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红袖楼门前依旧鞍马密集。苏清梦吊死的消息被凤姨封锁住,终将在那棵树下渐渐陈朽。
长夜漫漫,寻欢作乐。
林鸥暖席坐台上,抚琴而唱。歌声婉转在唇齿之间,细细缠绵。曲罢,列座皆击掌喝彩。她望向台下那些轻浮的面孔,大都是清梦姐姐生前的熟客。当时蜜语甜言、情真意切,而今被告知清梦交了赎金远走他乡,却毫无不舍之情。这便是红尘中最逃避不过的悲哀吧。
“诸位老爷、公子们,这个美人儿名唤鸥暖,是清梦一直带在身边的侍婢,今晚是她第一次接客,还望诸位多加关照……”
话音未落,四座喧嚣,出的价钱也越来越高。
林鸥暖低垂着眼帘。
“凤姨,不如这第一次接客,就让鸥暖自己择取吧。”
言罢,林鸥暖的目光越过那些世俗的、骄横的神色,停滞于一位书生身上。他一身青衫,眉目皓洁,并未竞价,只是静坐饮酒。
“这位公子,可否与鸥暖共度良宵?”
闺阁之内。
“在下名叫汪君意,承蒙小姐厚爱,却不知怎么选中了我?”
“厚爱——公子言重了。鸥暖是看公子是个清逸的人,与那些达官显贵不同,也不枉我托付这一夜。”
汪君意借着烛火细细打量了一下倚在窗边的林鸥暖。如水的眼眸在他心里激荡起一层涟漪。又不禁问道:“我看小姐并非艳俗之人,怎么会沦落风尘?”
“鸥暖五年前父母双亡,就在这附近的街上讨饭,被凤姨带回红袖楼当作清梦姐姐的侍婢。如今清梦姐姐……离开了,鸥暖便是凤姨的另一个招牌。”林鸥暖忆起伤心事,目光黯淡了下来。
汪君意不知如何安慰鸥暖,便径直坐到筝前拨弄了起来。
林鸥暖细细地听着,是首不曾听过的曲子,却感怀悲恸。她看着汪君意修长的手指抚琴而过,如燕子绕木般灵动。
闻曲思人,林鸥暖泪已凝眸,屋里的烛光苍白而模糊。想来艺压群芳、艳冠红袖楼的清梦姐姐,到最后也只落得寂寥孤坟。这浮华的光景下,其实是注定了的嗟叹。而我林鸥暖,也注定要在这个奢靡的地方,渐渐的人老珠黄,门前冷落。
思索中,一曲已经终了。
“不曾想汪公子也会弹筝,而且弹得催人泪下。”
“其实,我是上京参加殿试途经此地。刚到扬州便听闻红袖楼的苏清梦弹得一手好筝。本想拜访切磋,却不料待我安置好后她已先我一步离开了。”
林鸥暖听言,便问道:“公子打算几日后离开此地?”
“三日后起身。”
“鸥暖有一个不情之请……公子能否陪鸥暖三日?虽然迟早要面对那些客人,但我还是希望再偷得几日的清白。”林鸥暖的落寞从自己的眼里淌到了汪君意的心里,泛滥成汪洋。
接下来的三日,扬州天气晴暖。推开窗看去满目的桃花都开得绚烂。林鸥暖和汪君意每日游园赏花、清湖泛舟、饮酒弹筝。
二人渐渐倾心相许。
可时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便是离别的时刻了。
三日后的清晨,汪君意特意带上行装到红袖楼辞别。
屋内,林鸥暖静静地倚在汪君意的胸膛。那宽厚的感觉和暖暖的温度正如此时的扬州城。
“君意……此别经年,鸥暖再也不会是今日的鸥暖了。”
汪君意在身上取下一个香囊。那香囊红绸金边,针线勾勒出的是双鸟比翼、两木连理。缭绕着桃花的馥郁。
“鸥暖,这个香囊便是你我的信物,你时刻带在身上。待我高中之后,一定将你从这个污浊之地赎出来。然后我们成亲,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林鸥暖接过香囊,挂在腰间。指尖触着汪君意脸颊柔和的线条。“怕只怕到时鸥暖已配不上你了。”
汪君意将林鸥暖轻轻地搂在怀里。
“为了我,保护好自己……如果到时清白难保,就把香囊打开。”
“君意,这香囊里面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竟能救我于水火?”
汪君意顿了一下说:“是我对你的爱。鸥暖,你要记得今日我对你说过的一字一句,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