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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中篇小说 《海滨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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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
公共场合,我不习惯叫他的名字,便用小名称呼他。徐嘉与听到我在唤他,和刚认识的朋友分开,一蹦一跳地朝着我过来。
“都是汗,拿去。”
我用纸巾擦擦他脸上的汗水,可根本擦不完,刚刚拭去的,又冒出几滴来。小孩面红耳赤,和着火了似的,也是渴极了,接过饮料,咕咚咕咚地喝下三分之一。
“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我此刻真像个忧愁的老妈子。
他含着瓶口点点头,但还是把饮料喝的只剩一半。
“都说慢点…”
我接过他递回的水瓶,正在低头拧着瓶盖,突然脸上被“啵叽”亲了一下,只是一瞬,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传遍全身。
“老师我去玩了!”
徐嘉与笑嘻嘻地跑开,继续和那群小孩打闹在一起,而我却愣在原地,一丝甜腻的气味钻入我的鼻腔,可能是这饮料的味道,也可能是我面颊上残存的气息。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小孩,二十元的淘气堡,或者是五元一瓶的饮料,此刻是那么的廉价,我的心脏狂跳,带动着血液疯了似的流转,从脚底冲到头顶,每一个细胞无限地膨胀,收缩,又膨胀,简直要把我的心,我的脑和身体撑爆。
这样澎湃的新生感仅仅几分钟,平静的寂寞冲洗全身,但不知怎的,我也开始冒汗,颤抖。
直到淘气堡的主人准备收摊,徐嘉与才肯罢休,其实只要我喊他一声,他一定会乖乖的和我回家,但我没忍心打断他,让他玩个尽兴。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21楼2023-04-25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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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与洗了个澡,吹干头发,便早早舒服地躺在床上,我坐在木椅上,看着小孩,灯还没关,他半蒙着被子,也笑着看我,小孩总能把自己看害羞了,于是背过身去,把整个人缩到被子里,裹成一个小团子,我在玄关把灯熄灭,屋内遁入黑暗。我没有立刻躺到床上,而是打开阳台的门。
    “老师,你不睡觉吗?”
    “你先睡吧,我就在阳台,不用害怕。”
    徐嘉与“噢”了一声,躺下裹紧被子,我看着阳台之外,万家灯火只剩几盏孤寂地亮着,如水的月色沁润这片黑暗的大地,冬风是情愫的余波,一阵阵灌在我蜉蝣般的躯壳上,我切实地感受到寒冷,但心境却依旧火热。
    我回到屋内,看着已经熟睡的孩子,可能因为玩的太疯,小孩的鼻息声有些重,我俯在孩子身前,朱砂色的双唇微张,眉眼中凝出安睡,那干净的样子要把我的魂灵勾走。我的心脏迅速地泵血,我颤抖着用手缓慢小心地掀开一角棉被,我看到了孩子玉雕似的小手放松地舒展着,轻轻用指尖点在他的手心上,小孩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翻了个身,我的手顺着被箍在他的臂弯与腰之间。
    我的手犹如放进一盆温水,缱绻的热量不断传递,温暖我冰冷的躯体,酥麻感愈发强烈,但我还是忍着把手慢慢挪出来。
    我是他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是一个弹琴厉害的大哥哥,他的好友,甚至能触及到他的亲人的位置,我看着那份熟睡的面庞,才温热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我能做很多事,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是冬天的太阳没有那么残忍,小孩变白了许多。我重新帮他盖上被拱开些的被子,又把枕头倚在棱角分明的茶几腿上,抱着褥子,一个人躺进卧室的床上,在黑暗与寂寥中沉睡下去。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22楼2023-04-25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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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十
      徐嘉与的父母赶明儿就要回来了,也就是说,今天是徐嘉与在我家中的最后一天。
      早晨睁眼的时候,我看到身旁的被子里鼓囊着,上边儿还露出个小脑袋,看着我,似乎在等我清醒,小孩难得早上不离开被子。
      “怎么了?”
      我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身旁的孩子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然后突然笑出来。
      “到底怎么了?”
      我一头雾水,虽然徐嘉与有时候会做出一些让我看不明白的事情,但今天这傻傻的毫无目的的样子,我也是首次观摩。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温度算是正常。
      “老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什么?”
