚,要永不停息地向山上推石头。石头刚推上去便滚下来,他又得重新开始。
         ③提梯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盖亚之子(又说是宙斯和尼拉拉之子)。因为欲对阿波罗之母勒托非礼,被宙斯打入地狱。在地狱中,有两只鹰不停地啄食他的肝脏。
         ④艾西翁因亵渎宙斯之妻,被罚入地狱,缚在旋转不息的火轮上。
         ⑤在希腊神话中,达那俄斯被迫将自己的五十个女儿嫁给埃古普托斯的五十个儿子。他秘嘱女儿们在新婚之夜把新郎全部杀死,结果有四十九个女儿照办。传说她们后来在冥界受罚,永不停息地向无底桶内倒水。
         大家听了克里索斯托莫之歌,都觉得不错,尽管念诗的人说,他觉得这与他听说的有关马塞拉的情况不符。他听说马塞拉正派善良,可克里索斯托莫却在诗里说什么情欲、猜疑、分离,这有损于马塞拉的良好声誉。安布罗西奥最了解朋友内心的思想,说: “大人,我一讲你就会明白,这位不幸的人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与马塞拉分手了。他是故意离开马塞拉的,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忘掉她。这位失恋的人对所有事情都烦躁,都恐惧,所以杜撰出那些情欲、猜疑等等,而且都当真了。马塞拉的善良名声依然如故。她冷酷,有点傲慢,看不起人,不过这些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这倒是真的。”比瓦尔多说。
         比瓦尔多正要从那些准备烧掉的手稿里再抽出一份来朗读,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令他眼花缭乱的仙女,原来是牧羊姑娘马塞拉出现在墓旁那块石头的上方。她真漂亮,比传说的还漂亮。原来没见过她的人看得张口结舌,原来经常见到她的人也目瞪口呆。可是安布罗西奥一看到她,就显得大为不快,说: “恶毒的山妖,你是来看被你凶残地害死的人伤口流血,还是来为你的罪恶行径洋洋自得?你是要像暴戾的尼禄①那样俯瞰你的罗马在焚烧,还是来高傲地践踏这位不幸者的尸体,就像塔奎尼乌斯②的忤逆女儿对他的父亲那样?你快说,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最了解克里索斯托莫,他生前对你百依百顺。因此,即使他死了,我也要叫所有自称是他朋友的人都按照你的意志办。”
         -------- ①尼禄是古罗马暴君。公元64年罗马城遭大火,民间盛传是尼禄唆使纵火焚烧的。
         ②塔奎尼乌斯是传说中罗马的第五代国王。他篡夺王位后,又被女儿杀死。
         “噢,安布罗西奥,我并不是为你说的那些事情而来。”马塞拉说,“我是来说明,大家把克里索斯托莫的痛苦及死亡归咎于我是多么不合理。我请所有在场的人都听我说。这不需要很多时间,也不用很多话,就可以说清楚。你们说,我天生很漂亮,你们都喜欢我,既然你们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们。上帝给我的智慧告诉我,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可爱,可是没有告诉我,如果一个人因为漂亮而被别人喜欢,他也就得喜欢别人。常常是喜欢漂亮的人自己很丑,而丑是讨厌的。所以,说‘我爱你美丽,你也应爱我,即使我很丑’,就不对了。
    


    47楼2010-07-16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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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唐吉诃德不幸碰到几个凶狠的杨瓜斯①人 ①杨瓜斯是西班牙的一个地方。
           根据圣贤锡德·哈迈德·贝嫩赫利的记载,唐吉诃德告别了牧羊人以及在克里索斯托莫葬礼上见到的所有人,与他的侍从一起钻进了牧羊姑娘马塞拉走进的那片树林。他们在树林里走了近两个小时,四处寻找马塞拉,最后来到一片绿草如茵的平地上,旁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此时正当夏日炎炎,他们不由自主地要在此午休。唐吉诃德和桑乔翻身下马,让罗西南多和驴子尽情吃草,自己也把褡裢来了个底朝上。主仆二人无拘无束,把袋子里的东西美美地吃了个一干二净。
           桑乔没有给罗西南多套上绊索。他知道罗西南多很温驯,很少发情,科尔多瓦牧场的所有母马都不会令它动邪念。可是命运和魔鬼并不总是睡觉,那个地方正巧有杨瓜斯人喂养的一群加利西亚小母马在吃草。杨瓜斯人常常在这个地方午休,正好让他们的小马吃草饮水。这个地方很合他们的心意,而唐吉诃德停留之处也正是这个地方。结果,这回罗西南多忽然心血来潮地要同母马们开开心。它未经主人的许可,嗅着母马们的气味溜达着走过去,后来竟碎步跑起来,要去同母马合欢。可是,母马们当时觉得最需要的是吃草,而不是合欢,于是报之以蹄子踢和嘴巴啃。不一会儿,罗西南多就弄得肚带断,鞍子脱落,浑身光溜溜了。不过,最令它难忘的还是那些脚夫们看到罗西南多要对母马施暴,便手持木棒赶来,一顿痛打,打得它浑身是伤,躺在地上起不来。
           唐吉诃德和桑乔看到罗西南多被打,气喘吁吁地跑来。唐吉诃德对桑乔说: “依我看,桑乔朋友,这些人不是骑士,只是一群下人。我是说,你可以帮助我。现在罗西南多受到了伤害,我们得为它报仇。”
           “报什么鬼仇呀,”桑乔说,“他们有二十多人,咱们只不过两个人,也许还只能说是一个半人。”
           “我以一当百。”唐吉诃德说。
           唐吉诃德不再说什么,持剑向杨瓜斯人冲去。桑乔受主人鼓舞,也跟着冲了上去。唐吉诃德首先刺中了对方一个人,把他的皮衣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背上的皮也撕掉了一块。
           那几个杨瓜斯人看到他们只有两个人,仗着自己人多,手持木棒拥上来,把两人围在中间,痛打起来,没两下便把桑乔打倒在地。唐吉诃德虽然技术高超,勇气过人,也同样被打倒了。他希望幸运能够降临到罗西南多脚下,可罗西南多终究还是未能站起来,可见那些粗人的怒棒打得多么沉重。杨瓜斯人看到闯了大祸,赶紧把货物放到马背上启程赶路,只剩下两个垂头丧气的征险者。
           桑乔首先醒来。他来到主人身边,声音凄惨地叫道: “唐吉诃德大人!哎,唐吉诃德大人!”
