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原该是我冯湄最风光的好日子，又合腊尾年关，理应受全府上下一句大奶奶，再上太白楼订几桌席面，宴请往日手帕交，也让她们沾沾我的喜气，想来她们脸上嫉妒又艳羡的神色，那可真是十足的快活】
【哪成想老爷心里头还惦记着黄泉路上的谢氏，一句“谢氏新年，今年家中就不大肆操办了”，撕碎了我的心思】
【我心中不快，又不好同他发作，要笑不笑的应下，一福身，领着陈妈妈从他屋里出来。可我哪是忍得下这口浑气的脾性，只将他的话阳奉阴违，面上为着谢氏忙前忙后的操持，里头却是一并交给陈妈妈去办，又从官中支了三百两的账，由头是为谢氏，实则只拨了一百七十两给陈妈妈，余下便落进了我的私库】
【老爷要为谢氏守个春节，我与她却没那样的交情，又怎会苛待我院里的人，各人都有一两赏钱并一件儿过冬的新衣裳，让他们该热闹就如何热闹，只一点，断不可闹到老爷跟前去，介时若有谁遭了殃，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自个儿则请了谦祥益的师傅，裁了几匹上好的缎子，做几件簇新的袄子。那日裁缝到时，正遇上周关，但他素来是个会做人的，只同我欠了欠身，并不多言】
【我便穿着件水桃红撒花袄，围着攒珠勒子，乘一顶蓝顶小轿，风风火火进了智王府后院。彼时正盘腿坐在小玉屋里的东南炕上，抓了把瓜子磕得嘴里发干，端了盖碗仰脖儿一咕噜，刚捻着帕子揩嘴，太白楼的席面即到了屋外，侧头看下人鱼贯而入，扭头过来对着小玉努努嘴】合该是请你们上我家中吃酒的，哪知我家那位大老爷，平素不显，现下人没了，倒念起夫妻情深来了。要我说，谢大姐姐这会子孟婆汤都喝了，哪还记得他什么事儿啊。

（窗外天寒地冻雪打梅枝，扫院儿的苏拉婢子都将一双手冻跟小水萝卜似的，可屋里屋外到底两幅光景，且将三道灰鼠帘子一合，便封得严丝合缝，透不得半分凉气儿进来，瑞碳融融常点常燃，兹掐腰儿道句仔细着别冻了王爷，这话一出又是哪个不知死的婆子敢来扰事。这一大早扑楞楞将院里院外捯饬了番，拟是拿出腊廿四掸尘扫房的制式，皆是为等着晌午后冯六儿入得府来）
（且说自己，豆芽儿再大那也是个小，向来在这处最懂推己及人，起初闻她那怏子般的大姐儿没了后便撺掇她赶紧上公主奶奶跟前卖卖乖，白日里伺候婆母，入了夜熨帖枕边人，总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算是得了喜信。然不曾想前些日子再一瞧，本水灵灵的脸满满都是委屈相，一问才知竟是那老驴马泛了贼心肝，买得起马配不起鞍，上了轿不给扎耳朵眼儿，赶在年关里拿晦气事恶心人。当夜里便将这事遣词造句的享给了霜姐儿和凤大奶奶，三人并着几个嘴巴伶俐的丫头直将那老大人讲究成个球儿，又是蹬鼻子上脸的求来了敞开门帮人摆一桌席的体面——老匹夫不给人脸，我们给，看看臊的是谁）
当时许这门亲，瞧中的就是许年岁大知道疼你，能拿你当个宝儿似的爱，不成想竟是这么个脏心烂肺的主，婆娘都没两个了，心里还不知味儿，这么个水灵灵的媳妇给了他，竟还年根上扯这些个用不着的事糟践人——这话怎么说来着？男的都是拔吊无情的货，钻被窝子时是一个样，穿戴齐了又是个样——
（无鱼不成席，席空不上筷，是以二人一人一把瓜子儿边嗑边啐，指甲片一抠一掰便是一个果仁儿，攒了三五十个拢满手心喂她嘴里，却又将身子往其身边凑了凑，朱唇轻动）
说回来，你还真得找个观去破一破晦气，别是这老爷子嚼妻嚼儿，你看那红眉乱颤越活越年轻的样，可别是贴了寿到自己身上才好。

