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咱们去吃火锅。”
“吃火锅？”
小孩迟疑地看着我，让我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错觉，但过去几秒，惊喜的神色顷刻洋溢在他的脸上。
“火锅儿！”
我突然有些后悔，太早告诉他这件事，简直吊足了小孩的胃口，半天的时间，他嘴里偶尔还会小声念叨这件事。
“你想去找博翰玩么？”
我看他在家里等着无聊，便问问他。之前若是无事可做，徐嘉与便会独自出门找朋友玩耍，而今天的小孩摇摇头，又捧起那本蓝色封皮的小王子看了起来，过去这么多天，他也快啃下这本书了。
虽然看的也不尽认真，看几行，又把目光移到窗外，看看天空暗下没有，再看看桌上的闹钟，这些小动作我全然看在眼里，突然想到早上他的小提议。
“小鱼，你来帮忙扫扫地可以吗？”
我本是不想做打扫，但这样可以分担小孩一些无处可放的精力，徐嘉与把书合上，从地板上站起来，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沙发和椅子都是空置的，小孩就爱在地上看书。
他接过扫帚，环视一圈，却发现屋子里没什么可扫的地方，随即把头抬起来，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抬起扫把，两只手托着塑料尾巴，就算使劲把脚尖垫着，还是够不到。
我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搬了把椅子让他踩着，椅子年久失修，腿有些不平，小孩平时坐在上面就爱乱晃，这下可好，要站在上面打扫。
“老师，你一定一定要扶稳哦！”
我想过让他来扶着椅子，可不知道是否是和已经离家出走的蜘蛛犟上了，还是哪里冒出的好胜心，徐嘉与就是要和着网子分个高下，特地正襟危坐地嘱咐我。
小孩不犹豫地踩上去，开始有些不稳，但慢慢也适应了，我一只手稳着椅子，另一只手拉着他的后衣摆，看着他轻轻用扫帚拂去那些陈年的痕迹。
需要打扫的地方不多，但两三个来回下来，小孩已经累的够呛，我让他坐在木凳子上，帮他揉揉举扫把举得酸胀的手臂。
小孩的手臂很软，捏着也是一种享受。
徐嘉与很是得意，不时得还会抬头看看洁净的天花板，这是他努力的成果。
“老师，五点了。”
他小声地提醒我，生怕我错过了用餐时间。我自然不会拖沓，挑了件保暖的外套让他穿上，锁门准备出发。
饭店在城郊，电动车会更方便些，但也真是敬佩除夕的冬风，我尝试着动动嘴巴，但早已没有什么知觉，这风好像要把一年下来的怨气全部抛洒。我想把身体缩起来，但想到身后还坐着个小不点，也只能继续忍受严寒。
这家店承接年夜饭，但来的客人不多，只有寥寥几家，我们也算其中之一。
“你们要什么锅？”
“辣锅就行…”
我想着这一路吹风，发发汗也好，但徐嘉与却在一旁拉拉我的袖口，担心地对我摇摇头。
我从没见过他露出那样担忧的表情，皱着眉头，焦急地看着我，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在警告什么。
“哦…还是鸳鸯锅吧。”
看他的小表情舒展开，我大概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找了一桌坐下，他才小声对我说着。
“这家店的红锅特别特别辣！”
我看着小孩严肃的样子，庆幸自己反应过来，徐嘉与这样的川渝孩子喜欢的火锅，味道怎么可能会轻？只是我还是有些好奇。

上桌的是干料，老板直接加水煮开。看着锅里开始冒泡，小孩早就迫不及待，伸着筷子在红汤中一上一下，再放入沾料里捞出，吃的好不痛快。
徐嘉与脸上开始泛起红晕，还不停地吐舌头，时不时把手边的豆奶灌进嘴里。我从没见过他被辣椒折服成这个狼狈样子，看着真是有意思。
不过这也让我好奇，这锅飘红的汤究竟是什么让人着迷的味道。我趁着小孩不注意，捞出一片牛肉放入嘴中。
刚入口，一股牛油香和醇厚的肉味儿裹满口腔，在辣椒匆忙入场时，疯狂挑动着我的味蕾，食物的体验由此达到巅峰。
但紧接着就是辣，纯粹的辣，我感觉有千根针在扎我的舌头，咽喉。脸上开始流汗，那些香味早已不见，只剩下痛觉还在发作。
徐嘉与注意到我的举动，看着我滑稽可笑的样子，用小手捂着嘴偷笑起来，虽然声音还是没被盖住，至少我能够听见。
小孩把他的豆奶递给我，我慌乱地吞下两口，冰豆奶果然是此刻的人间尤物，那痛感短暂消失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卷土重来。
缓了几分钟，我也算是清醒过来了，衣服湿了大半，小孩一直盯着我，脸上带着坏兮兮的笑容，似乎是在笑我的不自量力？但我却看不出半点恶意来。
“我的豆奶都被你喝掉啦。”
徐嘉与故作不满的笑着，又跑到冰柜里拿了两瓶冰豆奶，伸手把其中一瓶分给我。
“喏。”
我接过痛饮两口，身上又轻了些，我看着那锅泛着油光的汤底，竟然又起了不好的念头。得亏徐嘉与看到我伸手及时拦着，否则又要经历一次阵痛。
电视上开始播放春晚，小孩边吃着，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来看，有时候看入迷了，甚至忘记了锅里还煮着东西。

