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回暖了。前天下了这个极为漫长的冬天里的最后一场雪。
我觉得是最后一场。
雪化得很快,只休息半天就继续开工。几个大场景段落已经拍完,基本上整个剧已到尾声了。导演今天收工时拍着我的肩膀问,昌珉啊想好没,以后要不要来演艺圈发展。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再考虑考虑吧,以后怎么样还没定下来呢。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到时候转职当演员了还需要您提拔指导啊。
导演连声说没问题。
我还是想说什么,又觉得估计也不会有人认真听,终于是什么也没再说。
开车回家时想起导演刚才的话。很多人这么问过我。导演,延熙,编剧,甚至是剧组的化妆师和摄影师。我一概推说没想好。
实际上是真没想好。
低下头自嘲的轻笑。其实这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不是么。如果真能自己决定,我一辈子也不想当演员。
唱歌就可以了。
正胡思乱想着允浩哥来了电话,隔着电波对我大声叫,昌珉呐我在外面你帮我送一趟我的信用卡来,那头是乱哄哄的笑闹声。我刚想应声电话就挂断了,硬生生把我的“少喝点”比了回去。
不过好在允浩哥不是个多爱喝酒的人,和朋友在一起喝点酒也只是助兴而已。如果这是在中哥或者有天来的电话,估计我会立马掉头回家——送去信用卡让他们继续灌酒,就算管不了也不能为虎作伥不是。
快到允浩哥新买的房子时找了个地方停车,步行走过去。
我一直不愿管那叫做允浩哥的“家”。说是家么,不像。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家具很少,直到后来在中哥买了点家具填进去才稍微有点人气。我只去过一两次,一尘不染的厨房让我对那里总是有一种别扭感。
小区的大门旁站着两个私生饭,小巧的相机看到我就举了起来。我低头迅速走进大门,听到后面有一个急急的声音喊了我一声:
“oppa!里面……”
后面的就没听清,也许是我走得太快远离了那两个女孩子,也许是她们根本没有说完。我的脸一般在看到私生饭时总是板着的,很少有私生饭看到我会主动说话。十几岁的女孩子,待在那里等我很久在我看来是一件极为有负担的事。刚出道时吓了一跳,劝她们说回去吧。时间长了有些麻木,又不会说点什么劝她们回去。索性冷面冷语装作不知。
进楼,上电梯,按楼梯数,左转,找到密码锁,按密码开门。
刚进门就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乎乎。可是落地窗外投影进的霓虹还是让我能够看清——那个让我失眠了半个月的小子正盘腿坐在在中哥挑的真皮沙发上吧唧吧唧地啃鸭脖子。
大概是地热太充足的缘故,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背心,下面一条大裤衩。他在宿舍的一贯行头。
用一个诡异的粉红色发卡夹住额头一边的碎发,半个月不见头发就长了。总体来说滑稽的模样,让我想起原来我们一起看过的喜剧片里济州岛的老农。
他看见我显然也楞了。停顿咀嚼两秒之后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有点无措的站了起来,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我。右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鸭脖子。
似乎是想说两句,张了张嘴又闭上。坐回去继续啃。
我突然莫名的有些生气,打开灯问他: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允浩哥拿东西。”
“哦。”
明亮反而衬得周围更加静悄悄。楼下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在这寂静里极为突兀。
谁家孩子,大晚上放出来疯跑还不睡觉。
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告诉我来这里的原因。有点头疼。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正好把最后一节骨头吞进肚子里,舔舔油乎乎的手指站了起来走到吧台洗手。走过我身边时一无所谓的样子。我的视线全程跟着他,脖子也带动头跟着他的方向转。那样子一定有点傻。水流声伴着他的声音响起来:
“公演刚结束,明天一早就得继续排练。允浩哥让我在这里住一晚。”
我突然无比庆幸允浩哥选址的正确——离那个贴满Mozart海报的剧场开车只用十分钟的路程。
嗯,允浩哥让他来的。
允浩哥又罕见的让我来帮他拿信用卡。
心下了然,走到沙发坐下。还有他的余温。客厅那头他洗完手回来看见我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又愣了愣,站着没说话。我努努嘴用下巴指着旁边:“站着干嘛,坐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扭过头去拿了脱在沙发旁的衣服径直就要往卧室里走,很淡漠的声音:“我去睡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
心里的火苗“噌”的一下点起来,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这次声音冷下来了:“我让你坐下。”
“我说了我要睡了。”他使劲挣脱,力气极大。我感觉我抓得手疼。
“我说了你坐下。”
“不要!”
“坐下!”
“沈昌珉,你凭什么命令我?嗯?!”拉扯间他突然放弃了挣扎,任命似的任由我抓着手腕。低头看着我可下巴却是微扬,一双蝌蚪眼斜睨我。是我的错觉么?水汪汪的。
此时不抱更待何时?我一把拉他坐下。柔软的真皮沙发塌陷的一瞬间身子向他倾,双手一环直接将他困在沙发的一角。真近。可以闻到他手上的椰子味洗手液和鸭脖子的味道。
还没回过味来就被他推开,眼前的人霍然起身,快要走到卧室时听到我的声音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说的是:“我错了。”
好吧,我道歉。虽然我不觉得我错了,可是你不理我,所以我冲口而出这道歉。
他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上次是我错。”我又重复了一次。
“不,你没有错。”
“……不,是我错了。”
“其实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想……沈昌珉,我们……”
“我说了是我错了!”我突然害怕他说出口的话,截住话头以后还能感觉到心怦怦的跳。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么看着我。眼里的东西我读不懂。
金俊秀。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我慢慢靠近他,他没有动。周围变得很静,连小孩子的嬉笑声也没有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明亮的白炽灯光似乎都成了阻隔我靠近他的介质。很少这样紧张过。
走到他身边了。他抬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额头上的粉色发卡晃啊晃。右手不自觉得抬起想摘下那碍眼的发卡,他反射性地歪头避开。眉头微皱。
我试图寻找一个开口的词汇,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金俊秀,我说不出口。
懊恼的抓抓头,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不顾及温热的触感紧盯着他的双眼告诉他:“我去给允浩哥送信用卡,你在这里等我。”
不敢看他的表情,拿了电视柜上的钱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