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北】崔陟（zhì）
　　【作者简介】崔陟，1949年生于北京，河北人，本名崔志刚，亦名恩唐，或称博陵人。中国当代著名书法家，作家，编辑、学者。

　　1、捎来的媳妇
　　有个运输专业户叫黄树枕，人称“黄旋风”，昨会得这么个怪绰号?原来他常跑的是由他家乡到县城的一段黄土路，他开车速度快，跑起来总是卷起一阵黄色的烟尘，加上他姓黄，所以人们就叫他黄旋风了。他听了并不见怪，还感到洋洋得意，于是就丢开大名不用，处处以黄旋风自称。
　　黄旋风今年三十岁上下，个儿不高，脸黑黑的，头发黄黄的，人精瘦精瘦的。他孤身我人，平时少言寡语，很少与人深交，孤僻的性格是不幸的遭遇造成的。他本是城里人，父亲是个本钱不大的古董商，“文革”中被抄了家，多年用心血挣来的文物珍品全毁于一旦，老人家一气之下就在院里的一棵枣树上吊死了。
　　接着他和妈妈被轰到农村，不久他妈也病死了，他便一个人顶着门户过日子，落实政策后得了一万块钱，但他没有回城，就弄了一个驾驶证，买了一辆旧卡车跑起运输来。他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地干，终于挣了不少钱。到底多少?谁也说不清，人们背后议论起他的家资时，总是伸着五个手指头。
　　一天夜晚，晚风清新，明月当空，黄旋风趁着月色给村石料厂往县城一个工地运石料，他双手把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车子像脱缰野马，箭一般地向前驰去。当车子驶进两边青山连亘的山道时，忽然他看见前面路边有个黑影，正慢吞吞地朝县城方向走着。
　　他脑子一闪：这人怎么在山里赶夜路?这么一想，车速减慢，终于看清那是个身材单薄的女子。他想:一个单身女人夜晚走山路，万一碰上坏人或是狼什么的，那就完啦!黄旋风边想边不由把车子开到女人跟前停了下来，随手打开车门，说道:“喂，上县城吗?上车吧!”
　　那女人头也不抬，也不回答，默默地上了车，坐在黄旋风身边，拉上车门，脸向前方，一动也不动。黄旋风微微一笑，一踩油门，车子开动了。他瞟了那女人一眼，只见她约二十多岁，模样儿长得很俊，只是双眉紧锁，脸色煞白，似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黄旋风既没开口，也没询问，开着车子朝县城飞去。
　　车子到了县城十字街口，黄旋风停下车，问道:“这儿下车可以吗?”那女人也没开口，拉开车门下车，连个“谢”字也没有。黄旋风还是头一回碰见这样搭车的，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开车走了。黄旋风把石料送到工地，开着空车往回走时，已是深夜了。
　　车子刚出县城，又看见路边上有个单身女人在慢吞吞地行走，他把车子开到那女人身边，停车开门招呼那女人上车。那女人不声不响地上了车，黄旋风看她一眼，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为啥?原来又是刚才那个搭车进城的女人。
　　黄旋风忍不住发问了:“你大半夜的来回溜达什么?”那女人不答话，竟趴在驾驶台上“鸣呜”地哭起来了。她这一哭，倒把黄旋风哭毛了，他想，万一有人来，误以为他欺侮妇女，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呀!黄旋风一急，倒急出了个主意，他指着右前方黑乎乎的石鹅山说:“你要再不说话，我就把车往山上开，然后从小鬼脸翻下去!”
　　黄旋风此话一出，倒真的吓得那女人不敢哭了。为啥?原来那个叫小鬼脸的地方，山路又窄又险，一边是耸天绝壁，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般司机是不敢往那儿走的。黄旋风拿这话一唬，吓得那女人不敢哭了，接着就把自己的遭遇向黄旋风说了一遍。
　　这个女人叫汤英，今年二十三岁，是离县城四十里桥北庄人，只因她哥哥快四十了还说不上媳妇，糊涂的爹妈便想出个换婚的办法，要把汤英嫁给一个从小抽风落下病根儿的男人，把他的妹妹换过来。汤英当然不干，可是爹妈硬给她开了结婚证明，让她和那个男人去乡里登记。
　　幸亏那个男人在登记处门口突然犯病了，汤英趁在暗里监视他们的双方爹妈忙乱时溜走了，先在高粱地里藏了半天，到晚上才出来，就在公路上盲目地走着，偏巧两次遇上了黄旋风的车。
　　黄旋风听了汤英这番话，同情地瞅瞅她，见她孤单单的可怜样子，想了想，说道:“你晚上老在外边乱走也不是个事儿，先到我家住下吧!”