【她一张樱桃珠似的巧嘴儿还如从前那样能说惯道的，竹筒倒豆子般，将我家那位大老爷好一通排揎，听得我捂着嘴吃吃地笑】可说呢，这两日我看他精神不济，也不知是上了岁数的缘故，还是夜里念着谢大姐姐睡不安枕，眼下坠着好大两坨乌青，烟也抽得更凶了，屋子里跟王母娘娘蟠桃会似的，烟雾缭绕的，有一回我进去，还以为我这辈子结得善果，升天当神仙去了~
【说到高兴处，从荷包里掏出块银锭子，剪了一角拿给她身边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平，亲亲热热地喊她去吃酒，不必在我们跟前待着。见人带上门走远了，立时直起身子，两只脚尖并排垫在屁股底下压着】我跟你说桩家中阴私，也是我近来才偶然听到的，再要打听，家里下人却各个儿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八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我只知二姐儿后来是嫁入他们对过儿裕王府的——按我的心思，原是要说给智王，不过这王那王的，都是金窝窝里金玉人物，倒也差不离儿】我们家二姐从前相看过不少人家哩。
却没一个成的，【伸出根圆润白嫩的指头，涂着红艳艳的蔻丹甲，在小玉眼么前晃了晃】我悄悄给我娘家兄弟去了信，叫他们上外头问了问才知道，天爷啊，她竟是个刑夫的命，有个后生还叫她方死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听着都吓人。
【两手拍着胸脯顺气，讳莫如深地讲】刚教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回头我得去观里拜拜三清真人，顺道儿——
【掀起眼神往她肚皮上轻轻一飘，抿着嘴笑道】求个儿，我们家大老爷老牛耕地似的卖力气，怎么就不如你家王爷轻巧呢，让你一胎生两个大胖小子，好生的能耐，将来他俩再领着媳妇孝敬你，这日子想想就美。

还不谢了白禅大奶奶的赏？行了，下去候着吧，碟里碗里多的余席便和春艳兰芬一起分了吧，今儿奶奶们高兴，回头去支二十两银子你们分罢，权当是给娘家提前给添置年货了。
（虽说搁在天胄贵女跟前，我们这等龄数应还是由家中拿着八字相看良配的年岁，但贫人出身便不讲求这个，皆二八一十六的玉妆妙华里，她是新绽牡丹一株，我是熟艳芍药一枝，且还并了一双骨朵儿，是以早不是那面皮子薄浅的黄花闺女，门一关，人一清，便是两个什么荤话都敢听敢说的小妇人。若说妇人闲磕牙时最爱嚼的那无外乎两件，一是别人家压箱底儿不愿意透的秘事，二是两口子被窝里的情事，是以二人凑做一处，听她两条小红鱼儿似的唇瓣儿吐语，登时连啧啧带拍搭）
活着不疼死了乱叫，怕不是之前做了什么糟事，亏心亏大发了半夜叫两个死老婆魇住了吧？六儿，可别怪我说你家那老头子，这人有的越老越糊涂，有的越老越近妖，脑瓜子心眼子一串串的，偏又能狠得下心，你一小妇人家家的岂不是让拿捏的牢牢的？
（起初还是相对而席，说着说着两人就并身贴肩凑在一处了，佛赤鎏滚毛边儿的袄子一寸不宽一寸一窄的紧紧勒在身上，单手撑颐斜歪着腰跟个水蛇儿似的斜倚炕桌边，她附耳言，我扬腮闻，一对招子忽闪闪的私事马上就要篡了嘴的位，先行点评上一两番。及待她说完，扑棱一下便坐了起来，惹得身前带的璎珞宝圈上的坠珠子都跟着直摇颤）
怎么着？合着那小白禅克人的事你家老爷子是知晓的？天杀的瘟驴，这等闺女不送庙里当姑子还留着作甚！竟还敢攀了王爷的亲！是嫌脖颈子顶上那囫囵球长得太瓷实了么？不成，改明儿你去求的时候得带上我——怎么跟我没关系？且不说这刑克命在胡同里刮连了谁，且就说娘最亲女儿，万一她那作古的娘半夜来稀罕闺女儿，一个不小心让我那小小子带了回来，岂不是将我害了？
