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骑兵扩大搜索范围，他们带来一个不痛不痒的情报，这个营地和孙坚以前所有营地一样，都挖了一个很大的水塘，塘里的水臭不可闻。我叫士兵们掩埋了水塘，顺便把那些骨骸也一起收敛下葬了，很可能是不幸被孙坚残害的我们西凉兄弟的骨骸，我不能带他们回家，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不枉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我觉得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第四天，孙坚的军队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我下令往东追击，我一定要追上这混蛋砍下他的狗头。途中有个文吏提醒我，沿路的水塘好像越来越多，我不以为意，今年大旱，士民多挖些水塘蓄水，很正常吧。
第四天夜里，我很不高兴，给我的膳食里都出现了蛆虫，士兵们的就更不用说了。我叫人把粮官和伙夫打了一顿。斥候们依然没有发现孙坚军队的任何痕迹。睡前，我听见账外一群文吏在交头接耳，好像在说今年天气不正常，很久没下雨了，担心家里粮食收成。这帮书呆子，就爱吃饱了瞎想。眼下追上孙坚，把他碎尸万段才是正经事，唯一的正经事。

第五天，我们继续往东追击孙坚。午时，烈日当头，我和弟兄们骑在马上，都被晒得昏昏欲睡，突然，那个提醒我水塘增多的文吏大叫起来：“都督，前面有条河！” 这真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这条路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哪有大河?
但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傻眼，这确实是一条河，波涛阵阵，泛着令人目眩呕吐的黑色漩涡，河对面，孙坚的军士正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剑戟，侧耳一听，他们在喊“杀华雄，破郿坞。”水战，我觉得面对南方来的孙坚我是要吃亏的，我命令部队后退十里扎营，并沿路砍伐树木，尽快造好木筏渡河决战。我把文吏都叫过来，反复研究地图，我们得出两个结论：我们没有走错路，这里以前没有河。管***，来都来了，不管这里以前怎样，老子要孙坚死在这里。

夜里，给我的膳食里又出现了蛆虫，我出帐一看，士兵们正怨声载道，眼看有炸营的可能，我当机立断，下令砍了粮官和伙夫。算起来，我们已经两天没正经吃饭了。我们中了邪术?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下令士卒们集合，我高举着粮官的头颅，宣布他已经被孙坚收买，就是他让兄弟们吃不上饭。我下令杀掉一些受伤和病弱的战马，让全军饱餐一顿，今晚就渡河跟孙坚决战。木筏已经造好了一些，数量虽然不太够，但挤一挤还能是让主力全部渡河的，不管河对面的孙坚用了什么邪术，我现在就去砍了他的脑袋。
兄弟们士气很高，一听要去砍孙坚，砍掉这个怪里怪气的家伙，他们都很高兴。

我们牵马上了木筏。
就在我们全军下水的那一刻，突然风声大作，暴雨入注，原本平静的河面凭空翻起一丈多高的巨浪，小一些的木筏瞬间便被巨浪打翻，落水的弟兄们和他们的战马在水中无助的挣扎，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里着急，但没有办法，只能催促划船的士兵划得再快一点，上了岸，跨上马，便是我们的天下。
我极力眺望对岸，心中盘算着还要划多久，突然听到了一阵令人作呕的笑声：“无知莽夫，你中埋伏啦哈哈哈哈。”我向四周看去，除了我们的木筏，周围并没有任何舟船，士兵们正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听到了这笑声，同样也不知道这笑声从何而来。

一个巨浪打来，周围又有小木筏被打翻，我也被晃得差点摔倒，我艰难的维持着平衡，很快我看到了超出我理解的一幕：浪花里，扑出几个手持大刀，身着孙坚军军服的鲛人！是的，他们不是人，是鲛人！他们长着鱼一样的浑圆的眼睛和鱼一样的突出的大嘴，脸的两边哧溜出鲇鱼一样的肉质触须，那些令人作呕的、冒泡一样的笑声，就是从他们那无底洞一样，布满两排锋利尖牙的嘴里发出来的：“华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

我竭力稳定心神，告诉自己不能去想“孙坚军队里为什么会有鲛人士卒”这种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殊死一博，解决掉这些鲛人，我要活着砍到对岸，砍死孙坚这个妖怪。
一交手我便发现，这些鲛人除了长得吓人，其实战斗力并不高，他们的步伐尤其笨拙，转身速度堪比后世一个叫马奎尔的歪果仁，很容易被我绕到身后砍杀。我大喊着，提醒兄弟们注意绕后，但风声雨声惊涛骇浪的声音和兵器交接的碰撞声混合在一起，估计没几个人能听到我的提醒。

很快，我的眼睛便被雨水汗水和喷溅的血混合而成的粘稠汁液糊弄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听见周围喊杀声渐小，我右手持刀杵地，左手擦了擦眼睛，等我睁开眼睛，又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暴雨突然停了，一轮大得超乎想象的血月，就在我的正上方，出现在我在视线里，仿佛就要砸到我身上。
我看了看四周，刚才偷袭我们的鲛人军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的兄弟们也损失惨重，因为遭到偷袭，在水面上又重心不稳，还能持刀而立的，只剩十之二三。“换成别的军队，被打得只剩这点人，早就溃逃了吧。“想到这点，我心里有了底。