　　汤英点点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感激地看着黄旋风。
　　黄旋风开足马力，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家门口。他把汤英领进门，拉亮灯，指着自己的床铺说:“今晚你就睡这儿吧!”
　　汤英四下看看，不安地问:“家里就你一个人?”
　　“嗯!”黄旋风点点头。
　　汤英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向后退着，嘴里喃喃地说:“你...让我走!”
　　“嗽，”黄旋风明白了，“噗哧”一笑说，“放心吧，咱不是那号人!”说罢走出屋门，一拉车门又进了汽车驾驶舱，“咕咚”一下躺下了，两条大腿往外边一伸，没半分钟就呼噜起来。
　　汤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汤英在黄旋风家一住就住了四五天。每天黄旋风回家带回不少鱼肉菜蔬，汤英早已把可口的饭菜做好了，两个人就客客气气地共同进餐。黄旋风一直过着独进独出的单身子生活，总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今个儿他才知道，少个女人。
　　他觉得汤英手脚勤快，模样又俊，是个好姑娘，要是她能给自己当媳妇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自己比人家大好几岁，虽说有点臭钱，可模样不怎么样，又没什么文化，再说这时候提出来，不是趁人之危吗?最好让汤英说出来。因此他对汤英格外尊重、客气，从不胡说八道，一到晚上总是老老实实地钻到车里去睡觉。
　　他心里这么想，汤英心里也不平静。她打心眼儿里喜欢黄旋风，自己一个大姑娘和他住在一块儿， 可人家一点不检点的地方都没有，要是能和他过一辈子，也算心满意足了。可他原是城里人，看得上我这个乡下妮吗?这事最好他能说出来，我一点头就行了。
　　就这样两人都等着对方开口，一拖就是七八天，两人的心可是越靠越近了，就是捅不破这层窗户纸。
　　他俩沉得住气，外人可不客气，早就注意上他们了。不少人还半夜出来观察动静，于是风言风语出来了，什么别看他俩晚上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大白天可搂在一块呀。还有人说亲眼看见黄旋风在县城医药公司买了一瓶避孕药片呀，说得神乎极了。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汤英耳朵里，她感到再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埋在肚里了。一天晚上，黄旋风一回到家，见桌上摆好酒和菜，汤英坐在一旁，望着黄旋风喝酒吃菜、摇头晃脑的一副惬意相，禁不住“噗哧”一笑。
　　黄旋风见她笑，忙放下酒杯，见她脸儿红扑扑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的心立刻“扑扑”猛跳起来，忙问:“你笑啥?”“我笑你这惬意相。”说着，她马上收起笑脸，说，“你听到外面那风言风语了吗?真羞死人了。我、我明天就离开这儿。”一听这话，黄旋风惊得“呼”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不、不让你走。
　　“咱就这样不明不白呆着?”
　　黄旋风并不傻，一听这话，真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即上前，把汤英搂在怀里亲起来，汤英不避不让，闭上双眼，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黄旋风开了车，和汤英去办了结婚登记，成了正式的合法夫妻了。
　　2、古怪的顾客
　　黄旋风和汤英结成了夫妻，小两口一个在外开车，一个操持家务，左邻右舍看了全都跷大拇指，谁也无法说闲话了。
　　有一天黄旋风出车回来，抱着一大捆花布，汤英迎上去说:“哎哟，真好看，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黄旋风大大咧咧地说:“我也不知道，百货公司处理，我看着便宜就买了。”
　　汤英把花布蒙在身上，对着镜子看了看，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摆好饭菜和黄旋风一起吃晚饭。
　　吃完饭，黄旋风往沙发上一歪就看起墨西哥的电视剧《卞卡》来了。可汤英却一直没露面，直到电视剧目快完了，她才一阵风似的跑到黄旋风面前。黄旋风一抬头，吓了一跳，原来汤英用他刚才买的花布做了一件连衣裙穿在身上。她那苗条的身材，配上鲜艳的衣裙，看得黄旋风哈剌子都流下来了。
　　“怎么样?”汤英转了一圈问。
　　“不赖，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黄旋风说“可惜颜色太鲜了点儿，赶明儿我再给你买块合适的料子。”
　　“不，不是我穿，”汤英撩着裙边说，“我想做买卖。”
　　“卖衣服?”黄旋风一听连连摆手，“我黄旋风一个男子汉，用不着你操心。”
　　“不嘛，”汤英噘着小嘴撒娇地说，“我早想好了，上午搭你的车进城去卖，下午再和你一块儿回来，挣俩钱是小事，省得我一人在家闷得慌，啊....”