“小鱼。“
“嗯？”
小孩咬着筷子，沉迷在电视上惊险的杂技中，听到我喊他，立刻把头转回来。
“除/夕快乐。”
我把饮料举起，停在半空中，他突然放空，又立刻抓着豆奶瓶子拿起来，用瓶口碰在我的瓶身上，发出玻璃清脆的响声，小孩嘴角上扬，勾出好看的弧度。
“老师，除/夕快乐！”
屋外的花火在半空爆炸，刹那的亮光照在孩子的脸上，把好看的眉眼勾出轮廓，小孩的笑容被明艳的焰色包裹，却盖不住那份清纯自然的美好样子。
回去的路上，徐嘉与让我开慢点，说是要看看天上的烟花，但也是怕冷，他抱着我更紧些，眼睛注视着远方偶尔绽开的火树，虽然我看不见，但他的双眸之中，一定也在开着一方的绚烂。
回到家里，我搬把木椅，陪着徐嘉与继续看联欢晚会，看得多了，难免觉得无聊，耳目一新的节目少之又少，但小孩看得很开心，还会被喜剧逗得咯咯笑，偶尔会在舞蹈节目时打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
“我不困。”
虽然这么说着，但小孩明显有些困倦，屋内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打在孩子的脸上，他的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又过去两三个节目，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过年的时候叫醒我哦。”
声音很小，小到我差点没听清楚，我把羽绒服披在徐嘉与身上，自己继续守着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算是来到了最后几秒钟，我看着电脑上的几个主持人倒计时，还没等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已经提前响起热闹的鞭炮声，待到零点整，整片大地好像被点燃了，火光由街道至半空，一如顷刻盛开的鹅黄的迎春花瀑布。轰鸣声响彻了半片天空，回荡在山间久不能消散，烟火和鞭炮要把穹顶照亮。霎时烟雾升腾，让全城笼罩着浓厚的暗灰色，但亮光仍夹杂在其中，一刻不停地宣誓着新年的到来。
全城被喜悦浸染，而却与屋内的静谧无关。
孩子在我怀里睡熟了，任凭那声音多么喧嚣，光如何照在脸上，只是依偎着我的肩膀，甜甜地睡着，笑靥如花，好像在梦里尝到了什么蜜糖，我便不忍再叫他起来了。

其二十八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山中迷了路，大雾迷离，看见远处朦胧中有一片火光。而后一阵猛烈的颤动，我从睡梦之中惊醒。
“老师，老师！”
颤动的来源是跪坐在我身边的徐嘉与，他摇晃我的肩膀，但可能是用处不大，他又用小手拍拍我的脸。
“怎么了？”
桌上的闹钟指向七点，我还在困倦之中，但看着小孩迫切的欣喜的表情，我还是撑着力气问问，小孩平时醒的也早，但绝对不会打扰我，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看书，或者把未完成的作业做上一点。
“外面下雪了！”
徐嘉与手忙脚乱地不知道用什么动作来形容，比了个大大的圆，又指了指窗外。
“下雪了？”
我起身走向窗边，玻璃上结了几朵霜花，雾蒙蒙地没法看清外面的世界，到了阳台上，我才看见了这有些震撼的情景。白色的细小颗粒从九天之上飘落，目之所及都被凝上了霜，甚至阳台上也堆着积雪。
雪，在我的阅历中也并非常见，低纬的地方难见寒酥，难怪小孩会如此激动，手扶着栏杆，在阳台上重重的哈出一口气，盯着浮在空中的白雾，直至消失。
“想下楼就快去换衣服。”
回到屋里，我看徐嘉与激动的样子，帮他把过年的新衣服找出来，可谁料小孩在客厅里直接扯起睡衣。
“去卧室里换。”
我一手抱着他的新衣服，另一只手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卧室里，等着小孩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包成了一个大红灯笼。
徐嘉与的新衣是鲜红色的羽绒服，分明是那么明艳的色泽，可穿在小孩身上却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觉得喜气洋洋的，和年画上贴的福娃娃一般。
小孩抢先一步冲到一楼，地上都是暗红的鞭炮屑，沾着水，湿答答地铺在地上一片，混合着白色的雪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不时四周还会有响声，忽远忽近。