      我被问到有些发蒙,大早上谁知道小孩给我来这么一出。他在棉被里捣鼓什么,然后从一侧把什么本子似的东西塞到我的被子里,我拿出那本子,上面还带着温热,应该是在怀里揣了很久了。
      本子里是小孩自己写的日历,依旧有一条小鱼画在角落,今天被特别圈出来,下面写着“元肖节”。
      我教了几年语文,对于错别字很敏/感,看着那个缺了宝盖头的宵,我真想帮他改过来。
      “字都写错咯。”
      “啊?”
      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捧着那本宝石蓝的小本子,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到桌边的书包里一通乱翻,找出一本新华字典。把本子和字典放在腿上,一页一页细细对过去。
      “噢!”
      小孩拿起铅笔为肖加上了部首,才又把本子放到我面前。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29楼2023-04-27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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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有游灯看,老师要去看么?”
        与其说是在问我,实际上孩子的笑容早就暴露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我点点头,他比我还开心。
        我一直以为所谓“游灯”只是个噱头,实际上又是小商贩的狂欢,但我低估了海滨人对于花灯与神明的狂热,才接近靠海的那条街,我们就被乌泱泱的人潮淹没。
        原本朴素的水泥街道,如今站满了人,甚至有的立在栏杆上,就连树上都坐着几个孩子,各色彩旗与电灯笼用绳子串起来,挂满了一条街道。我紧抓着他的手腕,怕小孩被人群冲散,这要是淹入茫茫人海,再想找到简直困难。
        我的身高优势让我可以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而小孩没有这样的能力,只能被我牵着,艰难的移动,我也注意到了,于是把他抱起来,让他横坐在我的手臂上。
        “呼。”
        徐嘉与长舒一口气,向我投来感谢的笑容。
        我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方,把小孩放到地上,举了一会儿,我的手已经酸胀难耐,但又怕他再被挤着,什么都看不见,便想了个办法。
        “小鱼,上来。“
        “啊?”
        我蹲下,让他骑在我的背上,小孩的眼里满是惊奇,但看灯的愿望总是强烈的,还是搭着我的手,跨在肩上。
        我感受到一个会动的布料团子软软地坐在我的肩头,扶着我的头发。
        “能看清楚么?”
        “能!”
        也许是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小孩的语气有些激动,此刻他应该是俯瞰众生,一览无余的。我心里莫名也想试试这样的感觉。
        “看到什么了?”
        “红红的灯笼,好多人,还有几辆车。”
        也不期盼徐嘉与可以造出什么优美的句子让我感悟,只是随便问一问。
        “哇!老师,他们来了!”
        我也能看见,道路的向漆黑延伸的远方霎时锣鼓齐鸣,那声音响亮,要把黑夜驱散了,华灯初上,整条街被鎏金包裹,光晕朦胧在每张企图观望的脸上。先出头的是个透着亮光的莲花大灯,几个汉子扶着上了红漆的轿子,缓慢地向前推进,人潮汹涌,但却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来,犹如被劈开的潮水。花灯大都是黄纸糊上的,特有一番民俗趣味,身后紧接着其他花车,无一例外的,跟着抬轿的,吹乐的。锁呐铜锣的声音不再凄凉,越唱着越是热闹。
        “鱼,拍照!”
        现场太热闹,虽然小孩就坐在我肩上,但我只能靠自己的嗓子努力喊他。小孩把手伸下来,接过我的相机,熟练的对着那游行的队伍摁下快门。
        几个花灯过去,赏灯人们大都在原地不为所动,只是用眼睛看着,而直到看见红的黄的,正在上下飞舞的雄狮,才算整个游灯的高潮。那两个狮子追着花球,张牙舞爪,扑棱的眼睛里竟能冒出些生物的灵性,鬃毛洒脱摆动,好像里面不是人,而是真的狮子在竞逐相争。舞狮之后,一部八抬的百工大轿,那漆不止红的,金雕的花纹也大不一样,是独属于南方沿海审美的,来自天上国的华贵,上面坐着不知何方的神明,宝相庄严,睥睨众生,众人海潮般的欢呼如同深祷,一波一波迎着那尊神像不断往前,围观者不再驻足,跟随着向前缓慢奔涌。鞭炮在神像前炸开,浓雾蔓延,那舞狮继续在烟雾中舞蹈,迸发出强烈的,满溢野性的生命力。
        我不信神佛与命运,但此刻我不禁把自己放低,神明俨然矗立在我面前,那是一道宏伟而无法逾越的珞珈山,紫云飘摇,琼琼而立。渺茫宇宙,我如尘埃。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0楼2023-04-27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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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1楼2023-04-27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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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有只小手在触碰我的鼻子,冰凉的感受让我回想起自己的肩上还有个小孩,我抬头望去,他也低下头看着我,挡住了路灯,背光把他的轮廓找出了一层细腻的晕影。
            “咱们去庙里面吧!”