　　汤英这么一闹一撒娇，黄旋风只有点头的份了。
　　这一夜汤英只睡了半个钟头，黄旋风出车时，她抱着一个小包袱，里边有她连夜做的四条裙子。这会儿正是春末夏初，市场上衣服不少，可连衣裙没几件，所以汤英的货非常走俏，不到半个小时就卖出去了。
　　第二天汤英又做了几条，一到市场，又被姑娘们一抢而光。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汤英高兴极了，和黄旋风商定干脆领个执照，就在城里摆个固定的摊点。
　　汤英设了这自产自销的服装点后，生意兴隆得没话说，但稍微空闲点时候，她心里又犯起了嘀咕。她发觉有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几乎天天到摊点来看服装，看得挺仔细，像在欣赏艺术品，看过服装又盯着汤英直打量，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有一天，汤英收了摊，到街口去寻黄旋风。忽然起了风，眼看就要下雨了，正当汤英急得转圈圈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问:“怎么，想回家吗?”汤英扭头一看，又是那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今天他身着猎装，戴着头盔，骑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活像一位威武的将军。汤英没有开口。
　　那小伙子递过一张名片，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说:“我是永兴服装公司的，如果你认为可以，我可以送你回家。”
　　汤英听他说是服装公司的，就接过了名片，听说让她坐车，她马上联想到常常看到大街上男的骑着摩托车，女的搂着男的腰，人家那是搞对象的。他让我上车，搂着他的腰，这算啥?她的脸红了，因此很坚决地摇摇头。
　　那小伙子还要说什么，这时黄旋风开车到了，汤英马上跳上了汽车，汽车很快地开走了。
　　黄旋风没有注意到刚才的情景，他用嘴朝车后努了努，说:“看，又给你进了一捆出口转内销的。”汤英没有听见，她正偷偷地看小伙子给她的那张名片，边看边心里说:乖乖，还是个总经理，不过那名字挺有意思，叫古得柏。
　　第二天汤英刚摆好摊，就有一个人来到摊前。汤英见来了主顾，赶紧上前打招呼，刚张开嘴一下愣住了，原来又是昨天那个古小伙子。汤英心里怦怦跳，看也不看他，只顾低头整理服装，想让他自己知趣，赶快离开。哪知古得柏又像欣赏艺术品样，一件一件看得挺仔细，他看了服装后，接着又盯着汤英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汤英被看得由羞变气，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啊，啊，没什么，”古得柏挠着头发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这么一说，汤英火了，她马上想到电影里、电视剧里不少年轻人向情人求爱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她一摔手里的东西说:“待会儿我爱人来了，你跟他说去吧!”
　　古得柏一下脸红了，赶紧解释说:“我们公司的服装最近销售量不大，主要原因是样式陈旧，我看准你心灵手巧，想请你去当技师，工资比市长还高，省得在这儿风吹日晒的了。”
　　“真的?”汤英转嗔为喜，真是想不到的事儿。
　　“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待会儿再找你爱人谈吧!”古得柏说罢转身就走。
　　“回来!”汤英大喊一声，把古得柏吓了一跳，忙站下来，转身望着汤英。汤英吐了吐舌头，然后大大方方地对古得柏说:“甭问他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3、讨厌的“老三”
　　汤英摇身一变，成了永兴服装公司的技师。她虽没受过专业培训，可天资聪明，到了公司设备又好，原料又多，真是如鱼得水，大显神通。永兴公司得了汤英，如同捡了个金娃娃，生产上去了，产品畅销了，全公司上上下下见了汤英没一个不跷大拇指的。
　　黄旋风见汤英这样能干，也打心眼儿里往外透着高兴。每天早晨送汤英上班，傍晚再开车来接。汤英一见他，嘴巴就闭不住，把听到的、见到的新鲜事全告诉他，小嘴“巴巴巴巴”就像开了机关枪。
　　有一天，黄旋风按时来接汤英，汤英不在，公司的秘书小史笑着对他说:“黄师傅，汤技师现在正跟几个外商谈生意，然后还要参加宴会和舞会，请你晚上九点到宾馆去接她。”黄旋风点点头，开车走了。
　　到快九点时，黄旋风开车来到宴会厅门口，小史已等在那儿，黄旋风问道:“散了没有?”
