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君沉着脸归府时，我正酣睡在屋外的木椅上，披着一面薄薄的锻被，手中攥着爱新觉罗允恒弥补给我的两个瓷娃娃。说来感慨，当年赌气离去，一别便是多年，我从宫中回府，又嫁到瑞王府上，辗转良久，而他从原先那个软蛋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当真是傻人有傻福，老天自有同情心。至于曾经的事情，我早已不记恨他，只不过他和原先一样肉麻，打个招呼即可，非要冲上来抱一下，抱得我呼吸难耐，差点被勒死在他怀中。好在他还算讲点良心，说是才知道我与他堂弟新婚，特意送一对娃娃祝我们合好。沉沉睡着，直到风过林丛，不经意撞进了就邦的眸底。】
唔，你回来的好早。
【睡眼惺忪，尚为迷茫，极不清醒，全然没有往日的机灵劲，这才一味忽视小夫君凝重的脸色及其深不可测的目光。长久的一段时间，我们称不上如胶似漆，倒也好比相敬如宾。营中忙碌，他偶有晚归，我会替他留一盏明亮的灯，映照在他逐渐柔和的脸庞。所以，我没感受到何种异常，向往常一样伸出手，向他娇滴滴地使小性子。】
困，夫君，要抱抱。

【眼中次叠愠怒及阴晦，两目将来人上下一打量，似欲抽丝剥茧，将其人身上真相剥笋而出，本当肖有往日热忱的回应，今却当孤角寒冬，风鸣呜咽之状，凭手欲去碰拿案上杯瓷，似当转移一二注意】
若不早回，怎能观到方才邸门的一场好景？【扬首以显三丈日高，本系宗门亲胄，此番倒忽著颇显如永瑞亲王的威棣，待人将两小物置于案上，言中歇拍一二，将那小瓷物够于掌中，抬首把玩】做工精致，栩栩如生，京师之中，恐鲜有这样的好匠工，送礼之人，倒真是别具一格。
【仍记苗地丹江宿瞑之行，送礼者，官爵荣耀覆身，观己处，若非父亲以世子之位作我甲胄，安得自御门处全身而退？思及此处，指掌一松，其物掷落于地，摔成几片】
我妻与旁人暗柳啼鸣，故我摔坏此物，权也不算过分？

【半晌，没得到应有的回应，疑惑地看向他，却见其沉沉目光紧盯着我，令人格外不适，更不提继而他阴阳怪气，百般指责，心里由是莫名，怎么好端端出去一趟，我就落得了个罪人的下场，心中不满，高声怒骂一句。】
你有毛病吧！
【还未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那出好戏是什么，只见方才搁置一旁的瓷物转眼间到了他手上，还未出言，一声清脆，连同爱新觉罗允恒那份心意皆化为乌有。又惊又气，起身与之对视，见其眼底一片冰冷，不可置信。】
这是贺礼，贺礼你懂吗！人家好端端送我们东西，你为什么要跟这物件过不去？
【当即蹲下来，手掌归拢着地上的碎瓷片，然破碎之物难以重圆，就是再好的工匠都无法修缮完好，更别提那俩小人儿断了脑袋，颇为瘆人，心疼地握着碎瓷，叹息道。】
可惜了……

我们？【两目一哂，兀自揣测起他人之意】我可尚未记得，与镇国公有任何亲缘情谊。
【骤有一种世上万物极悲，唯我越腾其上的快感，或遽然之间明晰父亲所为，自我被隐忍苦恸所累及之久，今以怒火为刃，刺向亲近的枕边人，借以拆解不知名的涩酸及妒忌。她竟藏着我不知的往事，与我昔往亲近之人，人心自私，何以不生悲秋之绪】
此物又并非稀贵，市井之上，人人买得，我既损坏你两只，明日定买上百只以赠，只是不知，福晋所惜的，是此二者死物，还是背后的活人？
【只欲将此物碾成泥状，扬于风土，好化以丝丝缕缕，拴制住她四肢裙带，木偶衣冠，最为乖顺，言声淡漠且漫】
你瞒着我些什么？

【她不肯服低做软，于我前，亦一更替昔乖觉之状，仅因一二泥偶，不快至此，倒教人钝痛，情爱罂毒，易生忧嗔怨恨，挂怀于从前的青山无情，虽一舟孤独，何至今日愤郁至此】
南地的烧瓷彩制，倒比京师夜市里，随手买下的一盏花灯稀贵。【那桩夜市同游，她分明以两黛青山迎我，粲灯之下，以寻常夫妻之名，结罗带同心，共诉衷肠。受赠之物，产于何处，实非重点，重在所赠之人。深院月斜，寥寥数语，已明其态度。因与父久长生于一檐，情性敏感，偶有一场春风雨露，感恩之至，却亦容不得一许污泥】
【煎熬至极】
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倒是教人艳羡。【我遽然不愉她的风骨刚硬，高高倨傲，觉痛眼、难忍，视青葱指缝有两条朱河淌下，不去替其寻药，倒伸手相握，“怜爱之至”间隙，愈将掌指重深入她伤口，神目寒色料峭，竟想通一事，我实非豁达入世之人，与父亲并无一二】
是你错了。【错在伤人、错在失言】你同我道上一句歉，今日之事，我便不咎。