           “干什么,桑乔兄弟?”唐吉诃德说,声调和桑乔一样软弱凄惨。
           “如果您手里有那个什么布拉斯的圣水,”桑乔说,“能不能给我喝两口?兴许它能治断骨,也能治伤口呢。”
           “真倒霉!要是我手头有这种圣水,那还怕什么呢?”唐吉诃德说,“不过,桑乔·潘萨,我以游侠骑士的名义发誓,如果不是命运另有安排,用不了两天,我就会有这种圣水。”
           “您看我们过多少天才能走路呢?”桑乔问。
           “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得过多少天。”唐吉诃德说,“这都怨我,我不应该举剑向那些人进攻。他们同我不一样,不是受封骑士。我违反了骑士规则。我觉得是战神让杨瓜斯人惩罚我。所以,桑乔·潘萨,你最好记住我下面说的话,这对咱们俩都很重要:如果你再看到这样的无赖跟我们捣乱,可别等我举剑向他们进攻,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你应该举剑进攻,任意处置他们。如果有骑士来帮助保护他们,我也会来保护你,全力惩治他们。你大概已经无数次地体察到我这雄健臂膀的力量了吧。”
      


      49楼2010-07-16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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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店主妇、她的女儿和那位女仆听着游侠骑士的话仿佛在听天书,莫名其妙,虽然她们能够猜测到那无非是些愿意效劳之类的殷勤话。她们还不习惯于这种语言,面面相觑,觉得这是个与其他人不同的人。她们用客店里的套话表示感谢,然后便离开了。丑女仆去看桑乔的伤。他同唐吉诃德一样需要治疗。
             脚夫已经同丑女仆商量好那天晚上要共度良宵。丑女仆对脚夫说,待客人们都休息了,主人也睡觉了,她就去找脚夫,让他随心所欲。据说这位善良的女仆只要说了这类的话,即使是在山里许的愿,并没有人做证,她也会如期赴约。她觉得自己很大方,对自己在客店里做这种事并不感到低人一头。她曾多次说,她生来就倒霉,总是有不幸和苦难。唐吉诃德那张拼凑起来的又硬又窄的破床摆在库房中间,后面摆的是桑乔的床,上面只有一张草席和一条毯子。那毯子不像是毛的,倒像是破麻布的。再往后是脚夫的床,像前面说的,那床是用驮鞍和两匹最好的骡子的装备拼凑成的。他总共有十二匹骡子,个个都膘肥体亮,远近闻名。据这个故事的作者说,他是阿雷瓦洛的脚夫大户。作者特意提到他,也很了解他,据说还和他有点亲戚关系。锡德·哈迈德·贝嫩赫利是个对所有事情都喜欢刨根问底,而且记事准确的作者,这点很容易看出来,因为他对所记录的情况事无巨细,都一一提及。那些讨厌的历史学家可以向他学习。那些历史学家凡事都叙述得简短扼要,大概是出于粗心、恶意或者无知,把最关键的东西刚送到嘴边,却又略去了。《塔布兰特·德里卡蒙特》和另一本叙述托米利亚斯伯爵事迹的著作的作者是多么准确地描述了一切呀!
             且说那位脚夫照看完他的牲口,喂了第二遍草料,就躺在驮鞍上静等那极其守时的丑女仆。桑乔敷好了药膏也躺了下来。他想睡觉,可是背上疼得厉害,睡不着。唐吉诃德的背也疼,一直像兔子似的睁着眼睛。整个客店一片寂静,只有大门中央的一盏灯还发出光亮。这种宁静,以及这位骑士对那些导致他疯癫的书中种种情节的回忆,使他产生了一种荒唐至极的想法。他想象自己来到了一座著名的城堡(前面说过,他把自己投宿的所有客店都看作城堡),店主的女儿是城堡长官的小姐。她被自己的风度折服了,已经爱上了自己,答应那天晚上瞒着父母来陪他好好睡一觉。这些杜撰的幻景使他仿佛觉得确有其事,于是开始不安,觉得考验他是否忠诚的时候到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背叛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即使希内夫拉女王和她的侍女金塔尼奥斯来了也不能动心。
             唐吉诃德正在胡思乱想,恰巧那个阿斯图里亚斯女仆赴约的时间到了。她穿着衬衣,光着脚,头发盘在一个用绒布做的发套里,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溜进他们三人的房间里,准备同脚夫幽会。她刚走到门边,唐吉诃德就察觉了。虽然身上涂着药膏,背很疼,唐吉诃德还是坐在床上,伸出双臂来迎接自己的美丽夫人。阿斯图里亚斯女仆全神贯注地悄悄伸着手找她的情郎,手碰到了唐吉诃德的胳膊。唐吉诃德用力抓住女仆的一只手腕,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床上。女仆吓得不敢言语。唐吉诃德又触摸到女仆的衬衣。那衬衣虽然是用粗布做的,可唐吉诃德还是觉得它薄如细纱。女仆的手腕上戴着玻璃珠串,于是唐吉诃德仿佛看到了东方的明珠。女仆的头发在某种程度上像马鬃,可唐吉诃德却把它当作阿拉伯光彩夺目的金丝,照得太阳黯然失色。她的呼吸无疑散发出一股隔夜色拉的味道,可唐吉诃德觉得它是那么芬芳馥郁。最后,唐吉诃德在头脑里把她想得跟书里的一位公主一模一样。那位公主就像刚才描写的那么迷人。她被爱情驱使,来看望受伤的骑士。唐吉诃德已经鬼迷心窍,无论是对女仆的触摸还是她的气息或者其它东西,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除了脚夫以外,所有人都会对女仆的身体和气息作呕,可是唐吉诃德却觉得他搂着一位天姿国色。他搂紧女仆,情意绵绵地喃喃道: “美丽尊贵的夫人,承蒙大驾光临,不胜报答。可是命运偏偏不断地捉弄好人,让我躺在床上,浑身疼痛,虽然我十分愿意满足您,却又不可能。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对托博索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内亚表示了忠心。我在灵魂最深处认为她是我唯一的意中人。不然的话,我不会像个愚蠢的骑士那样放弃您赐予我的这次幸遇。”
        


        53楼2010-07-16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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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仆被唐吉诃德紧搂着,已经烦恼万分,身上直冒虚汗。她并没有听懂,也根本没有听唐吉诃德说些什么,只想能默不作声地摆脱出来。脚夫被邪欲搅得不能入睡,他的姘头刚到门口他就知道了。他一直仔细听着唐吉诃德说的话,而且由于阿斯图里亚斯女仆失约投入别人的怀抱而醋意大发。他悄悄走近唐吉诃德的床,看唐吉诃德到底还能说些什么。可是,他看到女仆正竭力想挣脱出来,而唐吉诃德却缠着她不放,他觉得这太过分了。脚夫高举手臂,一记猛击打在这位多情骑士的尖嘴巴上,立刻打得他满嘴是血。脚夫觉得这还不够,又踩到唐吉诃德的背上,从头到脚把唐吉诃德踢了个够。这张床本来就不结实,床架也不牢,脚夫再一上来就更禁不住了,结果连人带床塌了下来。响声惊醒了店主。店主估计是女仆在闹腾。刚才店主喊过她,却没听到她应声。这么一猜,店主便起身点燃一盏油灯,向他估计正在打架的地方走来。
               女仆看到主人走过来了。她知道店主生性暴躁,吓得惊恐万状,赶紧藏到桑乔的床下,缩成一团。桑乔还睡着。店主走进来说道: “臭婊子,你藏在哪儿?我就知道准是你在闹事。”
               这时候桑乔醒了。他感觉到有个人影几乎压在他身上,以为是做恶梦,就挥拳乱打,有不少下打在了女仆身上。女仆被打疼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反手打了桑乔很多下。这回桑乔可醒了。他看到有人打他,但不知那人是谁,就赶紧坐起来,抱住女仆,于是两人展开了一场世界上最激烈也最滑稽的争斗。
               脚夫借着店主的灯光看到女仆这种状况,便放开唐吉诃德过去帮忙。店主也想过去,不过他另有目的,店主认为是女仆造成了这场混战,所以他是过去惩罚女仆的。这真可谓“猫追老鼠鼠咬绳,绳缚棍子忙不停”,脚夫揍桑乔,桑乔打女仆,女仆又打桑乔,店主追女仆,大家都忙个不停,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妙就妙在店主手里的灯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大家摸黑乱打,无所顾忌,手到之处,一片狼藉。
               那天晚上,恰巧有个所谓托莱多老圣友团的团丁住在客店里。他听到这种奇怪的激烈打斗声,便抓起他的短杖和铁皮头盔,摸黑走进房间,说道: “别动,是正义!别动,是圣友团!”