　　小史朝里努努嘴说:“正跳着呢，汤技师让你进去坐坐。怎么样，黄师傅，咱俩也去跳几圈?”说着一伸胳膊来挽黄旋风。
　　黄旋风吓得往后退了三尺，连声说:“不行，不行，我一跳那玩意儿就崴脚脖子。”
　　小史笑了笑，就领他进了舞厅，给他找了个座位，又递过几个易拉罐饮料，便去找伴跳舞了。
　　黄旋风望望舞厅那灯光一个劲儿地忽闪，乐队一个个摇头晃脑地奏着闹哄哄的曲子，不知怎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不停地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寻找汤英。
　　忽然他发现全场跳舞的人全停了下来，上百双眼睛全盯住继续在跳的一对男女。这两人身子紧贴着身子，跳得那么轻松自如，简直要飞起来了。乐队仿佛也比刚才卖力气了，黄旋风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四起，那跳舞的一男一女拉着手像演员谢幕似的向众人微微点头微笑。黄旋风这才看清，这对跳舞跳得最出色的人，竟是自己的妻子和古得柏。他冷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妻子穿着华丽的新装，满脸春色，显得年轻漂亮，那个古得柏也是一团英气又不失阳刚之美。黄旋风直看得眼里冒火，额上青筋直跳，不由地嘟囔着:真***像一对儿!
　　人们众星捧月地围着汤英和古得柏，热烈激动地谈个不休，而黄旋风却被扔在一边，没人理睬。黄旋风心头涌起一股既苦又酸的味儿，他忍受不了，猛地拉开一罐饮料，一仰脖子倒入口中，一甩手把空罐扔在地上，又气呼呼地“扑”一脚把罐踩瘪，转身夺门而出，钻进自己卡车的司机室里，生起闷气来。
　　不知何时，汤英已进了驾驶室，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不进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儿?”
　　黄旋风一声不吭，冷着脸儿，一踩油门，开车走了。
　　更叫黄旋风气恼的是，今天汤英不像往日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车子刚出县城，她竟靠在他身上睡着了。黄旋风气恼.加醋意，趁着天黑车少，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像飞一样跑起来。跑了一段路，他突然来个猛一刹车，汤英一个趔趄，头“砰”地撞在车窗上，她惊叫一声，睁开双眼，十分纳闷地四下看看。
　　黄旋风见汤英额头上磕出个紫色的大血泡来，一下心疼了，他把汤英搂在怀里，使劲地亲吻着伤处，心疼地说:“都怨.....”
　　不过打这以后，黄旋风注意起妻子的行动来了，他发现汤英有两个明显的变化。一个是特别着意打扮化妆，还随身带着一个镶着小镜的盒盒，不时打开照照、抹抹的。还有一个就是话里话外总忘不了捎上古得柏，不是夸他有文化、有头脑、能干手巧，就是说他的趣闻乐事，说得黄旋风直皱眉头。
　　最让黄旋风心烦的是，每个星期天，古得柏总要开着摩托车来他家，每回都捎来一大堆好吃的东西。而且他每拿出一件，汤英就叫一声好，每品一口，汤英就喊一声香， 古得柏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黄旋风看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举起巴掌把他臭揍一顿 。
　　又是一个星期天，刚吃过午饭，有个村民登门求黄旋风帮他车土豆去县城，黄旋风推却不了，只好同他去了县城。等到黄旋风开车回到家门口一停车，一眼看到古得柏那辆崭新耀眼的摩托车停在门前，顿时一股酸水直冲嗓门。他气呼呼地“啪”锁上车门，跨着大步“噔噔噔”几步走到自家门前，“砰”猛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只见汤英和古得柏正并肩坐在床上，两人见黄旋风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吓得一下站了起来。黄旋风见汤英头发有些蓬乱，脸上红扑扑的，而古得柏额头上冒着冷汗，两眼不知往哪儿看好了。
　　看到这情形，黄旋风火直往上蹿，他板着脸，理也没理他们，走过去猛地拉开冰箱，抓起一瓶饮料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一甩手“叭”把瓶子摔得粉碎。
　　他这一摔，吓得汤英和古得柏脸色大变。古得柏连招呼也不敢和黄旋风打，拔脚就走。汤英想送又不敢送，忙提起扫帚把破玻璃扫了，而后赔着笑脸对黄旋风说:“累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不用，饱了!”黄旋风没好气地说。
　　汤英也不再说，动手做起饭来。从进门到吃饭、睡觉，黄旋风板着脸、撅着嘴、皱着眉，一句话也没说。汤英说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也不再找钉子碰了，吃完饭，洗了脸，悄悄地脱了衣服，躺在黄旋风身边，老实得像只小猫似的，一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黄旋风望着屋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心里好似倒海翻江一样，只要一闭眼，古得柏就笑眯眯地出现在他眼前，好像还挑逗似的问他:“大哥，汤英爱你吗?”是啊，黄旋风也在问自己:汤英爱我吗?凭心而论，自从两人成亲后，汤英对自己真是体贴人微，百依百顺。她去搞服装，成了公司的技师，一月收入好几百，地位也变了，可她对自己还是那么一团火，只可惜出了古得柏。
　　他一出现，就有把汤英从自己身边夺走的危险。汤英一见到这个风流的小伙子，就是一脸笑，他一个星期不来，她就急得像掉了魂似的。唉!好好的小日子，却进来这个楔子!莫非他就是人们说的“老三”? 一想到老三这个第三者的代名词，黄旋风就来火，就大骂那些第三者应该挨刀剐枪崩!他马上又想到刚才两人吓得那副样子，疑心更大:他俩见自己发脾气，就吓成这样，分明是心里有鬼嘛!
