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中土的王子，这无疑是一台跌宕起伏的喜剧，直至我看见阿史那神光低下头，英挺的眉眼变得陌生，拼凑成一个全然不应属于他的表情。整座长安城在此刻化身海镜，照出我肮脏的神形，一种预言式的痛苦攥住了我的心，仿佛树荫下伫立的并非肆耶贺汗和他的继承者，而是重元皇帝与李至清。
“世上哪有不想继承家业的孩子，咱们的阿耶，以前也行孝于大父膝下，难道会不清楚你我一至诸兄弟所思么？”
“但我们中原人就这点讨厌，什么都得讲个名分、道义，想要一件东西，不好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只得三辞三让，美其名曰克己复礼。”
我想伸手揽他的肩膀，指尖却只滑过他的衣袖。
“就像我现在很想问问你的手疼不疼，又害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所以只好等你主动开口了。”

“你认为死就能将人分开吗？”
“我是说……”
“我想恰恰相反，死亡能把人拉近……对，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

一夜之间，草原如此深厚，如此神秘，如此遥远。
我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在北方悲伤的黄昏的原野。

每次对着长空的一轮皓月，我会想：在这时候某某人也在凭栏望月吗？
圆月犹如一面明镜，高悬在蓝空。我们的面影都该留在镜里吧，这镜里一定有某某人的影子。

实则世间事都是如此，握得越紧越易失落。如果我曾真正拥有，想来便也不必执着：古今中外，春夏秋冬，哪一夜未见盈盈月色？可偏偏是探出手又不曾摘得，偏偏是被迫放弃而非主动割舍。于是酒意微醺竟成酩酊大醉，片刻失神荡作亘古寂寞。

晋阳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风流都随浮华去，二十年来梦一场。

对很多人来说，在权欲的注视下，比猪和蛇更谦卑的匍匐、爬动、屈从、被役使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卑微一直都在持续，直到人类的灵魂中生出一种最后的不屑、伟大的不屑，这种不屑在不断地呼喊。

我生命中吃过的最大的苦就是回戏

他是那样一种男人，活得隆重而典雅，并且时刻都在动员一切热情，来呈现一个帝国太子所应有的骄傲与风采。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似乎永远在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
他内心荡漾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类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