               团丁首先抓到的是已经饱尝恶拳的唐吉诃德。唐吉诃德倒在他那已经倒塌的破床上,失去了知觉。团丁摸到他的胡子,不停地喊着:“服从正义!”可是看到被抓的人既不喊叫也不动,才意识到这人大概已经死了,那么其他在场的人就是凶手。这么一想,他就扯足嗓门喊道: “关上客店的门!不要让任何人跑掉,这里有个人被杀死了。”
               他这一叫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大家有都停止了打斗,店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脚夫回到驮鞍上,女仆也回到自己的茅屋里。只有倒霉的唐吉诃德和桑乔倒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时团丁松开了唐吉诃德的胡子,出门找灯,准备寻找抓捕罪犯。可是灯没找到。原来店主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把油灯弄坏了。团丁好不容易才找到壁炉,费了不少周折和时间才点燃了另外一盏灯。
          


          54楼2010-07-16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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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错把客店当城堡,唐吉诃德和桑乔遇到了种种麻烦事 唐吉诃德这个时候已经苏醒过来。他用前一天被人乱棍打倒在谷地时叫桑乔的那种声音叫道: “桑乔朋友,你睡着了?你睡着了吗,桑乔朋友?”
                 “就我这样,还睡什么觉啊!”桑乔又怕又恼地说,“好像今天晚上所有的魔鬼都跟我过不去呢。”
                 “你可以这么想,没问题。”唐吉诃德说,“或者是我见识太少,或者是这座城堡中了邪气,你应该知道……不过你得发誓名”主张,力求实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森严,对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情绝对保密,直到我死后才能说。”
                 “我发誓。”桑乔说。
                 唐吉诃德说:“我这样讲是因为我不想败坏任何人的名声。”
                 “我发誓,”桑乔又说,“我一定保密,直到有一天您老过世。不过,但愿上帝能让我明天就可以说出去了。”
                 “我怎么惹你了,”唐吉诃德说,“你竟然希望我这么快就死?”
                 “那倒不是,”桑乔说,“只是我最讨厌把什么都藏着掖着,把东西都放烂了。”
                 “不管怎么说,”唐吉诃德说,“你对我敬爱和尊崇,这点我是信得过的。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我今晚一次特别的神奇经历。简单地说,就是这个城堡长官的小姐刚才跑来找我,她是世界上最高雅最漂亮的姑娘。我应该怎样形容她的相貌呢?怎样描述她机敏的头脑呢?怎样介绍她那些隐秘之处呢?为了保持对托博索我美丽夫人的忠诚,还是暂且不说吧。我只想对你说,老天看到我这送上门来的艳福都眼红了,或者也许(绝对是也许),是这座城堡中了邪气。我正同她亲密地交谈,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超级巨人的一只手,一拳打在我的下巴上,打得我满嘴是血。昨天由于罗西南多放荡不羁,几个脚夫把咱们揍得够呛,这你知道。可今天我的状况比昨天还糟糕。因此我想,这个漂亮的宝贝姑娘大概是留给某个会魔法的摩尔人的,而不是属于我的。”
                 “也不属于我。”桑乔说,“曾有四百多个摩尔人追打我,与之相比,这顿棍棒简直不算什么。不过,请您告诉我,大人,现在咱们弄到这种地步,您怎么还说是少有的妙事呢?您好歹还有过一个您说是美丽无比的姑娘;而我呢,除了挨一顿估计是我平生最厉害的毒打外,还得着什么了?我和养育了我的母亲真倒霉呀!我不是游侠骑士,也从未想过要当游侠骑士,可是那么多的厄运却都让我摊上了。”
                 “你后来也挨打了?”唐吉诃德问。
                 “我不是对您说过我也挨打了嘛,尽管我不是游侠骑士。”
                 桑乔说。
                 “别伤心,朋友,”唐吉诃德说,“我现在就做那种珍贵的圣水,咱们的伤立刻就会好。”
                 这时,团丁刚刚点燃了油灯,进来看他以为已经死了的人。桑乔见他穿着衬衣,头上裹着布,手里拿着油灯,面目极为丑恶,便问他的主人: “大人,难道那个再次惩罚我们的摩尔人魔法师就是他吗?”
                 “不会是摩尔人,”唐吉诃德说,魔法师从来不会让人看见。”
                 “不让人看见,却让人感觉得到,”桑乔说,“不信,我的背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我的肩膀也能证明,”唐吉诃德说,“不过,这还是不能让人相信,能让人看到的这个人就是会魔法的摩尔人。”
                 团丁走进来,看到唐吉诃德和桑乔正不慌不忙地说话,不禁愕然。唐吉诃德依然躺在那里,动弹不得,浑身是伤,而且涂满了药膏。团丁走过来问他: “怎么样,大好人?”
            


            55楼2010-07-1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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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是你,”唐吉诃德说,“说话就会更文明些。蠢货,你常常在这个地方同游侠骑士如此讲话吗?”