　　黄旋风越想越烦，越想越躁，翻了个身，听到身边汤英微微的鼾声，叹道:唉，我心里烦，你却睡得这么甜。你到底爱谁呢?
　　4、微笑的杀机
　　黄旋风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后下定决心要把古得柏从自己的生活中清洗出去。他觉得不好直截了当地提出不让汤英领古得柏来自己家。
　　这办法太蠢了，得想个不漏汤不跑气的万全之策。他虽不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谋士一类人物，但脑瓜子毕竟好使，很快就制定了作战方案，分两步走:第一，从即日起对汤英百般疼爱，对古得柏格外热情，先迷惑住他们;第二，千方百计、百计千方找古得柏的毛病，特别是生活作风上的，让他在汤英心里臭起来。
　　方案制定之后，他烦躁的心情一下开朗多了。再说汤英和古得柏，自从那天黄旋风摔瓶子之后，一连好几个星期天古得柏都没敢来。汤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心里总惦记着他，盼望他来，可又怕见黄旋风那难看的脸色，心里感到闷闷不乐。
　　有一天，她走进办公室，突然见古得柏一人在淌眼泪，她大吃一惊，赶忙问:“出了啥事啦?”
　　古得柏摇摇头，长叹一声走了。
　　汤英感到惊愕、奇怪，自从当了服装公司技师后，她一直处于亢奋欢乐之中，总感到古得柏对工作、对她热得像团火。可现在仔细想想，她也曾几次发现他的脸上出现过阴影，有时呆呆发怔，有时摇头叹息，似乎有什么难言的心事。是啥心事呢?
　　几个星期后，古得柏再也抑制不住，他不由自主地骑上摩托来找汤英，当他忐忑不安地踏进汤英的家门时，出乎他意料，黄旋风竟笑脸相迎。打这以后，次次如此，亲得胜过兄弟，有时还主动和古得柏喝上两盅。
　　热酒下肚，话也多了，两人有时竟说得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慢慢的，古得柏不仅觉得汤英是他的好朋友，就连黄旋风也成了他的莫逆之交。汤英呢，见他俩成了好朋友，一颗石头落了地，她感激丈夫明理大度，她心中的阴影也一扫而光。
　　一个星期天，古得柏照例来汤英家，一阵闲扯之后，三人便共进晚餐。不料天突然变了，一时间风雨大作，直到半夜，雨还不见小。古得柏想走走不了，汤英想留他过夜，又怕黄旋风不乐意。这时候，黄旋风望望天色，打开冰箱取出一只烧鸡，又打开一瓶“剑南春”，对古得柏说:“兄弟，这是老天留人呀，干脆咱哥俩来个一醉方休，等明儿个天亮雨停了，咱们再一块儿进城，怎么样?”
　　听这话，汤英和古得柏好比六月天喝了一碗冰冻酸梅汤，心里舒服多了，当下三人重新人座，对灯畅饮。
　　不知不觉两三个小时过去，三人全喝得晕晕乎乎了，古得柏把自己的提包打开，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对汤英说:“这是上回从友谊商店买的金.....金戒指，本想过几天给你，为你过...生日，可我等不了了，今儿个给...你吧。”汤英听了不由得一激灵，生怕黄旋风生气发火，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可黄旋风听了哈哈一笑，说:“汤英，你这人怎么不痛快，既然是得柏兄弟好心给你，不接就是打人家的脸。”
　　汤英听了，这才伸手去拿。打开一看，惊奇地说:“这是哪国的戒指，怎么戴呀?”
　　古得柏眯着醉眼看了看，说:“啊，我拿错了。”说着一把抓过盒子丢进提包，又换了一个大小、形状、颜色差不多的新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只金光闪闪的足金戒指。
　　汤英取出来放在灯前仔细一看，欣喜地戴在手上，问黄旋风和古得柏:“好看吗?”