新年伊始，按习俗应当四处走亲访友，可小孩和我都不是本地人，不需要做这些功夫，只管着玩儿就好。
徐嘉与离我不远，就在街边，由于下雪实在罕见，孩子们都出门肆意地蹦跳，小孩也自然地和他们玩到一起，我看着他欢脱的样子，又拿出相机拍了张照片，雪中一点鲜红，意境自然好看。
小城的雪景很漂亮，抬眼看四周的高山，也挂上了些许白霜，山上都是常青树，从没有一刻不是绿的，只是绿的不同。带着些墨色的云依托着重峦，慵懒地靠在山腰，这番景致的确美好，让我更想看看那片海是什么样子的。
等我再次见到小孩，也许是实在太热，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敞开了，嘴里还在呼呼地喘气，脸上大概是被冻红的，也可能是玩疯了，印着带着些紫色的腮红，他还递给我个雪球。
“这是什么？”
“我本来想团个雪人的。”
他顿了顿，把雪球又捏得更紧些。
“但是摔碎了，又重新做了个，叫仓鼠二号。”
如果是仓鼠，那这仓鼠太白净了，比小孩的脸还要更白不少，我接过这个雪团子，放在了公寓的楼梯口。
“让他在这儿当门神吧。”
听到门神，小孩又找了根被雪打落的小树枝，插在“仓鼠二号”的旁边，作门神的武器，看着确实威武不少，有点护佑一方的样子了。不知道仓鼠一号得知楼下有个另类的兄弟，心里该怎么想。
折腾半天，小孩总算是有些累了，上楼坐在家中的椅子上放松，我看他的手被冻得发肿，便坐在他身旁，帮他暖暖。
“好舒服啊，老师。”
我的手是温热的，包着他的小手，不断的把热量传递给那发红的手指，顺带着考虑要不要买一双手套。
“老师，我也想去拜年。”
徐嘉与笑着，诚恳地看着我，可能是看到清晨街上匆忙赴会的人，穿着新衣，沿街向某个方向赶去，每当过一个人，小孩就会悄悄看一眼，满是羡慕。
“拜年，你拜谁？”
我在城里的交际圈浅的很，没有什么认识的，就算认识，大都回乡过年，初三后才能回来。
小孩低头思索着，还在我怀中的小手不自觉地一动一动，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我。
“小卖部阿姨？”
这是个问句，他也想不出哪里是能拜访的，只好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出一个，试探我的意思。

于是我们就回到了小巷子。
小巷没有了平时的人气，只剩下地板上剩下的烟花壳子与碎红纸屑，证明着这儿至少在昨天晚上还是热闹的。米店上了两道锁，连着的小卖部也是，紧闭着大门，没有一丝平日里生活的踪迹。
我把小孩向前推推，他顺势站在木门前，看了我一眼，用手指敲敲，发出小声的叩叩声，这样的音量，别说里面的人，我站在他身后都没怎么听清。
可就是这细小的动静，里面也传来了回应似的窸窣响声，随后一阵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红门应声打开。
“哪位？”
小卖部老板穿着花色的睡衣，蓬头站在门后，看来是没有梳洗打扮过，她今天也不作拜年的计划。脸上好似一股中年怨妇的气息，在自上而下扫视到徐嘉与后，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哎呀，小嘉与，夏老师！”
我见过的人不多，但也能看出来，那份感情并非虚构，若的确是伪装的面具，我也愿意把她看作真的。
女人胡乱用手梳着头发，把我们请到屋内，房子里静的可怕，一楼摆放着一些货品，想必她还在清点物件，也怪不得能听到徐嘉与这样蚊子叫一般的敲门声。
小孩家不比小卖部，这儿整个屋子宽敞不少，还做了装修，地上铺着冷色的大理石，墙壁也刷上白乳漆，也许是女人的生活用品少，摆着井然有序，瓶子挨着瓶子，罐子挨着罐子，虽然她一个人生活，但也曾不放弃生活的品质。
把我们安顿在沙发上，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厨房里拿出两个小玻璃杯，里面还放着几颗白糖，煮熟的茶水倒入杯中，浓烈的茶香弥散于空气。
“喝年茶，小心烫。”
后半句话是对着徐嘉与说的，老板已经摸清楚小孩大大咧咧的性格，小孩捧着杯子，撅着嘴，把那缕逸出的白烟一遍遍吹散。
“嬢嬢新年快乐。”
徐嘉与在等待年茶凉下来的时候，对着老板说了一声。
“阿姨新年快乐。”
女人也是我的长辈，自然要向他拜年。