                   团丁看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竟敢如此对待自己,哪里受得了。他举起装满了油的油灯,向唐吉诃德的脑袋砸去,打得他头晕眼花。四周一片黑暗,团丁走了。
                   桑乔说: “毫无疑问,大人,他就是会魔法的摩尔人。好东西都是留给别人的,留给我们的只是遭拳打,遭油灯砸。”
                   “是的,”唐吉诃德说,“不过,对于魔法这类的事情不必介意,也没什么可生气的,这种东西肉眼看不到,又很离奇,咱们就是再费气力,也不知道该向谁报仇。你要是能站起来,桑乔,就起来去叫这座城堡的要塞司令,想办法弄些油、酒、盐和迷迭香来,做点治伤的圣水。真的,我现在需要它。我被那个魔鬼弄伤的地方流了很多血。”
                   桑乔忍着筋骨的剧痛站起来,摸黑向店主的方向走去,结果碰上了正打算探听敌情的团丁,便对他说: “大人,不管您是谁,请您开恩给我们一点儿迷迭香、油、盐和酒吧,好医治世界上一位最优秀的游侠骑士。他被这座客店里的摩尔人魔法师打得很严重,正躺在床上。”
                   团丁听到这番话,断定这个人精神不正常。既然天已经开始亮了,他就打开客店的们,告诉店主桑乔所需要的东西,店主如数给了桑乔,桑乔把这些东西带给了唐吉诃德。唐吉诃德正捂着被油灯砸伤的脑袋呻吟。其实,他头上不过是被砸起了两个鼓包,他以为头上流了血,其实那只是由于厄运临头流的汗。
                   最后,唐吉诃德把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煮了很长时间,一直煮到他以为到了火候的时候。他又要瓶子盛药,可是客店里没有瓶子,就用铁皮水筒装。店主送给他一个水筒。唐吉诃德对着水筒念了八十遍天主经,又说了八十遍万福玛利亚、圣母颂和信经。每念一遍,他都划个十字,表示祝福。桑乔、店主和团丁一直都在场,而脚夫却已悄悄去照料他的骡子了。
                   唐吉诃德想试试熬出的圣水是否有他想象的那种效力,就把剩在锅里的近半升的水喝了下去。刚喝完,他就开始呕吐,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直吐得浑身大汗淋漓,只好让大家给他盖好被,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盖好后,他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后他觉得身体轻松极了,身上也不疼了,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并且深信自己制成了菲耶拉布拉斯圣水,从此不用再惧怕任何战斗了,无论它们有多么危险。
                   桑乔也觉得主人身体好转是个奇迹。他请求唐吉诃德把锅里剩下的那些水都给他。锅里还剩了不少,唐吉诃德同意都给他。桑乔双手捧着水,满怀信心、乐不可支地喝进肚里,喝得决不比唐吉诃德少。大概他的胃不像唐吉诃德的胃那么娇气,所以恶心了半天才吐出一口,弄得他浑身是汗,差点晕过去,甚至想到了他会寿终正寝。桑乔难受得厉害,一边咒骂可恶的圣水,一边诅咒给他圣水的混蛋。唐吉诃德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对他说: “桑乔,我觉得你这么难受,完全是由于你还没有被封为骑士。依我看,没有被封为骑士的人不该喝这种水。”
                   “既然您知道这些,”桑乔说,“为什么还让我喝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时圣水开始起作用了。可怜的桑乔马上开始上吐下泻。他刚才已经躺到了草席上,结果弄得床上和他盖的麻布被单上都有秽物。他的汗越出越多,越出越厉害,不仅他自己,连在场的人都认为他的生命这次到头了。这样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结果却不像主人那样,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骨头像散了架。前面说到唐吉诃德感觉身上轻松了,已经康复了,就想马上离开,再去征险,觉得他在这里耽搁,整个世界和世界上所有需要他帮助和保护的穷人就失掉了他。而且,他对自己带的圣水信心十足,他受这种愿望驱使,自己为罗西南多和桑乔的驴上了驮鞍,又帮助桑乔穿好衣服,扶他上驴。唐吉诃德骑上马,来到客店的一个墙角,拿起一支短剑权当长枪。
              


              56楼2010-07-1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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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桑乔同主人唐吉诃德的对话及其他险遇 桑乔追上唐吉诃德时已经疲惫不堪,连催驴快跑的力气都没了。唐吉诃德看见他这个样子,就对他说: “现在我才相信,好桑乔,那个城堡或客店肯定是中了邪气。那些人如此恶毒地拿你开心,不是鬼怪或另一个世界的人又是什么呢?我敢肯定这一点,因为刚才我从墙头上看他们对你恶作剧的时候,想上墙头上不去,想下罗西南多又下不来,肯定是他们对我施了魔法。我以自己的身份发誓,如果我当时能够爬上墙头或者下马,肯定会为你报仇,让那些歹徒永远记住他们开的这个玩笑,尽管这样会违反骑士规则。
                     “我跟你说过多次,骑士规则不允许骑士对不是骑士的人动手,除非是在迫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为了自卫。”
                     “如果可能的话,我自己也会报仇,不管我是否已经被封为骑士,可是我办不到啊。不过,我觉得拿我开心的那些人并非像您所说的那样是什么鬼怪或魔法师评与自我批评。2.在自然界中,指内部不包含对抗因素并采,而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扔我的时候,我听到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有个人叫佩德罗·马丁内斯,另外一个人叫特诺里奥·埃尔南德斯。我听见店主叫左撇子胡安·帕洛梅克。所以,大人,您上不了墙又下不了马并不是魔法造成的。我把这些都挑明了,是想说,咱们到处征险,结果给自己带来许多不幸,弄得自己简直无所适从。我觉得最好咱们掉头回老家去。现在正是收获季节,咱们去忙自己的活计,别像俗话说的‘东奔西跑,越跑越糟’啦。”
                     “你对骑士的事所知甚少,”唐吉诃德说,“你什么也别说,别着急,总会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干这行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否则,你告诉我,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呢?还有什么可以与赢得一场战斗、打败敌人的喜悦相比呢?没有,肯定没有。”
                     “也许是这样,”桑乔说,“尽管我并不懂。我只知道自从咱们当了游侠骑士以后,或者说您成了游侠骑士以后(我没有理由把自己也算在这个光荣的行列里),要是不算同比斯开人那一仗,咱们可以说从未打胜过一场战斗,而且就是在同比斯开人的那场战斗里,您还丢了半只耳朵,半个头盔。后来,除了棍子还是棍子,除了拳头还是拳头。我还额外被人扔了一顿。那些人都会魔法,我无法向他们报仇,到哪儿去体会您说的那种战胜敌人的喜悦呢?”
                     “这正是我的伤心之处,你大概也为此难过,桑乔。”唐吉诃德说,“不过,以后我要设法弄到一把剑。那把剑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谁佩上它亚那)。自然主义后来分化和融合到别的哲学流派中。,任何魔法都不会对他起作用。而且,我也许还会有幸得到阿马迪斯的那把剑呢,当时他叫火剑骑士,而那把剑是世界上的骑士所拥有的最佳宝剑之一。除了我刚才说的那种作用外,它还像把利刀,无论多么坚硬的盔甲都不在话下。”
                     “我真是挺走运的,”桑乔说,“不过就算事实如此,您也能找到那样的剑,它恐怕也只能为受封的骑士所用,就像那种圣水。而侍从呢,只能干认倒霉。”
                     “别害怕,桑乔,”唐吉诃德说,“老天会照顾你的。”
                     两人正边走边说,唐吉诃德忽然看见前面的路上一片尘土铺天盖地般飞扬,便转过身来对桑乔说: “噢,桑乔,命运给我安排的好日子到了。我是说,我要在这一天像以往一样显示我的力量,而且还要做出一番将要青史留名的事业来。你看见那卷起的滚滚尘土了吗,桑乔?那是一支由无数人组成的密集的军队正向这里挺进。”
                     “如此说来,应该是两支军队呢,”桑乔说,“这些人对面也同样是尘土飞扬。”
                     唐吉诃德再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喜出望外。他想,这一定是两支交战的军队来到这空矿的平原上交锋。他的头脑每时每刻想的都是骑士小说里讲的那些战斗,魔法、奇事、谵语、爱情、决斗之类的怪念头,他说的、想的或做的也都是这类事情。其实,他看到的那两股飞扬的尘土是两大群迎面而至的羊。由于尘土弥漫,只有羊群到了眼前才能看清楚。唐吉诃德一口咬定那是两支军队,桑乔也就相信了,对他说: “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呢?”
                


                58楼2010-07-1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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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保佑,他竟列数了那么多的地名和民族,而且如此顺溜地一一道出了每个地方和民族的特性,说得神乎其神,其实全是从那些满纸荒唐的书里学来的!桑乔怔怔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不时还回头看看有没有主人说的那些骑士和巨人,结果一个也没有发现,便说: “大人,简直活见鬼,您说的那些巨人和骑士怎么这里都没有呢?至少我还没有看见。也许这些人都像昨晚的鬼怪一样,全是魔幻吧。”
                       “你怎么能这么讲!”唐吉诃德说,“难道你没有听到战马嘶鸣,号角震天,战鼓齐鸣吗?”