            小孩笑容灿烂,我都能隐约看见他缟白的小门牙。
            “走咯!”
            “老师慢点,要掉下来啦!”
            我故意把步子走的摇晃,小孩也跟着摇晃,不过他并不害怕,还笑的格外大声,不时引来几个人侧目。
            庙里依旧繁华热闹,几根石柱红漆木屹立四角,中间是请来的神像,四周则萦绕着香火,广播嘶哑地放着喜庆的音乐,庙内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徐嘉与也把注意力全然放在庙外的小吃街上。
            到底还是个嘴馋的小孩,一见着那些汤汤水水的摊子就走不动路,不过那漂浮的水汽杂带着的香味确实勾人,我有时也会被短暂的吸引住。
            “吃这个么?”
            不远处有个画糖画的小摊,小孩喜欢吃甜,那糖画正好打在靶心上。徐嘉与猛猛点头,拉着我大步向前走去。
            “小朋友,你要不要自己画点东西?”
            那糖画老板乐呵呵地看着徐嘉与,把炉子的火调小些,让小孩坐在小木凳子上。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老板会这么热情,看到个可爱的孩子就止不住笑容,甚至把吃饭的家伙交到他手上,不过这样也挺有意思,小孩担心地看了看我,而我只是点点头鼓励他,他如果执意不想,那也无妨。
            徐嘉与则是一脸坚毅,抿着嘴粉墨登场,他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又看着油纸思考一阵,可能是害怕又画出三只手的人,于是抛给我一个求助的眼神。
            我让小孩坐在我的大腿上,还是由他掌勺,只不过我从背后绕过他的手臂,包住紧张而有些僵硬的小手,辅助他慢慢地移动。
            说实话,我对绘画也是一瞧不同,最深的一次便是大学时选修了一门中外艺术史,于此之外,我几乎不涉足美术,自然也画不出什么名堂来。
            “写你的名字好不好?”
            “什么?”
            小孩愣了一下,但看到那锅即将发黑的糖浆,随即点点头。
            在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便能感受到小孩看看四周的人潮,好在小摊前人少。第二个字时,就能看到红晕爬上他的脸颊,在冬夜里有些发烫。
            “小朋友,这写的是你名字吗?”
            老板帮忙把竹签子粘上,顺口问了一嘴,却把小孩彻底问害羞了,他点点头,向我怀里又靠近一点。
            小孩拿着他的“杰作”,报复性地啃上两口,糖块在嘴里咬得嘎吱响,咬去一半,他把糖画交给我。
            “你吃吧,下次我也要写你的名字。”
            小孩有些赌气地说着,一脸严肃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气鼓鼓的像只发涨的小河豚,但不知怎么,他盯着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讨厌!我一定要报仇!”
            徐嘉与努力憋住笑,用手捂着嘴,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那股莫名的笑意压下来。我手里捏着剩下的半块糖片,他把“与”字交给了我,尝一尝,甜丝丝的。
            我又带着小孩在庙会上闲逛,买了不少吃的,他吃的开心,我看着心情也很是愉悦,就是干瘪的钱包有些着急,不过也管不上这些,和小孩一起逛着夜市,看见他活力十足的样子,就已经是极大的享受了。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2楼2023-04-27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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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十一
              夜晚的海岸线是安静的。
              迎神热闹,把人都往大庙里送,反而平日还有行人的滨海小路显得如此空旷。
              小孩走在我前面,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鱿鱼串,可能是饱了,于是那串鱿鱼又到了我的手里。
              过了元宵,新年就算彻底结束,浪潮拍岸,窸窣声从远方缓缓靠近,我看着身前小孩的背影,和海边高耸的树比起来,他真的好小好小。
              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小孩转过身倒着走,看着我笑。
              “老师,你能不能,就是用之前那样,然后和我说。”
              之前?难不成是我误以为他生气的那一次么。今天晚上的事情虽然给他买了不少吃的作补偿,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清清嗓子,大步走到他身边。
              “小鱼宝,原谅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用手捧住他的脸蛋,揉面似的来回团着,小孩咯咯地笑着,两只手在空中一通乱抓,似乎想钳制我的动作,但很可惜,没有什么作用。
              过个了几秒,我把手放下,小孩自己揉揉脸蛋,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东西。
              “我原谅你啦!这个给你。”
              那是个塑料袋包着的小糖人,模样看着熟悉。
              “哪里拿来的?”