老板“哎哟”一声，眼眶有些发红，摸/索身上的口袋，又突然反应过什么，转身下楼，上来时拿着两个红包，交与我和小孩。
“谢谢嬢嬢！”
徐嘉与笑嘻嘻地把红包收到口袋里，我也不客气，接下了放在钱包中，这是老板的一片心意，不可不受。她坐在徐嘉与身边，嘘寒问暖，还把遥控器交给小孩，让他自己选喜欢的看。
小孩终于如愿喝到了年茶，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来，这茶应当是好喝的，毕竟加了糖，小孩最不能拒绝的就是糖。
在小卖部坐了许久，天色渐沉，女人挽留我们吃饭，我自然没什么意见，小孩更是开心。晚餐很丰盛，有不少本地的家常菜，而且菜量不像是三个人，估摸着供五个人吃都没什么问题。

其二十九
正月初的某个早上，徐嘉与不好意思地递给我一袋砂糖橘。
这是他妈妈让他送给我的，可惜小孩把他忘在书包里，有几个可怜的橘子甚至被压成了橘子饼，橙色的汁水四溅。
还好，至少还在没有变质，受到这袋橘子的启发，我打算去超市买点水果，上次一心想着生活用品和零食，把重要的东西忘记了。
正月过几天，街上的一切开始回复往日热闹的样子，地上的红纸屑也被清理干净，空气中硝石的气息渐渐消散。除了学生，一切恢复到正常的秩序。
小孩子可喜欢去超市，徐嘉与随着我到城中心，一楼是县里的菜市场，商场在二楼，需要乘着手扶梯往上，我和小孩站在手扶梯上，他突然牵上我的手。
“老师，咱们一会儿多坐几趟好不好？”
还没进商场，就喜欢上了坐扶梯。
“以后吧，今天人多，你想多坐几趟还要排队呢。”
“噢。”
徐嘉与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直到扶梯尽头。超市的入口摆着一排购物车，虽然说是一排，但由于客人太多，已经没剩下几辆。
“快去抢一辆。”
我小声对身旁孩子说着，他突然放开我的手，冲进人堆里，再出来时已经推着一辆红色的小车，脸上写满得意，像个得胜归来的大将。
“真厉害。”
“那当然。”
若是骄傲能把鼻子变长，小孩的鼻子应该再高上几尺，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带着孩子一起购物的男人女人，他们把孩子放在购物车里，我看向徐嘉与，突然笑出来。
“你要坐进去吗？”
我指了指那辆购物车，小孩就比购物车高上一点，放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不要，那是小宝宝才坐的。”
他拒绝的很干脆，不带一丝犹豫，但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购物车的篮子里。
我向他伸手，作势要抱他，他也没有拒绝，而是自己迎上来。我推着购物车，里面坐着个小孩子。

“苹果吃吗？”
“吃。”
“香蕉呢？”
“吃。”
不管我说什么，小孩只管点头，来者不拒，我也每一样货品买一点，毕竟我没有吃水果的习惯，这些多还需要小孩解决。
“老师，他们在干什么。”
小孩挪挪身子，换了个姿势，让了些位置给那些上过秤的水果，随后小心地指了指菜区的人堆，虽然超市人头攒动，但那群挤在一起的人却异常明显。
走近些，我和小孩都探头观望，是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哄抢超市的打折鸡蛋，地上还有几摊鸡蛋液，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我只能庆幸我不会做饭，否则也要加入到这个行列中。
购物车里的东西要把徐嘉与淹没了，除了水果，还多买了几包零食，想着小孩在长身体，又提了一箱牛奶。
我庆幸自己有一辆电动车，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打包小包的搬回家中。公寓的六楼又是一个坎，还好徐嘉与有些力气，也帮着提着些东西艰难地往上走。