                       “我只听到了羊群的咩咩叫声。”桑乔说。
                       果然如此,那两群羊这时已经走近了。
                       “恐惧使你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桑乔。”唐吉诃德说,“恐惧产生的效果之一就是扰乱人的感官,混淆真相。既然你如此胆小,就站到一边吧,让我一个人去。我一个人就足以让我帮助的那方取胜。”
                       唐吉诃德说完用马刺踢了一下罗西南多,托着长矛像闪电一般地冲下山去。桑乔见状高声喊道: “回来吧,唐吉诃德大人!我向上帝发誓,您要进攻的只是一些羊!回来吧,我倒霉的父亲怎么养了我!您发什么疯啊!您看,这里没有巨人和骑士,没有任何人和甲胄,没有杂色或一色的盾牌,没有蓝帷,没有魔鬼。您在做什么?我简直是造孽呀!”
                       唐吉诃德并没有因此回头,反而不断地高声喊道: “喂,骑士们,投靠在英勇的捋袖帝王彭塔波林大旗下的人,都跟我来!你们会看到,我向你们的敌人特拉波瓦纳的阿利凡法龙报仇是多么容易。”
                       唐吉诃德说完便冲进羊群,开始刺杀羊。他杀得很英勇,似乎真是在诛戮他的不共戴天的敌人。跟随羊群的牧羊人和牧主高声叫喊,让他别杀羊了,看到他们的话没起作用,就解下弹弓,向唐吉诃德弹射石头。拳头大的石头从唐吉诃德的耳边飞过,他全然不理会,反而东奔西跑,不停地说道:“你在哪里,不可一世的阿利凡法龙?过来!我是个骑士,想同你一对一较量,试试你的力量,要你的命,惩罚你对英勇的彭塔波林·加拉曼塔所犯下的罪恶。”
                       这时飞来一块卵石,正打在他的胸肋处,把两条肋骨打得凹了进去。唐吉诃德看到自己被打成这样,估计自己不死也得重伤。他想起了他的圣水,就掏出瓶子,放在嘴边开始喝。可是不等他喝到他认为够量的时候,又一块石头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手和瓶子上。瓶子被打碎了,还把他嘴里的牙也打下三四颗来,两个手指也被击伤了。这两块石头打得都很重,唐吉诃德不由自主地从马上掉了下来。牧羊人来到他跟前,以为他已经死了,赶紧收拢好羊群,把至少七只死羊扛在肩上,匆匆离去了。
                       桑乔一直站在山坡上,看着他的主人抽疯。他一边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诅咒命运让他认识了这位唐吉诃德。看到主人摔到地上,而且牧羊人已经走了,他才从山坡上下来,来到唐吉诃德身边,看到唐吉诃德虽然还有知觉,却已惨不忍睹,就对他说: “我说过,您进攻的不是军队,是羊群。难道我没有说过吗,唐吉诃德大人?”
                       “那个会魔法的坏蛋可以把我的敌人变来变去。你知道,桑乔,那些家伙要把咱们面前的东西变成他们需要的样子很容易。刚才害我的那个恶棍估计我会打胜,很嫉妒,就把敌军变成了羊群。否则,桑乔,我以我的生命担保,你去做一件事,就会恍然大悟,看到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骑上你的驴,悄悄跟着他们,会看到他们走出不远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再是羊,而是地地道道的人,就像我刚才说的。不过你现在别走,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过来看看,我缺了多少牙,我觉得嘴里好像连一颗牙也没有了。”
                  


                  60楼2010-07-1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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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乔凑过来,眼睛都快瞪到唐吉诃德的嘴里去了。就在这时,唐吉诃德刚才喝的圣水发作了。桑乔正向他嘴里张望,所有的圣水脱口而出,比枪弹还猛,全部喷到了这个热心肠侍从的脸上。
                         “圣母玛利亚!”桑乔说,“这是怎么回事呀?肯定是这个罪人受了致命的伤,所以才吐了血。”
                         桑乔顿了一下,看看呕吐物的颜色、味道和气味,原来不是血,而是刚才唐吉诃德喝的圣水,不禁一阵恶心,胃里的东西全翻出来,又吐到了主人身上,弄得两个人都湿漉漉的。
                         桑乔走到驴旁边,想从褡裢里找出点东西擦擦自己,再把主人的伤包扎一下,可是没找到褡裢。他简直要气疯了,又开始诅咒起来,有心离开主人回老家去,哪怕他因此得不到工钱,也失去了当小岛总督的希望。
                         唐吉诃德这时站了起来。他用左手捂着嘴,以免嘴里的牙全掉出来,又用右手抓着罗西南多的缰绳。罗西南多既忠实又性情好,始终伴随着主人。唐吉诃德走到桑乔身边,看见他正趴在驴背上,两手托腮,一副沉思的样子。见他这般模样,唐吉诃德也满面愁容地对他说: “你知道,桑乔,‘不做超人事,难做人上人’。咱们遭受了这些横祸,说明咱们很快就会平安无事,时来运转啦。不论好事还是坏事都不可能持久。咱们已经倒霉很长时间了,好运也该近在眼前了。所以,你不要为我遭受的这些不幸而沮丧,反正也没牵连你。”
                         “怎么没牵连?”桑乔说,“难道那些人昨天扔的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吗?丢失的那个褡裢和里面的宝贝东西难道是别人的吗?”
                         “你的褡裢丢了,桑乔?”唐吉诃德问。
                         “丢了。”桑乔答道。
                         “那么,咱们今天就没吃的了。”唐吉诃德说。
                         “您说过,像您这样背运的游侠骑士常以草充饥,”桑乔说,“如果这片草地上没有您认识的那些野草,那么咱们的确得挨饿了。”
                         “不过,”唐吉诃德说,“我现在宁愿吃一片白面包,或一块黑面包,再加上两个大西洋鲱鱼的鱼头,而不愿吃迪奥斯科里斯①描述过的所有草,即使配上拉古纳②医生的图解也不行。这样吧,好桑乔,你骑上驴,跟我走。上帝供养万物,决不会亏待咱们,更何况你跟随我多时呢。蚊子不会没有空气,昆虫不会没有泥土,蝌蚪也不会没有水。上帝很仁慈,他让太阳普照好人和坏人,让雨水同沐正义者和非正义者。”
                         -------- ①迪奥斯科里斯是古希腊名医、药理学家。他的著作《药物论》为现代植物学提供了最经典的原始材料。
                         ②拉古纳是16世纪的西班牙名医,曾将《药物论》译成西班牙文,并配上图解。
                         “要说您是游侠骑士,倒不如说您更像个说教的道士。”桑乔说。
                         “游侠骑士都无所不知,而且也应该无所不知,桑乔。”唐吉诃德说,“在前几个世纪里,还有游侠骑士能在田野里布道或讲学,仿佛他是从巴黎大学毕业的,真可谓‘矛不秃笔,笔不钝矛’。”
                         “那么好吧,但愿您说得对,”桑乔说,“咱们现在就走,找个过夜的地方,但愿上帝让那个地方没有被单,没有用被单扔人的家伙,没有鬼怪,没有摩尔人魔法师。如果有,我再也不干这一行了。”
                         “你去向上帝说吧,孩子。”唐吉诃德说,“你带路,随便到哪儿去,这回住什么地方任你挑。你先把手伸过来,用手指摸摸我的上腭右侧缺了几颗牙。我觉得那儿挺疼的。”
                         桑乔把手指伸了进去,边摸边问: “您这个地方原来有多少牙?”