              我接过糖人仔细看,长的竟然和我有几分神似。
              “我用压岁钱偷偷买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满是的折痕的红包,捧在手心展示给我,上面还躺着还有几块零钱,庙会上的东西都不便宜,小孩拢共没几个子,看来是把过年的压岁钱全交代在这小糖人上了。
              “妈妈说,压岁钱在年前不能打开,之后用也要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小孩微笑着看着我,说书先生一样把这段话念出来。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5楼2023-04-28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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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
                小孩在我面前一开心就会傻笑,他把脸侧过来,用白净可人的脸蛋对着我。
                “怎么了?”
                我不理解这个动作的用意,看小孩一脸期待的样子,我还是先问清楚,免得做错什么事情。
                “之前如果考得好,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都会亲亲我,老师你也要。”
                他把脚垫起来,企图把脸抬高点,一只手捏着我的袖子,好让自己不会摔倒。他眼睛紧闭着,把全部力气用来让自己长高点。
                冬日的风自山而来,不如海风喧嚣,虽然寒冷,却带着温柔,轻轻拂过小孩的碎发,脸颊上的那抹微粉,是还未消退的羞涩,还是山风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总能把小孩衬地更好看了。
                我轻轻在小孩脸上留下一吻,一份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的吻,他的脸颊依旧软嫩,犹如咬在一颗熟烂的蜜桃上。他如愿以偿,绽出笑容。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我坐在椅子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流水声,注视地上的两床褥子,小孩来家里十几天,卧室的那铺床和废弃了一般,只再用过一次,想想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来吹头发。”
                小孩很自然的钻进我与洗手台之间的空隙,虽然有些拥挤。我用吹风机上下扫动他的发丝,徐嘉与还是适应不了强风,偶尔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人。
                把吹风机收好,我走向厨房,拿起摆在餐桌下的牛奶盒,里面刚好剩下最后一瓶,插上吸管,把他递给小孩,说来奇怪,小孩对牛奶一点也不抗拒,有时我忘记了,他自己也会溜到厨房拿一瓶,坐在椅子上咬着吸管。
                “好喝吗?”
                我看着小孩,明知故问一句。徐嘉与点点头,随口说。
                “在家里的时候妈妈也会买牛奶给我喝,不过没有这个好喝一点点。”
                估计是喝完了无聊,小孩把纸壳瓶子吸到干瘪,然后一口气吹起来,反复几次,不亦乐乎。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6楼2023-04-28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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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喊一声,徐嘉与便跑来钻进被子里,仍然露出半个脑袋,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我闭上眼睛,放空思维,妄图立刻进入梦境。
                  许久,我把眼睛睁开,身旁的孩子仍然盯着我。
                  “徐嘉与,12点了。”
                  我摁开手机,虽然光芒极微,但还是刺眼。
                  “老师,我睡不着了。”
                  “怎么会睡不着呢?”
                  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我也难以入眠,总有些事和人,在我即将平静时却于意识的无边汪洋涌动,掀起阵阵波澜。
                  “我们去抓萤火虫吧。”
                  “冬天萤火虫都睡着了,没有萤火虫。”
                  “哦…”
                  小孩的语气听不出失望,我只知道他在悄悄谋划下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
                  “那你可以陪我聊天吗?”
                  “可以啊。”
                  他安静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白天时也算是个小话唠,到了晚上还需要思考许久。
                  “老师,你之前问我会不会难受,其实了会难过的,我还以为爸爸妈妈不要我了。”
                  徐嘉与的声音变小了,宛如清波荡漾,一阵阵掠过我耳边。
                  “但是现在我早就不难过了,因为老师特别特别好,会陪我玩,会带我买东西,会带我逛街,舅舅都不理我,也不会带我逛街。”
                  小孩的声音渐微,反倒是呼吸深越来越大。我确实被这番话感动,至少能够证明他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老师,你过年为什么不回家呀?”
                  “因为我和家里人吵架,所以就不回去。”
                  “老师也会和爸爸妈妈吵架吗?”
                  小孩的眼中有些困惑与讶异,难道我在他眼里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么?自己倒也不是圣人。
                  “大人都会吵架吗?”
