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落的忒修斯之船 | 机械比格犬是否会梦到赛博玉腰奴?」
碧穹为暮色所侵,眺目北瞻,松梢一痕月,云雀披春雪,序为花朝的肇端,而我于此不合时宜地思及某位宗系姑母的名姓,“松梢月”。行舟南徙时,我尝夜枕沂水,梦晤紫掖,翻览松牋钩沉,梦觉谶言,西州的菟丝重将昭彰蓬户的荣光。
朔风摽落琅琊万点绛蕊,堕入富埒陶白的汴梁烟海。蓬莱仙阙下,有玉颜飞霞,罗绮香霭,而我于彼处,譬如群芳仙葩之中一株细烟萝,落落寡合。遂垂眸凝住老梅虬枝,借以遮掩迥异的瞳色,恍若如此,便可令幽微滋长的非议再少一寸。
雪压梅瘦,堕玉沾鬓。纤珪拂英,籍此细勘——方氏生得长眉娟妍,悬珠绵嬛,许是虚幻障目,我总将她柔媚泓澈的烟眸错认作一双弯刀。
“故里寻常如旧,迭嬗只在人心——”十载风刀镵刻,蔻女的泪箸早已淬濿成犀锐的冰刃,“如若您还记得彼地的冬是如何严酷,大抵不会再有肖想与贪恋。”
春将携无名的哀婉覆焘为冬所烧掇的盖壤,汴都的浮华将抟易故土的逝梦,令讳名图莎的宿世成为销殄的梦魇。所谓无法亸避的驻春,业如母亲喻称的忒修斯之船,已经在蜕濯与悛替之中失落了它本身。
庭有陂塘冰蕤。信掷珠饵,群鲤咸集,濛漪荡汩,如风吹皱翠縠。
“其实春日并不会逝去,譬如潺溪结冰后仍旧会流淌。凛冬的蛰伏,只为令它更鲜明而已。”
梅枝驻跸眉梢,阻隔方氏的注目。玉笋挼细蕊,浸染上丹蔻的颜色,娇如椿芽。
“倘或您听过来自西方的某个故事...”轻忽地一笑,“这个故事太长——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何以留住同一个春呢?”
以未干的痕渍叩握她雪白的指尖,殷红一点,譬如梅花的烙纹。
“有朝一日,也许您会想要探悉故事的结尾。”
碧纱笼月,令姗姗迟赴的春愈料峭。“今岁的春好冷。”像极章武十三年,琅琊辞别我的旧春。于是喃喃地,重叙昔畴尝诉与覆雪的谶语,“汴都的冬同样严酷,自以为去向南地,实则不过是同一个春天......的确。”
崔后坚如石雕金塑的慈悲宝相终于在梦兰与葬花的重荷下侵蚀出细微的裂痕,凤袍已不堪作抵御寒悚的胄甲;而无冕的燕王妃身披金缕玉衣长眠梓棺,恍若菱镜未尝破、棠钗不曾折。所谓邦畿千里最尊贵的女人们,脆弱得恍若一豆灯烛,存灭盛衰似乎只在帝王齿息一呼,意念一转间。我只觉得无趣。借天光微蒙,窥向方氏眼底的密文。
“如若珍兽鞣制的黼裘和金线织就的羽裳都不足以御寒......该怎样捱过漫无际涯的冷呢?”
太早,总是太早......不论是谈论似至未至的春,还是一袭周庇侵轧的衣。
无端地,我想要翦碎衔珠的螭龙,打碎幽咽的哀声,撕碎恸悼的诗文——惠仁太子的死亡彰宣前朝极乐的先声,我以为贵妃的夙殒亦将揭明本朝幻焰的帷幕,如今观之,惟有执掌过青宫的骏骨才堪点燃国朝的炬火。
我大抵是在发疯,可春日凶猛,本身就使人发疯。冬天与春天的界限是瓦解。尚早的春终会驻跸,奖掖它虔诚的信徒。
“无妨,我的耐心尚还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