                         “四颗,”唐吉诃德说,“除了智齿,都是完好的。”
                         “您再想想。”桑乔说。
                         “四颗,要不就是五颗。”唐吉诃德说,“反正我这辈子既没有拔过牙,也没有因为龋齿或风湿病掉过牙。”
                         “可是您这下腭最多只有两颗半牙,”桑乔说,“而上腭呢,连半颗牙都没有,平得像手掌。”
                         “我真不幸,”唐吉诃德听了桑乔对他说的这个伤心的消息后说道,“我倒宁愿被砍掉一只胳膊,只要不是拿剑的那只胳膊就行。我告诉你,桑乔,没有牙齿的嘴就好比没有石磙的磨,因此一只牙有时比一颗钻石还贵重。不过,既然咱们从事了骑士这一行,什么痛苦就都得忍受。上驴吧,朋友,你带路,随便走,我跟着你。”
                         桑乔骑上驴,朝着他认为可能找到落脚处的方向走去,但始终没有离开大路。他们走得很慢,唐吉诃德嘴里的疼痛弄得他烦躁不安,总是走不快。桑乔为了让唐吉诃德分散精力,放松一下,就同他讲了一件事。详情请见下章。
                    


                    61楼2010-07-16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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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桑乔的高见,路遇死尸及其他奇事 “这几天咱们碰到了不少晦气,大人,我敢肯定,这是您违反了骑士规则而受到的惩罚。您没有履行您在夺取马兰德里诺(或者叫摩尔人,我记不清了)的头盔之前不上桌吃饭、不和女王睡觉以及其他的种种誓言。”
                           “你说得对,桑乔,”唐吉诃德说,“说实话,那些誓言我早就忘了。不过你也该明白,由于你没有及时提醒我,才发生了你被人用被单扔的事情。然而,我会设法弥补的,骑士界里有各种挽救损失的办法。”
                           “难道我发过什么誓吗?”桑乔问。
                           “是否发过誓倒无关紧要,”唐吉诃德说,“我只是大概知道你没参与,这就够了,不管怎样甚广,影响极大,致使“物竟天择之理厘然于人心,中国民,采取补救措施总不会错。”
                           “既然这样,”桑乔说,“这事您可别忘了,就好比别忘了誓言一样。也许那些鬼怪又会想起来拿我开心呢。要是它们看到您还是这么固执,说不定还会找您的麻烦呢。”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傍晚了,也没有发现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糟糕的是他们饿得厉害,可褡裢丢了,所有的干粮也没有了。真是祸不单行。他们果真遇到了麻烦事。当时已近黄昏,可两人还在赶路。桑乔觉得既然他们走的是正路,再走一两西里,肯定会有客店。走着走着,夜幕降临。桑乔饥肠辘辘,唐吉诃德也食欲难捺。这时,他们看见路上有一片亮光向他们移动过来,像是群星向他们靠拢。桑乔见状惊恐万分,唐吉诃德也不无畏怯。桑乔抓住驴的缰绳,唐吉诃德也拽紧了罗西南多,两人愣在那里,仔细看那是什么东西。那些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桑乔怕得直发抖,唐吉诃德的头发也直竖起来。他壮了壮胆,说: “桑乔,这肯定是咱们遇到的最严重、最危险的遭遇。现在该显示我的全部勇气和力量了。”
                           “我真倒霉,”桑乔说,“如果这又是那伙妖魔做怪,我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我的背怎么受得了啊?”
                           “即使是再大的妖怪,”唐吉诃德说,“我也不会允许它们碰你的一根毫毛。那次是因为我上不了墙头,才让它们得以拿你开心的。可这次咱们是在平原上,我完全可以任意挥舞我的剑。”
                           “如果它们又像那次那样,对您施了魔法,让您手脚麻木,”桑乔说,“在不在平原上又有什么用呢?”
                           “无论如何,”唐吉诃德说,“我求求你,桑乔,打起精神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本事了。”
                           “上帝保佑,我会知道的。”桑乔说。
                           两人来到路旁,仔细观察那堆走近的亮光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很快就发现原来是许多穿白色法衣的人,这一看可把桑乔的锐气一下子打了下去。他开始牙齿打颤,就像患了疟疾时发冷一样。待两人完全看清楚了,桑乔的牙齿颤得更厉害了。原来那近二十名白衣人都骑着马,手里举着火把,后面还有人抬着一个盖着黑布的棺材,接着是六个从人头到骡蹄子都遮着黑布的骑骡子的人。那牲口走路慢腾腾的,显然不是马。
                           那些身穿白色法衣的人低声交谈着。这个时候在旷野里看到这种人,也难怪桑乔从心里感到恐惧,连唐吉诃德都害怕了。唐吉诃德一害怕,桑乔就更没了勇气。不过,这时唐吉诃德忽然一转念,想象这就是小说里一次历险的再现。他想象那棺材里躺着一位受了重伤或者已经死去的骑士,只有自己才能为那位骑士报仇。他二话不说,托定长矛,气宇轩昂地站在路中央那些人的必经之处,看他们走近了,便提高嗓门说道: “站住,骑士们,或者随便你们是什么人。快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棺材里装的是什么。看样子,你们是干了什么坏事,或者是有人坑了你们,最好还是让我知道,好让我或者对你们做的坏事进行惩罚,或者为你们受的欺负报仇。”
                      


                      62楼2010-07-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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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有急事,”一个白衣人说,“离客店还很远,我们不能在此跟你费这么多口舌。”
                             说着他催马向前。唐吉诃德闻言勃然大怒,抓住那匹马的缰绳,说: “站住,规矩点儿,快回答我的问话,否则,我就要对你们动手了。”
                             那是一匹极易受惊的骡子。唐吉诃德一抓它的缰绳,立刻把它吓得扬起前蹄,将主人从它的屁股后面摔到地上。一个步行的伙计见状便对唐吉诃德骂起来。唐吉诃德立刻怒上心头,持矛向一个穿丧服的人刺去。那人伤得很厉害,摔倒在地。唐吉诃德又转身冲向其他人,看他冲刺的那个利索勇猛劲儿,仿佛给罗西南多安上了一对翅膀,使得它轻松矫捷。那些白衣人都胆小,又没带武器,无意恋战,马上在原野上狂奔起来,手里还举着火把,样子很像节日夜晚奔跑的化装骑手。那些穿黑衣的人被衣服裹着动弹不得,使唐吉诃德得以很从容地痛打他们。他们以为这家伙不是人,而是一个地狱里的魔鬼,跑出来抢夺棺材里的那具尸体,也只好败阵而逃。
                             桑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佩服主人的勇猛,心里想:“我这位主人还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勇敢无畏。”刚才被骡子扔下来的那个人身旁有支火把还在燃烧。唐吉诃德借着火光发现了他,于是走到他身旁,用矛头指着他的脸,让他投降,否则就杀了他。那人答道: “我有一条腿断了,动弹不得,早已投降了,如果您是位基督教勇士,我请求您不要杀我,否则您就亵渎了神明。我是教士,而且是高级教士。”
                             “你既然是教士,是什么鬼把你带到这儿来了?”唐吉诃德问。
                             “大人,您问是什么鬼?是我的晦气。”那人答道。
                             “你要是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唐吉诃德说,“还有更大的晦气等着你呢。”