                  “嗯…大概是吧。”
                  “我都没和妈妈吵过架,我都见不到她的。”
                  小孩的声音悠悠然飘在空中,与如漆的夜色交融,今夜又无月光,他的话听的叫人心疼。
                  “那不就说明你很乖么…”
                  我的声音沉闷地掉在地上,没有得到回应,转头看去,小孩抱着被子,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说是睡不着,其实只是有心事而已吧。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7楼2023-04-28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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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8楼2023-04-28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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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白天,我难得起的比小孩早,不知道是过于兴奋还是睡得太晚,徐嘉与的睡相突然变得潦草起来,原本的安稳荡然无存,从正常的躺着横在地铺中间,一只脚搭在我的胸口,都要踢到我的脸上了,我用指甲轻挠他的脚底,他小小的身子一震,迅速把脚收回去,藏到被子里。
                      “嗯…”
                      小孩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是睡着的状态,他揉揉眼,但并没有什么作用,依旧是一脸茫然。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但还需要再检查一遍,以免落下什么。
                      小孩耷拉着脑袋,抱膝蹲在行李袋前,头慢慢向下垂,又突然惊起,我不清楚是什么撑着他清醒着。
                      “我去买早饭,你要是想睡就再睡会儿吧。”
                      徐嘉与先点点头,又混乱的摇摇头,歪过头看看我,然后露出一个懵懵的笑容。
                      我外出不久,等到再把门打开,就看见小孩跪坐在地上,我好奇那样的姿势是怎么睡下去的,他跪坐在地上,头贴着电视柜,一缕银丝山雨欲来地挂在嘴角。
                      我要把自己的手臂掐出血来,才把即将爆发的笑声憋住,将早餐放在桌上,拿起相机对准小孩,咔嚓地拍了一张。上次交给小孩使用的时候快门的声音被打开了,还是把它关上为妙。
                      “徐嘉与,起床咯。”
                      我拍拍他的肩膀,尝试让他清醒些,小孩不负所望的睁开眼睛,用手揉揉。
                      “老师,早上好。”
                      徐嘉与打了个哈欠,像只小猫一样伸个懒腰,随后站起来。
                      “我怎么在柜子前面…”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眼睛里透出一股无助,我拿张纸擦擦他的嘴角,还要和小孩解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电视柜旁。他吃着面线,脸上又烫出微红,不好意思的朝我笑了笑。
                      早餐过后,房门就被敲响了,陈煌站在门前,手里还提着一袋特产和水果,含笑看着我。小孩的笑容绝对是遗传了他母亲,总是能在我心里开出花。
                      “在夏老师家都吃胖了。”
                      女人捏捏小孩的脸蛋,虽然这么说,但我却没有发觉徐嘉与这么多天有什么变化。小孩害羞的笑笑,靠在妈妈身旁。
                      “和老师再见吧。”
                      “老师再见。”
                      他和我挥挥手,女人也再一次道了谢,便牵着小孩往下楼,我在门口注视着两人,算是理解了老人守望着儿孙的感情,眼神牵挂在小孩身上,稠得都能拉出丝来。
                      小孩在拐角处又回头,见我还在看他,同我吐吐舌头,又挥了挥手,腕上的红绳子还在悠悠地晃荡,我也朝他摆摆手,一直凝望着他,直至他的身影全然消失。
                      锁上门,回望屋内,地上摆着两床乱糟的被子,餐桌上刚吃完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中空的牛奶盒子孤单的摆在一旁,小孩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我有些舍不得清理干净。
                      但生活总是向前看的,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我的心里记录着,这就够了。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39楼2023-04-28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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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十二
                        开学前,提交教案,开各式的会议,忙上几天我几近不着家,也没多少空闲能让我再去找徐嘉与。
                        元宵和开学时间相隔无几,我也念着开学的日子,又能和那群活力满满的小家伙见面。我心里不禁感慨,我竟然已经把这无聊的工作作为一种享受了。
                        开学的第一天早晨需要大扫除,学生们都提溜着水桶与抹布,在校门口偶然碰见,而后结伴走进班级,每个人好像都有聊不完话题,几张小嘴上下飞舞,说个不停。
                        还有几个粗心大意的,不是忘了水桶,就是少了抹布,我便把这些孩子遣去扫地,或是找些拿着大个桶的,一起清理黑板。
                        小孩带的齐全,殷红小桶加上点大的绿色破抹布,应该是家中哪个角落寻来的用烂的布,从讲台跑到卫生角,又从后门到卫生间,乐呵呵地帮同学提水,打下手。
                        “擦玻璃的同学要注意安全,够不着就不用够了。”
                        原本最上面的窗子应该是我负责打扫的,但班上总有几个勇敢的小雏,踩着椅子,摇摇晃晃地抹着玻璃,看着实在危险,可这几个孩子倔犟的像头驴,怎么说也不愿意下来,反而擦的更起劲儿。
                        “老师,有人在为厕所玩水管。”
                        黄倩倩捏着抹布站在我前面,另一只手叉着腰,气哄哄地向我告状。总有几个顽皮的,事情做着做着便玩起来,拿着水管和洒水车似的,四处乱撒。
                        “徐嘉与!”
