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_____Only For Cissie
-景姗.金钟云-
-背景音乐:吉田亚纪子-白雪-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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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有限的二十年记忆里,她只搬过一次家。从一个海边,搬到了另一个海边。
她刚刚过完二十岁生日,以十岁作为一半的分界线。十岁以前,她家对面便是一片广阔的观光海,经常有汽艇停在沙滩边。海滩上竖着整齐的白色遮阳棚,沙子细腻柔软,远海颜色渐渐加深,是一幅美丽的渐变色画。但那个时候,她是很讨厌海的,那份永不停歇的嘈杂和喧嚣。
——就连海都有了灰色的阴影。
——那样壮美无垠的海,她却看不见银色的海鱼。
十岁以后,她搬家了。从城市的北边搬到了南边,那是一排临海别墅,绛红色的墙砖和米白色的屋顶。从她的房间窗户向外看,是黄棕色的巨大礁石,长年累月的海浪冲刷,磨去了它尖锐的棱角,露出了平滑的浅棕色内层。螺旋状的花纹攀附在礁石的顶端。
这片海没有什么人走动,偶尔会有临近别墅的老人牵手在沙滩上散步。爸爸见不得她一个人在家里闷着,也就常常带她出去在沙滩上或者礁石上吹海风,咸咸的气味扫了她满面,海鸟的叫声盘旋在海面以上。
这里的海静谧得很,可以听见海声、风声、雨声。独独缺了属于人的狂欢。
心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明白这登在心尖上的变化是什么。心灵渐渐找到了依托,再复杂的波澜都会归于平静。闭上眼睛,远天淡白的云朵仿佛罩了一只美丽的海妖,唱着人类听不懂的词句,和着海潮的调子,时时起伏,引着过往的船只触礁或是被卷进漩涡。
渐行渐远。
她喜欢上这片海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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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怎么不高兴麽?」
爸爸陪着景姗坐在沿海的礁石上,上方的公路车来车往,偶尔会有碎石掉落在她的身旁。随手捡起一块,用力掷进了海里。看不见海花,瞬间就湮没在黛蓝色的幕布下。远方海天一线,绵延在尽头半现的小岛周围。
这些,在她的眼里通通都变成了大块大块的模糊色,天地间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个色块,重重叠叠没有轮廓。
「爸,我的眼睛现在越来越差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直直的想要摸到最上方的天空。可是浅淡的皮肤色缓缓地融进了上方的色块,再也看不见。猛地把手抽回来,她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身上。她现在确实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离得再近,看见的也只是刺着毛边的大致形态。
「爸,我觉得我已经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吧,多少年所做的梦都是这样,一片黑暗。空洞的瞳孔漫散的焦距,无数次梦见自己处在黑暗的混沌中,无论怎样触摸都是没有实感的空间断层。她看不见前方的光亮也看不见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剩下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多可怕的梦。
——这个梦跟了她这么多年,终于要实现了麽。
「没事的,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爸爸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经历了二十年光阴的手,依旧是几年前那般大小。因为眼疾,家里也不会让她做什么事情,所以拿手白净细嫩地就如同少女一样。她把右手附上了爸爸的手背,已经半百的手是那么粗糙,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到那是怎样的一种颜色,苍老如同树皮一般的棕褐色。
她欠爸爸的,远不止这一双手而已。
她的妈妈在生完她之后就因旧疾而去世了。可以说是她爸爸一手把她拉扯大,她家很富有,爸爸是公司的老板,在经济界翻手为天覆手为雨。这本该如日中天的时光却因为她眼疾突发以至于戛然而止。很没有道理的,她眼睛视力开始越来越差。
爸爸为她奔波的路程,大概可以环绕地球几周还多了。她不是没有听过父亲的叹息,从那越来越多的香烟蒂就可以看出来。家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世界各地的医生好像都被爸爸请过来了。
无果而终,不是麽。
「爸,不要再治我的眼睛了。没用的。」
「景姗,相信我,爸爸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连爸爸你都有点儿不确定了,已经明白,没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