                             “您马上会得到回答,”教士说,“是这样,您知道,刚才我说我是个教士,其实我只不过是个传道员。我叫阿隆索·洛佩斯,是阿尔科本达斯人。我从塞哥维亚城来。同来的还有十一个教士,也就是刚才举着火把逃跑的那几个人。我们正在护送棺材里的尸体。那个人死在巴埃萨,尸体原来也停放在那里。他是塞哥维亚人,现在我们要把他的尸体送回去安葬。”
                             “是谁害了他?”唐吉诃德问。
                             “是上帝借一次瘟疫发高烧送走了他。”
                             “既然这样,”唐吉诃德说,“上帝也把我解脱了。要是别人害死了他,我还得替他报仇。既然是上帝送他走,我就没什么可说了,只能耸耸肩。即使上帝送我走,我也只能如此。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曼查的骑士,名叫唐吉诃德。我的职责就是游历四方,除暴安良,报仇雪恨。”
                             “我不知道你这叫什么除暴,”传道员说,“你不由分说就弄断了我的一条腿,我这条腿恐怕一辈子也站不直了。你为我雪的恨就是让我遗恨终生。你还寻险呢,碰见你就让我够险的了。”
                             “世事不尽相同,”唐吉诃德说,“问题在于你,阿隆索·洛佩斯传道员,像个夜游神,穿着白色法衣,手里举着火把,嘴里祈祷着,身上还戴着孝,完全像另一个世界里的妖怪。这样我不得不履行我的职责,向你出击。哪怕知道你真是地狱里的魔鬼,我也得向你进攻。我一直把你们当成了地狱的魔鬼。”
                             “看来我是命该如此了,”传道员说,“求求您,游侠骑士,请您帮忙把我从骡子底下弄出来,我的脚别在马鞍和脚蹬中间了。”
                             “我怎么忘了这件事呢,”唐吉诃德说,“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再提醒我呀。”
                             然后,唐吉诃德喊桑乔过来。桑乔并没有理会,他正忙着从教士们的一匹备用马上卸货,全是些吃的东西。桑乔用外衣卷成个口袋,使劲往里面装,然后把东西放到他的驴上,才应着唐吉诃德的喊声走过来,帮着唐吉诃德把传道员从骡子身下拉出来,扶他上马,又将火把递给他。唐吉诃德让他去追赶他的同伴们,并且向他道歉,说刚才的冒犯是身不由己。桑乔也对传道员说: “如果那些大人想知道打败他们的这位勇士是谁,您可以告诉他们,是曼查的唐吉诃德,他另外还有个名字叫‘猥獕骑士’。”
                        


                        63楼2010-07-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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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道员走后,唐吉诃德问桑乔怎么想起叫自己“猥獕骑士”。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借着那个倒霉旅客的火把光亮看了您一会儿,”桑乔说,“您的样子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猥獕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您打累了,或者因为您缺了很多牙。”
                               “并非如此,”唐吉诃德说,“大概是负责撰写我的业绩的那位贤人找过你,说我最好还是取个绰号,就像以前所有的骑士一样。他们有的叫火剑骑士,有的叫独角兽骑士,这个叫少女骑士,那个叫凤凰骑士,另外一个叫鬈发骑士,还有的叫死亡骑士,这些名称或绰号尽人皆知。所以我说,准是那位贤人把让我叫‘猥獕骑士’的想法加进了你的语言和思想。这个名字很适合我,我想从现在起就叫这个名字。以后如果盾牌上有地方,我还要在我的盾牌上画一个猥獕的人呢。”
                               “没必要浪费钱和时间做这种事情,”桑乔说,“现在您只须把您的面孔和您本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不着其他什么形象或盾牌,人们就会称您是猥獕骑士。请您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敢肯定,大人,说句笑话,挨饿和掉牙齿已经让您的脸够难看的了,我刚才说过,完全不必要再画那幅猥獕相了。”
                               唐吉诃德被桑乔这么风趣逗笑了,不过,他还是想叫这个名字,而且仍要把这幅样子画在盾牌上,就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唐吉诃德对桑乔说: “我明白,桑乔,我现在已经被逐出教会了,因为我对圣物粗鲁地动了手。‘受魔鬼诱丄惑者,与魔鬼同罪’,尽管我知道我动的不是手,而是短矛,而且当时我并不是想去袭击教士和教会的东西。对于教士和教会的东西,我像天主教徒和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样尊重和崇拜。我只是想消灭另一个世界的妖魔鬼怪。如果把我逐出教会,我就会记起锡德·鲁伊·迪亚斯由于当着教皇陛下的面砸了那个国王使节的椅子而被逐出了教会的事。那天罗德里戈·德比瓦尔表现得也很好,像个勇敢正直的骑士。”
                               听到这些,传道员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去了①。唐吉诃德想看看棺材里的尸体是不是已经变成尸骨,桑乔不同意,说: “大人,您刚刚又冒了一次险,这是我见过的您受伤最少的一次。这些人虽然被打败了,但他们很可能想起来,他们是被一个人打败的,会恼羞成怒,再来找咱们的麻烦。驴已经安排好了,附近有山,咱们的肚子也饿了,最好现在就悠悠地启程吧。俗话说,‘死人找坟墓,活人奔面包’。”
                               -------- ①前一页说传道员已走,此处又说传道员离去,显系作者的疏忽。
                               桑乔牵着驴,求唐吉诃德跟他走。唐吉诃德觉得桑乔说的有理,不再说什么就跟着桑乔走了。两人走了不远,来到两山之间一个人迹罕见的空旷山谷里,下了马。桑乔把驴背上的东西拿下来,两人躺在绿草地上,饥不择食地把早饭、午饭、点心和晚饭合成一顿,把送尸体的教士骡子上带的饭盒(他们一直过得很不错)吃了好几个,填饱了肚子。可是,还有一件不顺心的事,桑乔觉得这事最糟糕,那就是教士们没有带酒,连喝的水也没有,两人渴得厉害。桑乔看着绿草如茵的平原,讲了一番话,内容详见下章。
                          


                          64楼2010-07-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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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桑乔说,“恐惧拥有很多眼睛,能够看到地下的东西,天上的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仔细推论一下,完全可以肯定从现在到天亮没多少时间了。”
                                 “不管差多少时间,”唐吉诃德说,“反正不能由于别人哭了、哀求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任何时候,我就该放弃骑士应该做的事情。桑乔,我求求你,别再说了,既然上帝要我去征服这一罕见的可怕险恶,你只需照顾好我的身体就行了,自己也要注意节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勒紧罗西南多的肚带,留在这里。我马上就会回来,不管是死还是活。”