（柳眉高挑，显是忿忿的相，然来得快去的也快，风风火火的骂过一通便就偃旗息鼓了，只将软荑拍她腿上，肩头冲她一抵，是个顶亲昵的劲儿）
咱这话哪说哪了，不带往外再给你传的，且放了心去。我么，说来也是当初年岁小，镇日里对我们爷那驴大行货又怕又喜，常是耍的觉得命要丢了去，有阵子白天夜里的未做别的，净是干那档子事了，想来这才有了双小子。不过咱姐妹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你家那大老爷中间儿那物什还顶用么？别是个镴枪头，任如何摆弄都恁如鼻涕软趴在那，兹是这样的话，要想有身子怕是难说了，得寻些旺阳的方子吃了涂了才是有用。

【看她一个猛子坐起来，颠得那璎珞宝圈上的坠珠子也颤了几颤，好晃我的眼，着急忙慌地抬起两手去捂她的嘴，声气里是告饶】唉哟唉哟唉哟我的好妹妹，你小点儿声儿，别嚷得满园子都听见了。
【眼神不住往窗外门帘子边儿瞟，生怕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还没走远，听了一耳朵去，再凑着一道儿吃酒打牌，我最知道她们的，少不得要讪牙闲嗑，嚼起老婆舌来。张家长李家短，就没有一家门前的是非不遭她们编排的，二两黄汤下肚，人喝美了心也喝飘了，仗着是家生奴才，在老爷太太面前得脸，从来是浑不怕的，连主子房里的事也敢论上一二了】
【我这会子怕得很，上回同她说起智王爷与那戏子的纠葛，听说闹得满府风雨，老爷回家同我生了好大的气，我哭了好一阵儿才把自己摘出来。这次若被哪个嘴上少把门儿的***传出去，老爷生气倒好说，这可是欺了王爷的罪名，我颈子上就一颗脑袋，够砍几回哪？】
【缩了缩肩，极爱惜地摸了摸我纤长白腻的脖儿】我那老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钦天监的大人说我家二姐儿是极富贵的命，得是王公皇子才压得住，这才唬得裕王爷收了房，天可怜见的，千万别叫他老人家知道了原委，就算知道了，也别怪罪到我头上来。
好好，【此刻哪有不应她的，况出府拜真人，又有好长一程路要走，若有她做个伴儿，路上也有趣】你那二小子，真就给裕王爷一家了？
【跟她肩头抵着肩头，臂膀挨着臂膀，又磕起果仁儿来，听得脸上酡红两道，羞得眼波潋滟三分，像盛满了一池荡漾春水】哎哟哟，竟是白天夜里耍不停歇？我记着你比我还要小上两三岁呢，智王爷可真个儿不知怜惜，若把你给「杵」坏了如何了得？
【这荤话说得人赧，直冲她眨眼笑道】我家老爷自比不得智王年轻力盛，可这两年我家里虎鞭鹿血流水似的吃，他也算得个老当益壮，头那两个月夜夜都要，早上我伺候他穿衣，都怕他在轿中睡过去。可我这肚子偏就不争气，他膝下就一个儿，还叫他赶回老家了，我要能给他生个小子，京中的田产铺子，金银古董，将来不都是我儿的？我儿的不都是我的？
什么旺阳的方子？【我是顶顶服她的，存了十成十的求教心思，她上既笼络得爷们儿的心，下又生得小子，而今王府侧妃的位子坐着，满府上下谁敢轻慢她？】

（想当初自己还在杂院儿里过活的时日里，身边富贵人统共没瞧见几位，且在那私娼婆娘屋里来来回回逛了几位闻说有钱有势的，却也都是鱼鳖虾蟹的相，龇三两颗金牙便也敢充得富贵，那岁月里自己谁也不羡，单单慕着冯六儿，瞧见她常能簪些新绒花穿艳袄子，心里嫉的恨不能把她囫囵个儿嚼嚼吞了，再将那一身衣着穿戴换自己身上——是以，我常捏着玉有福那胖胳膊来骂，骂他奔着几口猫尿就将我卖给富贵人家糟蹋，不满十三年岁便要伺候汉子，却今思往昔忍不住想，幸好他当初混账，否则凭自己这等出身，又怎有伺候在王爷身边的机会）