5
什么？
【自是对他这通脾气莫名其妙，且说什么情谊不情谊，他们好歹连着血脉，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告知婚事，毋须送甚么贺礼，也应祝福一二吧？更何况我们二人是至交好友，他与允恒又曾一同为公事奔波，到底是哪出了错呢？此时他阴阳怪气的话落到耳朵里，是说不出来的刺耳，极难让我这般听者冷静。】
这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是那边的彩瓷烧制，京城根本没有！
【愈说愈不平静，心里有团火憋着，只差一把柴便能燃成烘炉，他的诘问与定罪无疑是添的薪，如何叫我瞒着他什么？闻言火冒三丈，起身与之对视，那一瞬，我无暇顾及他阴郁的双眸下掩盖的恨意，眼里满是不解与愤怒，握紧碎瓷片，连锋利的缺口割破手指都不得而知，言语忿忿道。】
谁瞒着你了，我与他清清白白。再者，我们自小相识，若真有什么，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有联系吧？你简直无理取闹。

7
【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心头有千万只蚂蚁撕咬，好像把心尖掏出来放在油锅上煎着，隐隐作痛后便是伤痕累累。别过脸，怔怔地盯着瑞王府一抹青竹，紧咬嘴唇。】
我没这么说过，都是你说的。
【难道我就对他不好吗？初时他常常冷着脸，是跟在他身旁叽叽喳喳地哄他，再后他入仕，无论多晚，我都替他留一盏灯，生怕他看不到我，难不成，这些都是笑话？强忍着泪意，生怕再次开口便是挥如雨下。】
我为何要向你道歉？因为你空口白牙污蔑我？误解我？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若有人误解我与他人，兴许还有耐心解释一二，偏偏涉及爱新觉罗允恒，我只觉得荒唐可笑，更不提，站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质问我的是那日为我买了花灯，在月色下给予我一场欢喜的人，是我心心念念等他回家的人。更不提，他见我掌心渗出血迹，于我伤口撒盐。从小到大在任何事上都没有认输过，又岂会像平常说几句软话作罢，情急之下，一把夺过手，口不择言。】
对，青梅竹马确实让人羡慕。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情愫，还轮得到你？我早就八抬大轿抬进晋王府了。

【难忍视她一汪可怜的眼睛，声情真诚，肖如激壮的自言，荡气的含冤控诉，质直而诚烈，罪人为我——转念为，此系她一贯的技俩说辞，污蔑误解者，自当无迹可寻，何为凭证？靴足下的一滩碎片及掌指间的鲜红。我继承父亲多疑之性，孤宿非常，韶光新夜，她并无落红，彼时虽有合理缘由，然长久动幕，为心上销噬不去的一根钉】
你的意思是，外男与我妻相拥、赠我妻物什，我非但不闻不问，尚需恳谢他人慷慨大方？【余红尤恋，短门之户下，分明见他二人，影中相拥，花深天地，男女之谊，可有淳素？自然否之】倒是将你真心之话逼出来了？而今你若要反悔，赶嫁去晋王府，尚还来得及，只是。
【重重一顿，为解鞍少憩之事，褪之其罗带衣襟，罔顾该时该地，欲享男女之欢，或言为，欲见她抵死相抗，却仍无助于他人身下羞欺，她之晦色，我之欣喜】
不洁之人，安能肖想另嫁一夫？【扯她发髻，衣裳流鬓，随之而下，从进一步，附于耳后】别妄想了，唯我有才知，你不着片褛的鲜活“模样”，我二人情谊如何，今日便好生回忆。

爱新觉罗就邦。
【只需一瞬，心心念念幻想屠龙的少年变成了龙，他重获新生，他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我看着陌生的瑞王世子，突然觉得一阵可笑，所有的解释在他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我愿意与他共赴巫山，也曾在他面前展现白玉无瑕，可那是情笃之时，我信誓旦旦地决定爱他，我愿与就邦，而非瑞王世子。衣衫凌乱，被他压制身下无法动弹，可愈是这班，愈发没有刚才慷慨激昂，眸光冷却下来，依旧昂起头颅。】
从小到大，我厌恶之人皆下场惨烈，你不要逼我厌恶你。
【早在很多年前，我便有随身携针的癖好，即使酣睡。摸出绫罗中隐蔽的银针，立在指尖，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是懂得如何刺痛他人的心，如若不是颤抖的声线暴露我此刻的难以置信，我想我会更加果断。】
只需一针，你我两败俱伤，我不介意，同归于尽。
【事已至此，反而愈加冷静，我曾对瑞王姑父说，外界纷纭，皆为虚物，我并不在意。可就邦如此这般折辱我，倒让我体会到伤心的滋味，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几分钳住他的腕子，用力握紧，我知道此举微乎其微，无关痛痒，或许心底仍寄托他一如从前，深呼一口气，掩去眼底伤情深色，冷声道。】
放手，我与你这样羞辱我的人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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