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对。【兰膏明烛下，笼罩于心头的疑焰愈发炽烈，我在自言自呓。】
【圣因寺和尚们的晚课诵经声，低沉又绵长，像弥陀梦中的轻涛，白天那位须长瘦劲的老方丈说，此地能歇歧路中念潮的滋生，能给人带来深刻的思考，解答表象所不能洞察的问题（我本不信），可今晚，我当真得到了一些，身在其中极难有的启发。我将砚席上叠放的一摞文书移开，让现下所有的“功成”全都暂且搁置，我严重地怀疑，我们肉眼能见两浙的深潭，底下应还有巨浪，巨浪中当有蛟龙和鲸鲵。】
此番场私缉查，进展太过顺利——看似是一桩确凿无疑的事实，可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出去一击重拳，却打在了无关紧要处。
2
【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白石莲花的壁画缠绕四周，我剔起一盏佛前的油灯，不算虔诚地去参其里法门。西天和经卷里，当真有能使歧路人重返正轨的奥秘么。一星的微焰映照在我们之间，诸多疑团仍在扑朔着，真相只会愈听愈怅恍，让人不断怀疑。】
【爱新觉罗孝鼎正在陈述一件完全的事实，铁证如山的，不容置疑的，却引发我强烈的不信赖。】
【这座甜美的柔波、璀璨的财富组成的杭州城，充满了太多墨写的谎言，官吏，商贾，是利用相成，还是两斗皆仇。张朝京的名字再度出现，引得面上浮出极为不满的表情。】
又是他，打从我们一行进入杭州，此人便在相机诱导，居心难测。
3
不错，场私是一大痼弊。【颇为赞同地点首，又作出格外苦恼的神态。我们的两浙之行，至今业有数月，但受着地域的阻碍，缉私进展委实太慢了些，心底不得不叹息：来龙斗不过地头蛇。难免会觉得恼火，可恼火又是最无用、最低劣的情绪。不知此刻的德世库，是否会有和我一样的无奈，心里深垒着窝囊气，——但他风轻云淡的语调（在我看来）透露出的，是一种持续的，坚韧的探求，全不似我这般不沉着、不冷静。】
【我应当向他学习。】各盐池内外之水陆，很该增设几道卡隘，【于是我亦学其轻飘飘的口吻，说着生硬的话】且每卡皆要设置督查，谁也别想偷越。
德世库，你觉得呢？
4
法之所嬉，政之所废。但凡各司准绳严明，令行禁止，两浙鹾私亦不至今日这番情形。【热诚地往下讲道】你这办法极好，掣验大使便是引盐入市前，最后一岗哨位的士兵。【换一种形容：便是浙盐防私最后一道护城的墙，他必定得是一位“孤臣”，一位具有坚定信念和不可摧的意志力的，独立的臣】
【想及此，我又不禁开始担忧】
那这掣验大使，亦要从盐运司委派么，并非我对运司持有偏见，只是，会不会不太妥当呢？
5
【他能谅解我的寡薄与多疑，或从某一角度而言，我们是同一类人。】
【是以略略地感到些安慰，亦无需再追究他如何想，唯有最后的答案，才是我所在意的。抬掌从泼黛挼蓝的文书中，抽出一叠缥色宣纸，砚是昆仑山顶石，墨是临川叠曲流，提笔凿源，取墨泉蘸得饱满，笔法端正地落下一列字：两浙盐法章程。又觉不妥，复改为：两浙鹾法改良之刍议。】
自抚标拣选，想来亦得便宜。【抬首望向孝鼎】盐法志向来是由督抚所修，咱们不便插手，不若先纂一封刍议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