哎呦，我的天老爷，他那岁数天天做那事岂不是要掏空了身子？怪不得当初刚刚过门时候总听我们王爷回来讲，说老爷子满面春风但眼圈子乌青青的。你这六妖精，任老东西了拿人参灵芝乌拉草当饭往里吞，到最后还不是一滴不剩全教你收了去？道家讲求鼎炉，来个采阴补阳，你倒好，成了采阳补阴——啧啧，刚才还说老当益壮，这会怎么听了旺阳俩字眼睛瞪的晶亮？
（嬉而将她雪手一拍，亦笑的花枝乱颤般的栽歪其怀间，许是平日里王爷出门日子里和凤大奶奶跟霜姐儿媾成了习惯，在女子前头也免不得是一派眼波含情的媚行之态。玉手拈点小杯盅，长眸抬望一睇，且先将酒喂她口中，后又慵慵为自己斟了一杯，且用舌尖舔了舔，不免嘶了声，啐声好是辣喉，却忽眼珠儿一转，嘻嗔着将它一口抿了。且趴在她身前，下颏抵人纤肩，指头勾荡着眼前白皙耳垂上的珊瑚珠子，促狭又黠道）
六姐，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多羡慕你，那时候你能穿新袄子，带大红花的，我呢？你也知道我爹我哥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嫌我是个丫头片子，不得不养活一口饭似的，整日里浑身上下穿的灰突突跟个耗子精一样，若不是有机缘跟了王爷，现在指不定让他卖哪去了——所以，兹是我们爷想，什么样式的我都肯跟他耍，一无银钱二无亨禄，没什么能报偿他的，便就只有拿自己个儿抵了。
（肚儿里这会让老酒引的直发烫，自也熏烧到了脸蛋上，三两把顺了顺心口窝，又凑她耳边道了些诸是往日里吞酒含柄鏊，再吃口冰复去吞吐的床笫把戏，皆是辛辣大胆作风，教别人听来恐要污了耳朵）
怎就怪上自己了，他那年岁本就不好结籽，一遭不成就多来几遭——至于那方子，是我爹当时塞给我的，说是从哪淘弄的偏方，能生小子的，我是没用过，你若要的话，我寻一寻。

【我倚在小玉儿臂旁，水葱似的指头拨着她的珊瑚珠耳坠玩，再冲她的珠子轻轻吹上一口香气】我们两个是夫妻，补了我不也都便宜了他？我在那事儿上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人倒也显年轻许多，你是宥在这后宅里，没瞧着他那几个同年，哎哟哟，老得都快能给我做爷爷了，就他一个，看着顶年轻哩。
【懒得挪动身子，只扭过头去，取一盅烫得滚热的酒来，杯分两只，先给她斟上，三指捏着杯脚，凑到她嘴边，哄着她多说两句】我家老爷在床上最是个古板的，从不肯用这些时兴花样，原是这处出了问题？我也头一回知道还有这样多的新鲜名堂，那我用你这招式，再配着那方子，果要真能怀个小子的话，我教他认你做干娘！
【却听着这方子竟是她爹那个不着四六的玉老头儿寻来的，登时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手在描金花卉纹的炕桌上恨恨一拍，啐道】你那爹实在是个阿物儿，你那年才多大？就巴巴把你送去侍弄男人，幸而你入月得早，否则被王爷抛到脑后，岂不要糟蹋一辈子？这等子克毒事竟用在自己亲女儿身上，真真儿是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的老货，还作娘的春梦呢，擎以为你伺候了亲王，他便是王府老丈人了？呸，也不怕遭了报应。