　　两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好看，好看极了。”
　　汤英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又伸着手对古得柏说:“喂，刚才那件宝贝是留给谁的?让我看看。”
　　古得柏连连摆手道:“别看了，没什么稀罕的。
　　谁知他越不让看，汤英越是要看。不知怎么，醉醺醺的古得柏突然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又勾起汤英心中的疑问，也引起黄旋风的注意，他猜测内中必有原因，便盯着古得柏审视了一会，突然“啪”一拍桌子说:“古老弟，我是真心对你，.....不够意思。”
　　古得柏惊得抬起泪眼问:“我、我哪点对不起大哥啦?”“刚才那玩意儿大不了是个炸弹，看看....有什么?”“不是....”
　　“算了，让看也不看了!”
　　“大哥，您听我说。”古得柏万般无奈，也是酒后少了把门的，便说了那件东西的来历。
　　原来古得柏老家在离县城百里以外一个小镇上，中学来县中读书，六六年古得柏正好十五岁，参加了红卫兵。有一次，他和同伙抄了一个人的家，又参与狠狠打了那家主人一顿。不料那家主人上吊自杀了。
　　临送火葬场时，古得柏见他右手紧握着拳头，时好奇，乍着胆子去掰，可怎么也掰不开。他见死者双眼不闭，就说:“我知道你死得冤，一定有东西想交给你儿子，你给我吧，我一定转交。 ”说完又去掰他的手。
　　这回果然掰开了，原来那人手里握着一块直径一公分、高两公分的石头印章，上边雕着一只凤凰，翅膀上有好几块红斑点。这时有人来了，古得柏就赶忙把印章收起来，又从院子的乱物中找出一个盒子把印章装好。后来听说那人的妻子、儿子被轰到乡下去了，不久他也下乡了，直到去年才回城办了永兴服装公司。如今事业发达了，钱也有了，可就是因为印章的事儿骗过死人，这桩心事儿一直未了，每每提起，就胆战心惊。
　　说到这里，他取出那个盒子，掀开盖说:“你们看，就是这个印章。”汤英见是一块小石头，凤凰刻得倒蛮好看，可这东西值什么钱，有啥可犯愁的，随手递给了黄旋风。
　　在刚才古得柏讲述往事时，黄旋风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拳头握得紧紧的，上下牙咬得“格格”直响。现在他接过印章一看，双眼圆睁，差点儿晕了过去。原来这印章不是寻常物件，乃是他黄家传家之宝一鸡血凤凰章。
　　这鸡血石印章不仅价格比黄金高出几倍，更主要的是，此物传到他父亲手中已是第七代了，不想浩劫中人亡物失。今日重睹旧物，怎能不激动万分。而眼前这个古得柏竟就是当年抄家、逼死父亲的仇人之一!
　　这时，汤英和古得柏都是一副带着醉意似睡非睡地趴在桌上，黄旋风悄悄走进厨房，取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来到古得柏面前，心中说道:姓古的，不是我容不得你，中国人自古以来最难忍的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想不到你一人欠下我黄家两笔账，我再不杀你就白披人皮了!
　　说着他双手高举菜刀，猛地往下砍去。就在刀刃快要碰到古得柏的脖子时，他的手猛然收住了。他意识到，这样的报仇方法是愚蠢的，法律也容不得他，还落得个法盲登报、上电视广播，闹得人人都知道这乌七八糟的事，我死也不得安宁，还是先忍着，得想个万全之策。于是，他又悄悄地把菜刀放回了厨房。
　　第二天，天明雨停。黄旋风头一个醒来，煮了一锅挂面，然后像啥事也没发生似的叫醒汤英和古得柏吃了早餐。古得柏当然不知其中缘故，临出门时，他取出那个装有鸡血石印章的盒子，双手递给黄旋风，言词恳切地说:“大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兄弟也就请你多帮忙了，请大哥替兄弟保存这印章。”黄旋风双眉一跳，接了过来。
　　古得柏接着说:“大哥祖祖辈辈在县城，如今又是司机，交际广，我想请大哥帮我寻找印章主人的儿子。”
　　“姓什么?叫什么?"
　　“全不知道。
　　“你为什么还要找他?”
　　“唉....”古得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欠了人家一笔账，多少年来常常梦中惊醒。不还了这印章，我死难安心，此外我还....”
　　黄旋风没想到古得柏为此事如此难过，忙问:“还什么?”