我叫亲兵拿来火把，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一个鲛人的手，一只布满鱼鳞，手指间长着肥厚的鱼蹼的手，我强忍着恶心，用火把燎了一下这只手，然后咬了一大口，我故作轻松的大喊：“兄弟们，好吃！”周围的士兵发出兴奋的欢呼，我接着大喊：“弟兄们，加把劲，杀到对岸，今晚吃烤孙坚！”
一时间士气大震，木筏用更快的速度向对岸靠近，近得仿佛我只要跨上我的战马，一跃便能登陆。但我知道此时我不能心急，因为我们还不在陆地上，刚才偷袭我们的鲛人大军，往好了想，我们也只杀了十之二三，他们此刻一定还潜伏在水底，等着给我们再来一次偷袭，我们不会那么顺利的登陆。

我双手紧握大刀，警惕的望着水面，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乡音在叫我：“都督，请策马上岸。”什么?我们就这么顺利的靠岸了?这不合理啊，刚才的鲛人军团，难道不是真的?
我一手牵过缰绳，一手按住马背，突然脚下一阵晃荡，我仰面摔倒在木筏上，我的马也站立不稳，狠狠地砸倒在我肚子上。周围又传来那令人作呕的，冒泡似的嘲笑：“华雄匹夫，你又中计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是大意了，孙坚在这当口等着我呢。我一阵手忙脚乱在亲兵的帮助下挪开摔倒在我身上的马，重新拿起刀站稳，周围，我军的木筏更少了，看来都被刚才的第二次偷袭带去了河底。但这次鲛人似乎没有跟我们近战。

我把大刀横在身前，对他大喊：“狗贼，做梦都想砍下你脑袋，别跟老子玩这些鬼把戏，你让老子上岸，你我堂堂正正对战，你敢吗?”孙坚还是带着他那令人恶心的假笑，伸出右手食指，横着晃了两下，阴阳怪气的说：“小老弟，今日想跟我打，还得过老黄那关，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他就在你后面，来了哦”，我条件反射般背身一砍，并迅速转身，果然看见一个体型硕大的鲛人，这个鲛人跟上一批偷袭我们的鲛人不一样，他大概有一丈多高，而且更不像人，他长着硕大的鱼头，他的躯干上套着孙坚军的铠甲，但不同的是他没有正常人的手和脚，或者说这怪物长了四只手和四只脚，你也可以说那不是手脚，是肉质的、灵活的触须，每只触须上都布满了可怖的吸盘，末端都卷着一把砍刀。这个怪物八只触须一起出招，很快就把我的亲卫杀得一个不剩，然后他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小老弟，黄哥陪你过过招。”

我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使出全身力气，疯狂出招，抵御这个怪物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突然这个怪物停止了进攻，说：“小老弟，左腿没了哦。”我低头一看，果然，我左边的腿已经被这怪物削得只剩腿骨，但没有血流下来，甚至，我都还没有感觉到痛。
这怪物完全可以轻松的杀死我，但他没有，他把我当蝼蚁一样肆意玩弄，想到此处，我热血上涌，“来啊，老子就算一只腿，也不怕你这个怪物”，我右腿发力一蹬，刀尖向上，直戳这怪物的眉心。

耳边有刀剑掉落的声音，有怪物沉重的喘息声，有触须拍打水面的声音，有孙坚击掌叫好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自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被一种粘稠、柔软、冰冷的巨物环绕着，我发现自己四肢都不能动弹，原来，我被这怪物的触须卷在了半空中。
“孙将军，幸不辱命，活捉华雄。”这是那个怪物的声音。
“老黄，辛苦了。来几个人，把华雄带下去好生照顾，可不能让他死了。”这是孙坚的声音。

我用我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血月，我想起一个传说，有一种怪物，在月圆之夜能化身为狼，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此刻我多么希望我就是那种怪物，能伸出利爪击穿黄盖的烂鱼头，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正无力的卷缩在这怪物黄盖的触须里，感受着怪物触须上的吸盘正在吸食我所剩不多的血肉，我什么都做不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什么西凉第一猛将，我华雄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
我的视线来到不久前我渡河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泛着黑色漩涡的大河，没有我们匆忙赶制的、绿叶都没剔干净的的木筏，没有跟着我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西凉铁骑，我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兄弟们出征前“今晚吃烤孙坚”的笑闹，我所见的，却只有血月照耀下的，泛着诡异红光、红到发黑、虚无、安静得让人害怕的黄土平原。

第四章 海外慕民在莱州对柳将军的采访实录〈下〉（公元203年）
“我实在不明白，柳将军为何对我等海外慕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按我在出发前了解的大汉时局，柳将军此刻重点防范的应该是曹贼，而不是我等手无寸铁的海外友邦使臣。”
听闻此言，柳将军眼里的戾气消减了一些，他放松了我的领口，又问了一句：“我给你们安排的行馆，没有池塘，你们可住得惯?”这话就问得我们莫名其妙，但我们还是齐声说:“我等区区海外小民，没有住宅必须要有池塘的要求，柳将军多虑了。”拱手、低头、鞠躬，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