【一席话骂爽利了，遂把盏倒酒，好生吃了半杯。捏着酒杯的手算不得纤细，但可落得个珠圆玉润，五个手窝极有福相，小玉说得没错，我还在家做女儿时，虽则只是个不起眼的偏房庶女，到底比上不足比下却很是有余，委实要比她过得滋润百倍。方才乌眼鸡似的劲儿也泄了，略叹一口气稍稍红了眼，疼惜她小时候的际遇，又实在为她如今的红火日子高兴】
【一指头戳在她璎珞宝圈上，笑骂道】死蹄子，从前的苦都过去了，瞧瞧你现在通身的气派，哪个能看出你的出身？快别哭丧脸了，跟我说说，你那爹现而今还滥赌不？

三四天前有人瞧见还在胡同里晃悠过，估计是没找着机会溜进来，既然是还活着那定是要赌的，他那遭劈的出儿你还不知道？能丢命不能丢骰子，总归是他豁出去死我便豁出去埋，能为他抬抬眼皮子已是算我有菩萨心肠了——身上臭烘烘的馊气比院里牵的老马味儿都大，成天灌的酒懵子似的，兹瞧见他都觉得丢人，一个他一个玉阿大，真是一对儿孽障，怎就把我和他们俩安做一家了？
（席上是冬日里的刀子鱼，正月中的海蟹子，转季换时摆在桌上堪是十足的气派，亦将那蟹钳子卸下，一个予她一个自己执了，单用小锤砸着红甲，脆声铛铛入耳，浑似将这壳做了老混帐的脑瓜骨，只待几遭下去砸了个坑才罢手。红唇狠狠虚啐一口，想着自己当初光景亦忆起了那些个腌臜下作，直将一双杏核卷上了天，彤彤红的指甲连拍带点在桌上）
谁家做爹做兄长能腆那脸花卖闺女的钱？他俩能，头一天我教爷收了房，之前也没经过那事，虽说是强忍着没哭爹喊娘，可也撑攮的小肚子生疼，第二天府上差人往家里送了几十两银子，这两个污糟货倒是连吃带喝了一通，还是个人？
（一只钳吃的粗枝大叶，里头尚余了不少肉，这几年除却在爷和凤大奶奶还有霜姐儿跟伏底做小，行那伺候人的模样，余下时候皆是不行这些粗活儿，是要差人喂到碟前的。一旁水盂盛了紫苏汤子，专遣人煎来驱腥气，且沐双手，亦招呼着她）
指甲缝儿里都是蟹腥味，赶紧泡泡手，罢了，不提那老糟货。但我的好姐姐，总归有个事我得提醒你，虽是孩子重要，可也得顾念着自己，甭将那补物都入了自己嘴里，补的发了福，没形没款的可就糟了——且就是真有了身子也要束着胃口，当时我便不敢敞开来吃，只让人瞧着前头腆了肚，从后头看饶有腰条儿，虽说两个小子一下生小的和猫崽子似的，可没崩花了肚皮，那地界儿也没松垮垮的，搁别人我都不说这事。

眼瞅着两个哥儿也都大了，指望我这做娘的给他们增什么脸那是痴心妄想，总归出身已经是一堆一块摆在这，比不得一品大员的闺女和妹子，既是不能添彩，就绝不能再抹黑——我的好姐姐且放了心去，对那老骡马，妹子向来是狠的下心拉的下脸，这时候贴上来喊什么外孙侄儿的，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话匣子既然是抖了开便没有轻易关上的理儿，足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聊着，体面席面似被雀儿啄了似的，乍一瞧好像丝毫没动，细再看不是缺了个鱼下颏就是少了个鹅膀尖儿。醇酿过喉入腹，浑从中馈往外烧得慌，不过一会连小坎儿也脱了，虽是醉的星眸迷离，可未耽误铁打的嘴儿，仍是凑做一处叽叽嘎嘎）
（足是从晌午说到了天蒙蒙擦黑，本是屋里伺候的丫头捱在门房冻的不行，直央了好几回求奶奶怜惜，自也渐醒了酒劲儿，颠颠倒倒的从万字炕上起来，又是半个时辰才真真的将人送出了府。这一日舒服了嘴可怠慢了嗓子，甫停下来便觉喉间喑哑，脑仁子也让那酒闹得突突直疼，哼哎声栽在软塌上似摊软泥，之后是谁人来遣来说都是副闹病心焦的模样，甚是我那小儿子过来囫囵着贴蹭几下都是心烦，照那小猴儿腚上掐了好几把才算解气，余后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