                        我把小班长叫过来,小孩应声,可是他正帮着扶椅子,于是焦急地四处探头,总算是找到了另一个孩子帮忙,才蹦哒着跑到我跟前。
                        “怎么啦,老师?”
                        小孩无疑是大扫除中最卖力的小家伙之一,我从进教室起,就没见过他停下。小孩蓬松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脸上也有不少水珠。
                        我掏出面巾纸帮他抹去汗水,接着差他去把那群玩水的调皮学生叫回来。
                        “要得。”
                        他对我比了个“好”的手势,立刻窜出去,消失在门口。总是摸不透小孩的精力,旺盛到极致。
                        教室焕然一新,连老旧的雾玻璃都要被擦地锃亮,少不了这群孩子的功劳,虽然几个调皮的孩子偶尔偷懒,但整体还是无伤大雅。
                        “现在天气还是很冷,你们衣服都要穿好。”
                        看到几个冒着汗的学生把衣服挂在手臂上,我忍不住提醒,但我的声音完全盖不住他们的吵闹声,把这群孩子放在庙会,应该是那大吼大叫的迎神主力。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44楼2023-04-29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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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排好队,每个人把寒假作业交上来检查,看一个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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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觉排队,一个一个来,班长,纪律委员组织一下。”
                          一群小孩排成一列,前面的都是些成绩好的学生,还有几个班委,寒假作业整齐干净,看的赏心悦目。
                          “作业做的不错,字要继续练。”
                          张成的作业本几乎没有什么折痕,很干净,他后面排着徐嘉与,探头探脑的看我,我拿着他的作业,虽然保护的不错,但免不了一些书包蹂躏的痕迹。我细细看着他的小练笔,写的都是寒假时的见闻。
                          我看得欣慰,简单的练笔写的极其用心,字几乎都是一笔一画的整整齐齐,没有敷衍,这个年龄的学生谈不上什么文笔,能写成大概就已经很不错了。
                          “下一个。”
                          我原本以为自己作业布置的少,班上大多数应该都能做的完全,可只接着翻了几本,我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博翰,你的小练笔呢?”
                          “…忘记带了,在家里。”
                          这理由真是一点不带修改,和十几年前的我如出一辙,他眼睛慌张的乱飘,就是不敢看着我。
                          “忘记了,放学我跟到你家去取?”
                          我试着把语气变得冰冷,博翰脸色一变,求助地望向一旁的徐嘉与,可惜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我…忘记做了。”
                          我在内心叹了口气,他的寒假作业写得乱糟遭的,一些题目都是粗略的概括过去,根本没有用心,练笔直接偷懒不做。
                          我让他用三天时间补齐,便把他放走了,接下来几个也差不多,不是说自己忘了作业,就是抄写的一塌糊涂。我看着他们慌乱的表情,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深呼吸一口气,真怕下一秒就缺氧晕过去。
                          “雷宇强,你的作业呢?”
                          前面的孩子知道好歹拿些东西,到了最后几个倒好,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有人说你不检查的,我以为…”
                          雷宇强低着头,视线飘向别处。
                          “你以为,谁说的我不检查的,我不检查就不做了吗?”