　　“我还准备了一点儿钱，作为补偿。这样我的心才平静些。”古得柏说着又掏出一个存折，上面有五千元钱。
　　黄旋风说:“你这样做也许对。’
　　“我只能如此了。存折也放在大哥这儿吧!日后一起送给那印章主人的儿子，可他在哪儿?”
　　黄旋风想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他忍住了，一声不吭，地从古得柏手中接过存折。
　　这一天上午十点多钟，黄旋风进城送货。车子开到霞光道，突然看见古得柏从一家理发厅出来，一看他那身打扮和那新理的头，实在招引人。黄旋风不禁多了个心眼儿:他打扮这么漂亮，上哪儿?是不是还有相好的，我得跟着看看。如果真有，我把情况摸准了，回去告诉汤英，汤英准得跟他断交。这么一想，黄旋风找个地方停了车，便悄悄地跟在古得柏的身后。
　　走了大约一百米，只见古得柏进了一家食品店，黄旋风就躲在对面的电线杆后留神观看。过了一会，就见古得柏买了两盒点心，几袋麦乳精，又继续往前走。黄旋风想:这一定是去看人了，就继续盯梢。只见古得柏走到一条叫玉柱巷的小胡同停下，又回过头左右前后看看，然后进了巷子。黄旋风跟到巷子口，偷偷往巷里一瞧，见古得柏在巷子里慢吞吞地走到一个门前，没有敲门，径直进去了。
　　黄旋风紧跨几步，走到那门前，一看门牌，是玉柱巷十四号。他记下门牌，又过七八个门号，闪身躲在一棵大树下，目不转睛地盯住十四号的大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古得柏独自一人空着双手走出来，带上门，转身往霞光道方向走去。黄旋风见他出了巷子，才快步来到十四号门前，用手轻轻一推，门开了，他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长满了荒草。院内只有两间小房，东边一间已破旧不堪，西边一间略微像点样儿。黄旋风走到跟前听了听，没什么动静，就咳了一声，问道:“谁在里边?”没人应声。又问了一句，才听见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问:“谁呀?”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扶着墙走了出来。
　　老太太大概有七十来岁，弯着腰，翻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让人一眼看出不是失明就是视力极弱。黄旋风眼珠转了几转，回头看看没人，小声说道:“我是派出所的。”
　　“啊，派出所的。”老太太摇着头说，“我一个孤老婆子，你们来干什么?”
　　“您认识不认识古得柏这个人?”老太太一听，脸上马上露出一丝微笑，说:“认识，怎么不认识。他是个大好人哪!”
　　“您说具体点儿。”
　　老太太慢慢地坐在门槛上，用赞叹的口气说:“我是个孤老婆子，有一回上街捡菜叶摔了大跟斗，正好碰到古得柏，这好心的小伙子就把我背回家来。打那以后，他就三天两头儿来照看我，刚才还给我送来不少吃的。不信你看，就在屋里。”
　　黄旋风从老太太身边迈了过去，见刚才古得柏买的东西果然都放在屋里一张破桌子上。他四下看看，屋里不会再有别人，也不会是古得柏私会情人之处，看来冤枉他了。
　　老太太见黄旋风不说话，就说:“这孩子也是个怪人，有一天，他平白无故地说他欠了人家的账，说不定哪天就让人杀了。真是的，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呢!”
　　听了这话，黄旋风身上像挨了一拳。看看可怜的老太太，他的心在翻腾:她需要古得柏照顾，我要是报了仇，等于害死两个人呀!他就问老太太:“您为什么不去敬老院呀?”
　　“嗨，”老太太说，“我有两个儿子，可他们一个也不愿来照顾我.....”
　　黄旋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他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老太太。
　　5、空前的复仇
　　从老太太家出来，黄旋风似乎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他承认今天的古得柏不同当年，他在默默地做着好事，来洗刷荒唐年代所造的孽。
　　可一想到他对汤英的黏糊，汤英对他的热情，妒火又蹿了上来。这小子居然爱上人家的媳妇，夺妻之恨，奇耻大辱，这个仇一定得报!怎么报呢?这天夜里，黄旋风一夜没合眼，想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好办法。他仔细安排了系统的行动计划。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他也曾想到小院里那个可怜的老太太，也曾想饶了古得柏，稀里糊涂地过日子算了。可他似乎又听见古得柏笑着对他说:“大哥，把汤英让给我吧!这样你一个人痛苦，否则三个人全不幸福。”“呸!”他使劲儿啐了一口。
　　这时，躺在他身边的汤英翻了个身。他想起了往日的恩爱，深情地抚摸着汤英那柔嫩的肩膀，眼眶里禁不住泪水涟涟。可一想到古得柏，心又狠了:***，我保不住，也不让你得到!他带着真挚的爱吻吻汤英，用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英我也是为了你，以后你再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切吧!不过我和古得柏的仇恨你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普天下除了我谁也不会知道，大家都认为是一次事故.....
