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天湖边,宇文凌沧负手缓步,在经过一片竹林时,却驻足侧首,神情肃穆地向着竹林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低喃的一句,在出口之时却被刚起的风吹散了踪迹。宇文凌沧抿了抿双唇,恢复淡然,继续前行。
形成九天湖的是一条天然瀑布,碧落宫从凤凰山脚移居山巅后,这瀑布便被起名为“天渊”。
就在离瀑布不远处,一座石亭筑在湖面的中心,石亭四周垂挂刺绣了火红枫叶飘零的白纱,在风中飘舞的瞬间,或许会被瀑布落下时溅起的水花沾湿,但这一切都依然影响不了从石亭里飘散而出的绕梁之乐。
一袭绯色长裙的雪枫蓝,端坐在石凳上,纤纤十指翻飞于七弦之上,从右肩到左边腰部,镶金银丝绣的展翼凤凰乖顺地伏在圆润的肩背上,随着雪枫蓝柔软舞动的手臂,凤凰亦似有翱翔之姿。相比衣着的华丽,雪枫蓝的三千青丝,却只以一支普通的玉簪松散地挽起,露出称不上绝色的容貌,却有着一份高贵淡雅的气质。十多年的江湖纷争,留给雪枫蓝的不是沧桑而是强大。这位碧落宫主,是继上一任武林盟主凤凰圣君后的又一传奇。
那指间的韵律,仿若一场漫天红枫于天地间徘徊旋转的枫叶雨,壮丽却悲伤。在旋舞的枫叶间,宇文凌沧看到了自己最钟爱的一抹身影,伸手碰触时,却只捉到了一手的虚幻无边。自瞬间的梦中清醒,宇文凌沧自嘲般勾起唇角,低低发出一声叹息。于他来说,他也许能够懂得,雪枫蓝于琴韵里传达的心情。
传闻雪枫蓝的“落无声”,以琴弦化作利剑,七弦齐鸣,便是她操控天下的修罗之音。
但此时此地,她束缚的终究是她自己的心。
琴弦在弹拨间愈发的激烈,宇文凌沧担忧的神色明显地刻画在紧皱在一起的,英挺的双眉上。在他有所动作之际,有别于“落无声”的另一张古琴,拨弄出一声声清脆而剔透的音色,像在刚才那场雨里突然撑开的一把伞,减缓了红枫凌厉的旋转,让其悠然地飘落于尘土。二琴合奏,韵律上的绝然不同,但始终无法妨碍后者对“落无声”若有若无的牵引。
就在宇文凌沧疑惑是谁的琴音能够牵制“落无声”时,被吹拂至半空的白纱缓缓垂落,雪枫蓝一侧的身影也随之显露出来,那是一位舞勺之年的少年。
绸缎般的银色长发用黑色的发带高高地束起,发带末端还系着两个小铃铛,剪裁高贵合身的红黑华服包裹着少年纤细的身材,上头刺绣的繁花让他有了一股魅惑世人的气质。在少年舞动的指尖下,赫然就是方才牵制着“落无声”的那张古琴的琴弦。
二琴的最后一个韵调在湖面上掀起一个小小的涟漪后散去,拂过耳鬓的风夹带着一股不属于此地的气息,少年侧首望向湖岸边。宇文凌沧在对上少年视线时,心头上狠狠的一颤,一个最尊贵的称呼几乎要冲破他的唇齿间。少年那一双暗紫的丹凤眼,弧度优美的唇线,几乎都要与那一个人重叠起来。
雪枫蓝在放开琴弦那刻起便闭目养神,好一会才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于女子来说稍嫌冷漠的双眉,在看到湖边宇文凌沧的身影后,染上了一丝温度。
“凌沧大哥,你来了。”雪枫蓝优雅朝宇文凌沧微微一笑,宇文凌沧才回过神来,恭敬地向雪枫蓝行礼,然后倾身跃起,脚尖快速移动轻点湖面,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湖中心的石亭上,“宫主万福。这位是……”
“这位一定是宇文叔叔了。”未等雪枫蓝有所回应,少年便站起身来,对宇文凌沧乖巧地行礼,“瑞瑶见过宇文叔叔,宇文叔叔好。”少年再次抬头的瞬间,那纯真明媚的笑容几乎要晃花了宇文凌沧的双眸。
瑞瑶?难怪与那一位大人如此相像。似乎察觉到少年身份的宇文凌沧立刻反应过来回礼,“在下宇文凌沧,少宫主万安。”
“咦?宇文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娘亲的孩儿?”瑞瑶对于宇文凌沧的称谓倍感惊讶。雪枫蓝微微一笑,缓缓道,“你的宇文叔叔观察力可是天下无双,怎会被你这么个小毛头给糊弄呢。”
“宫主言重了。少宫主气质过人,如此出众,当然莫过于被‘凤隐’选作为继任者的瑞瑶少宫主了。”
“宇文叔叔,你知道‘凤隐’?”此时的瑞瑶褪去了方才奏琴时的那份深不可测,回到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纯真调皮,听闻宇文凌沧熟悉他最近拥有的“凤隐”,便如小孩子般拽着宇文凌沧的衣袖,那双暗紫的凤眸里水灵灵,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丽。
“瑶儿,别淘气了,你这样会让凌沧大哥困扰的。”雪枫蓝把瑞瑶拉进怀里,让他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可是娘亲,我想知道,您又不告诉我。”瑞瑶鼓着双腮,可爱的模样让雪枫蓝宠溺地亲吻着他娇嫩的面颊。
“在下略懂一二,如若少宫主对其渊源有所兴趣,在下定必竭尽所能。”宇文凌沧在雪枫蓝为难的神色下,向瑞瑶许下诺言。
“那真是要麻烦凌沧大哥了。瑶儿,我和凌沧大哥还有些事要说,你自己去玩吧。”
得到宇文凌沧的诺言,瑞瑶欢快地跑到宇文凌沧的身前道谢。“娘亲,宇文叔叔,那瑞瑶告退了。”瑞瑶转身轻轻跃起,双臂微张,双脚就仿若踩踏着湖面的风,像一只斑斓的蝴蝶,稳稳地停在了湖岸上。
“少宫主……和圣君真像……”
雪枫蓝对上宇文凌沧赞叹的眼神,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