                          我怒视那群孩子,没有一个敢看我的眼睛,我心中有些怒火,在即将爆发的时候,我扫见徐嘉与,他也一样,不敢抬头,盯着桌面上从我家里借走的《繁星春水》,手指搓着红领巾。
                          不做个情绪化的人,这是我作为师范毕业生的素养,我还是把那股上升的怒气压下来,让雷宇强补上作业,之后再带来检查。
                          后面几个跟班,估计也是信了这谣言,和雷宇强一般样子。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45楼2023-04-29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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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作业没有收齐,几乎是少了一半,我让孩子们先行回家,自己抱着那些作业回到办公室,看着这些作业本,我狠锤桌子,把不平的火气撒在无辜的木头上。
                            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正在尝试浇灭那股火气,突然看见门上扒着一个小脑袋,怯生生的看着我。
                            “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的语气如何,但绝对不是什么正向的反馈,小孩始终没把身子挪出来,只是把目光看向别处。
                            “不是一起回家么?”
                            正在气头上,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我简单收拾了公文包,带着徐嘉与一起下楼,回家路上,我把电动车开的很慢,小孩在身后坐着,没敢抱着我。
                            “老师。”
                            “嗯?”
                            小孩戳戳我的背,可能是在犹豫是否要把话讲出来,他有些紧张,我能感觉到我的背上衣服已经被他搓出了几条皱纹。
                            “其实,之前刘老师都是不检查的,所以才会…”
                            “我知道。”
                            这孩子,冒着这样的风险为同学开脱,那群不争气的真该好好感谢他。
                            “但是这次的作业很少,你们的基础本来就不好,要是寒假不抓紧补上,之后哪里有时间提高?”
                            果然,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更好些,小孩在我身后不做声,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可能是躲避还没转暖的北风,于是贴着我更紧些。
                            本以为这就是我能够动怒的顶端了,可一星期后的事情直接击溃我的心态,不得让我重新审视这群人。
                            在上个学期就交代他们,下半期回来,会有一场小测验,有关于上学期所学习的字词,阅读,以及写一本书的观后感。因为都是基础题,所以这绝对不是难事,很多题目都是上个学期讲透了的,期末考试或寒假作业抽出来的。
                            就是这样的双面小卷,我一张张看下去,能达到八十分的学生都没有几个,手上的红笔被拧的嘎吱响,倘若再用力些,可能会直接裂成两半。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折磨得厉害,扫一眼能在卷子上找到十几个错字,更甚交上来了空白卷,那暗灰色的纸张好像在嘲讽我的一厢情愿。
                            “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在做什么东西,里面哪一题不是讲过的?”
                            我把一叠散乱的试卷扔在讲台上,震掉了几根粉笔,大把灰尘被扬起,四散在空中,一股难闻的霉味涌上鼻腔。
                            “上个学期教的基础内容,有几个人记得?”
                            我从没在班上发过火,就算有天大的委屈或怒气,我也只是吞进肚子里,从不对着这群崽子发泄情绪,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是可爱的,但此刻,我的信仰崩塌的体无完肤,那卷子好像打在我的脸上,嘲笑我的无能和自大。
                            “你们之后要学自己学吧,这卷子我也不讲了,课后补习的那几个,也不用来了,免得我还要浪费时间。”
                            一想到课后留下的那几个学生我更是来气,就算所有人都不会,他们是最应该会的,这些题目在正课上讲过,课后再练习一次,现在倒好,那些孩子没几个考得上及格。
                            我不再讲话,班上也陷入了肃杀的氛围。我看着窗外被框着的深冬墨色的远山和灰得发暗的天空,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那山几乎要把我压的窒息。
                            “行了,这节课自习,你们爱干嘛干嘛吧。”
                            台下的学生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还有几个脆弱的暗暗啜泣,放在平时,我一定会立刻软下心来,但此刻我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无聊到闷死人的地方。
                            我径直走出教室,头也不回。办公室的桌面上还放着为他们整理出来的错题集和解题方法,我看的心里更难受,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与其做这种无用功,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消遣,让自己开心。
                            桌上还有一张优秀班级的奖状,看着来气,便把他塞到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我真是个自我感动的高手,对他们会如此殷切,至于会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但总归还是沧海中的一尾蜉蝣,撼不动这颗根深蒂固的,早已腐朽的大树。
                            放学后,我没有等徐嘉与,把电动车也停在学校,独自步行至海边,潮汐翻涌白沫,无情地掩盖前浪,沙滩上的痕迹留不过几秒,冬日的海面一片死寂,就连渔船都不剩几叶,我的心情没有变好,反倒是更差了许多,一脚踢在身边的大树上,吐了一句脏话,树是长青的,连叶子也不见落下。


                            IP属地:福建来自iPhone客户端246楼2023-04-29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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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档,每次都有一楼会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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