“啊，好累啊。”
小孩喘/着/粗/气，呵哧呵哧地把最后一袋商品慢慢放到地板上，随后走上两步，躺倒在叠好放在地上的被子里，翻了个身，把身子摆成大字，放松地闭上眼睛。
“仓鼠一号吃饭了么？”
小孩像是应/激了一般，突然坐起来一拍脑袋，从袋子中拿出已经挂彩的砂糖橘，仔细把橘瓤剥出来，放到仓鼠跟前，虽然仓鼠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徐嘉与蹲着，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仓鼠进食，我也站到他的身后和小孩一起端详，小孩注意到我，便把重心向后倒，靠在我的腿上。
他身子轻，若是要靠就靠着吧。小孩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今天琴还没练呢。”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练琴会吵到邻居的。”
这栋楼里住着的基本都是教师，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午休的习惯，但总归不能在这个时间发出什么大响声。
去购物一趟，我买了不少消遣的东西，其中就有画本和水彩笔，我从购物袋里找出来，递给徐嘉与。
“你可以画画。”
他对画画的热情并没有那么高，只是接过纸笔，拿着坐上电脑椅，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笔地画起来。
也不怪他不喜欢画画，我从没进过如此令人难以启齿的画作，草比树高上几丈，兔子和大象长出了第五条腿，我就算违心，也找不出一处地方可以夸奖的。
“颜色上的不错。”
我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但徐嘉与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慢慢用彩笔描着。
“这个人…有三只手吗？”
“这是围巾。”
小孩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我急着解释。
“哦哦哦，是我看错了。”
徐嘉与没说什么，只是用手臂向纸张上虚挡着，埋头继续画画，我也不再在一旁围观，而是自己找些事情做，害怕再看下去，要把小孩的自信心磨干净了。
不到二十分钟，徐嘉与便哭丧着脸，把画本放在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宁愿做题，也不愿意再画画了。
我有些心疼，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没有人生而完美无缺，漫漫长路总少不了些许遗憾，我想让徐嘉与自己明白，他拥有令人羡慕的音乐与共情能力，自然也会有不如人的一面，不必为其烦恼。
“老师。”
我还沉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小孩一声把我拽出来。
“这题。”
他举着作业本，脸上已经没有了那愤愤的样子，一如往常。
“这个…题目问你体会到什么情感，上课说过，要把文章里相应的语句划起来，不能只写一个喜爱之情….”
题目老生常谈，但这篇文章是一首现代诗歌，对于情感的把握的确会比较困难些。徐嘉与照着我说的写，铅笔头与纸张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我发现小孩的字好看了不少。

我没有规定他需要如何完成寒假作业，只是觉得他心里大概会有自己的计划，果不其然，在小孩无聊的时候，都会拿出作业写上两笔。
晚上则是照例出门，只不过天气愈发寒冷，我把小孩的围巾为他裹上，红棕色的围巾，像只小狐狸慵懒地趴在徐嘉与的肩上。
我让小孩想个好玩儿的地方，以免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徐嘉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接着看向我。
“老师，我们去广场吧。”
广场在小城中心，平时没什么人，但过年却格外热闹，小商贩趁着年关，把游乐设施和小孩子会感兴趣的小玩具摆出来，收割孩子们的红包钱。
广场人多，形形色色的攒动，我对着徐嘉与伸出手，他立刻自觉地牵上来，今年又多了些新花样，电动小车，蹦床，淘气堡，一群孩子和疯了似的不亦乐乎，徐嘉与看着眼馋，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小手却紧紧地攥着。
“想玩么？”
好像正在期待着这句话，小孩立刻点点头。游乐项目太多，我便让他按着喜好挑一个，看着他的眼神不断在几个场景之间游走，我才发现自己又抛给他一个艰难的选题。
“去淘气堡吧。”
这样的选择题只能由我给出答案，徐嘉与自然也是同意的，一个人二十元，不得不说，这些商贩都很会赚钱，特地挑着父母不好拒绝孩子的时间，定了个不上不下的价格。
我手里抱着小孩的外套，扶在淘气堡的充气护栏上，看着小孩自由地在里面乱窜，我也想进去陪陪他，可里面最高的孩子不过五尺，让我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加入进去。
看着徐嘉与从城堡顶上滑下来，又爬上去，接着滑下来，反反复复，虽然在重复一件事，但每次下落的动作都差很多，我从口袋里摸出相机，抓准时机为他找了一张相片。
“老板，买水吗。”
一个跛脚的小贩被这个木头箱子，在我身后叫我一声。他的货物很丰富，花生瓜子，酒水饮品，应有尽有。
“买，水一瓶多少钱。”
“三块。”
“三…”
瓶装水一元的价格，背上广场身价立刻涨了两倍。我真是佩服这些小贩，简直把宰客两个字写在脸上。
“饮料呢？”
“五块。”
我轻轻啧声，四元的饮料涨一元，看来他不打断买多少水，而是在买饮料，真是拿捏人心啊。
我回头看看满头大汗的徐嘉与，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小商贩，而那小贩说了声谢谢惠顾，我便得到了那价格不菲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