　　第二天，他借口要给汤英过生日，特地约了古得柏，说要接他去自己家。下午三点，黄旋风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接古得柏上车。今天，古得柏显然是经过一番修饰，衣服笔挺，小脸溜光，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提包。
　　黄旋风开着车问他:“又买什么好东西?”
　　古得柏随手拉开提包，指着里边一叠一叠的票券说:“买的奖券。
　　“有奖储蓄?”
　　“不，是***福利基金会的。”
　　“听说头奖一万元呢。”
　　“是。”
　　“你买了多少张?”
　　“五百张。’
　　“想中头奖?”“不是...”
　　车子开出县城，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忽然古得柏发现方向不对，就问:“你这是往哪儿开?”
　　黄旋风抬了抬左手，说:“时间不早了，我怕汤英在家等着着急，咱们抄个近道儿。”
　　古得柏吓了一跳，问:“走小鬼脸?”
　　黄旋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留神点!”
　　“放心吧!”黄旋风一板一眼回答，“一切都不会错的。”说着开足马力朝石鹅山开去，车子飞快，带起一溜黄烟，黄旋风真是名不虚传。
　　原来，黄旋风的计划就是借接古得柏的机会走小鬼脸，把车子开下悬崖，与古得柏同归于尽。此刻，他双手握住方向盘，心里对自己这辆心爱的车说道:“伙计，好几年了，咱们谁也对得起谁，今儿个咱们就要一道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你不会有意见吧?”
　　不一会，车子开上了石鹅山，顺着带子似的盘山公路逶迤向上，刹那间那熟悉的县城田野都展现在眼前，大地像一幅织锦，美丽迷人。不知怎的黄旋风的眼睛湿了，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古得柏，见他正拉开提包，取出那一叠一叠的奖券，不解地问:“你干什么?还没摇奖呢。”
　　古得柏笑了笑说:‘‘摇奖?从买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去得。大哥，你说这里面至少得有三奖四奖吧?”
　　黄旋风不假思索地说:“我看说不定有个头奖。”
　　古得柏点点头没说什么，而是慢慢地把奖券的捆儿拆开，又伸手摇下车门玻璃，一扬手把奖券全部扔了出去。顿时，五百张奖券像五百只蝴蝶，在山谷中翩翩起舞。
　　古得柏这一举动大出黄旋风的意料，他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为***做点儿事，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一点儿。大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恐怕活不长了。大哥，万一我出了事儿，你一定要找到那印章主人的儿子，把钱和印章都给他..”古得柏说着竟双手捂住脸儿，“呜呜”哭了起来。
　　这时，车已开到小鬼脸上， 黄旋风的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古得柏一边是高耸人云的石壁。黄旋风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本能地猛朝外打，车子发疯似的飞驰，一切都不能挽回了，顶多用上两秒钟，黄旋风的复仇计划就完成了，他和自己的仇人都将粉身碎骨，他可以问心无愧地到天国去见他的父母了。
　　可就在这短得不能再短的一刹那，黄旋风的脑海里一下子再现了许多图像:古得柏提着礼品走进玉柱巷十四号，孤苦伶仃的老太太伸着双手接过古得柏的馈赠;汤英和古得柏翩翩起舞;古得柏双手捧着印章和存折向自己倾诉衷肠;汤英和古得柏拉着手向众人微笑;古得柏把五百张奖券抛向山谷....
　　黄旋风的心猛地收缩成一团，他蓦地清醒了，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自己心胸狭窄，算不了男子汉，古得柏已经有了悔过之意，为什么不饶恕他?父亲的惨死不是我们两家的私仇，而是民族悲剧的一个缩影，为什么还要无限度延续下去?
　　黄旋风觉得车身已在倾斜，左前轮已经悬空。快似疾风闪电，他和他的仇人将各自带着忏悔去见上帝了。这时他觉得两膀添了一股神力，仿佛不是大脑支配，而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使他用电流一样的速度打开了古得柏身边的车门，猛力把他推了出去。几乎与此同时，他的车像一头冲缺罗网的困兽，轰隆隆”滚下了小鬼.....
　　古得柏被摔得头晕眼花，挣扎着爬到悬崖边，往下一看，只见一缕青烟从山谷底冉冉飘起。他心如刀绞，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大哥!大哥!黄旋风!黄旋风! ....你在哪儿.....”
　　（原载于《故事会》198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