                                 桑乔看到主人决心已下,而自己的眼泪、劝告和哀求都不起作用,就想略施小计,如果可能的话,争取拖到天明。于是他在给罗西南多紧肚带时,不动声色地用缰绳把罗西南多的两只蹄子利索地拴在了一起。因此,唐吉诃德想走却走不了,那马不能走,只能跳。桑乔见他的小计谋得逞了,就说: “哎,大人,老天被我的眼泪和乞求感动了,命令罗西南多不要动。如果您还这么踢它,就会惹怒老天,就像人们说的,物极必反。”
                                 唐吉诃德无可奈何。他越是夹马肚子,马越不走。他没想到马蹄会被拴着,只好安静下来,等待天亮,或者等罗西南多能够走动。他没想到这是桑乔在捣鬼,而以为另有原因,就对桑乔说: “既然罗西南多不能走动,桑乔,我愿意等到天明。我就是哭,也得等到天亮啊。”
                                 “不用哭,”桑乔说,“如果您不愿意下马,按照游侠骑士的习惯,在这绿草地上睡一会儿,养精蓄锐,待天亮后再去从事正期待着您的非凡事业,那么我可以讲故事,从现在讲到天明,给您解闷。”
                                 “你为什么叫我下马睡觉呢?”唐吉诃德说,“我难道是那种在危险时刻睡觉的骑士吗?你去睡吧,你生来就是睡觉的,或者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反正要我行我素。”
                                 “您别生气,我的大人,”桑乔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桑乔走近唐吉诃德,一手扶着马鞍前,另一只手放在马鞍后,拥着主人的左腿,不敢离开一点儿。他是被那不断发生的撞击声吓的。
                                 唐吉诃德让桑乔照刚才说的,讲个故事解闷。桑乔说,要不是听到那声音害怕,他就讲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凑合一个吧。只要我认真讲,不打断我,那肯定是个最好的故事。您注意听,我开始讲了。以前那个时候,好处均摊,倒霉自找……您注意,我的大人,以前故事的开头并不是随便讲的,而是要用罗马人·卡顿·松索里诺的一个警句,也就是‘倒霉自找’。这句话对您最合适,您应该待在这儿,别到任何地方去找麻烦,或者最好再去找一条别的路。反正也没人强迫咱们非走这条路。这条路上吓人的事太多。”
                                 “你接着讲吧,桑乔,”唐吉诃德说,“该走哪条路还是让我考虑吧。”
                                 “好吧,我讲,”桑乔说,“在埃斯特雷马杜拉的一个地方有个牧羊人,也就是说,是放羊的。我的故事里的这个牧人或牧羊人叫洛佩·鲁伊斯。这个洛佩·鲁伊斯爱上了一个叫托拉尔瓦的牧羊姑娘。那个叫托拉尔瓦的牧羊姑娘是一位富裕牧主的女儿。而这个富裕牧主……”
                                 “你要是这么讲下去,桑乔,”唐吉诃德说,“每句话都讲两遍,两天也讲不完。你接着说吧,讲话时别犯傻,否则,就什么也别说。”
                                 “我们那儿的人都像我这么讲,”桑乔说,“我也不会用别的方式讲,而且,您也不应该要求我编出什么新花样。”
                                 “随你的便吧,”唐吉诃德说,“我命里注定该听你讲。你就接着说吧。”
                            


                            66楼2010-07-1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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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天快亮了。桑乔大概是受了早晨的寒气,或者晚上吃了些滑肠的东西,要不就是由于自然属性(这点最可信),忽然想办一件事,而这件事别人又代替不了他。不过,他心里怕得太厉害了,甚至不敢离开主人,哪怕是离开指甲缝宽的距离也不敢。可是,不做他想做的这件事又不可能。于是他采取了折衷的办法,松开那只本来扶在鞍后的右手,又无声无息地用右手利索地解开了裤子的活扣。扣子一解开,裤子就掉了下来,像脚镣似的套在桑乔的脚上。然后,桑乔又尽可能地撩起上衣,露出了一对屁股,还真不小。做完这件事之后(他本以为这就是他解脱窘境时最难办的事),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又来了。原来他以为要腾肚子,不出声是不行的,所以咬紧牙关,抬起肩膀,并且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尽管他想了这么多办法,还是不合时宜地出了点声。这声音同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声音完全不同。唐吉诃德听见了,问道: “是什么声音,桑乔?”
                                   “我也不知道,”桑乔说,“大概是什么新东西。倒霉不幸,总是风起云涌。”
                                   桑乔又试了一次。这次挺好,没像刚才那样发出声音,他终于从那种难受的负担里解脱出来了。可是,唐吉诃德的味觉和他的听觉一样灵敏,桑乔又几乎同他紧贴在一起,那气味差不多是直线上升,难免有一些要跑到他鼻子里。唐吉诃德赶紧用手捏住鼻子,连说话都有些齉: “看来你很害怕,桑乔。”
                                   “是害怕,”桑乔说,“不过,您怎么忽然发现了呢?”
                                   “是你忽然发出了气味,而且不好闻。”唐吉诃德回答。
                                   “完全可能,”桑乔说,“可这不怨我。是您深更半夜把我带到这个不寻常的地方来。”
                                   “你往后退三四步,朋友。”唐吉诃德说这话的时候,手并没有放开鼻子,“以后你得注意点,对我的态度也得注意。
                                   过去我同你说话太多,所以你才不尊重我。”
                                   “我打赌,”桑乔说,“您准以为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还是少提为好,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
                                   主仆二人说着话度过了夜晚。桑乔看到拂晓将至,就悄悄为罗西南多解开了绳子,自己也系上了裤子。罗西南多天性并不暴烈,可一松开它,它就仿佛感到了疼痛,开始跺蹄子,而扬蹄直立它似乎不会。唐吉诃德看到罗西南多可以走了,觉得是个好兆头,就准备开始征险了。
                                   此时东方破晓,万物可见。唐吉诃德发现四周高高的栗树遮住了阳光。他能感觉到撞击声前没有停止,可是看不见是谁发出的。他不再耽搁,用马刺踢了一下罗西南多,再次向桑乔告别,吩咐桑乔就像上次说的,最多等自己三天,如果三天后还不回来,那肯定是天意让他在这次征险中送命了。他又提醒桑乔替他向杜尔西内亚夫人传送口信。至于桑乔跟随他应得的报酬,他叫桑乔不要担心,他在离开家乡之前已经立下了遗嘱,桑乔完全可以按照服侍他的时间得到全部工钱。如果上帝保佑,他安然无恙,桑乔也肯定会得到他许诺的小岛。桑乔听到善良的主人这番催人泪下的话,不禁又哭起来,打定主意等着主人,直到事情有了最终结果。
                                   本文作者根据桑乔的眼泪和决心,断定他生性善良,至少是个老基督徒。桑乔的伤感也触动了唐吉诃德,但是唐吉诃德不愿表现出一丝软弱。相反,他尽力装得若无其事,开始向他认为传来水声和撞击声的方向走去。桑乔仍习惯地拉着他的驴,这是和他荣辱与共的伙伴,紧跟在唐吉诃德后面。他们在那些遮云蔽日的栗树和其它树中间走了很长一段路,发现在高高的岩石脚下有一块草地,一股激流从岩石上飞泻而下。
                              


                              68楼2010-07-16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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