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景仁宫
佟佳明琧 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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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一役缴上来不少贡物,其中景仁宫转赠了万岁爷赐下来的蜜瓜,只单留着那碧玉大盘中的佛手玩弄。佛手形态若玉,微有淡香气,与狎邪多用茉莉之香比简直君子。明琧彼时正半卧在罗汉床上歇息,不时也亲着护甲拣起个佛手放在鼻下嗅。万岁爷曾笑称,“瞧这没出息的样子,两个佛手便惯了她了。”那时她还是康贵人,只好装模作样地请个吉祥回这赐下之言,“奴才今日随爷巡猎,闻惯了膻味儿,自然要讨些赐下。”此后这佛手便好似入了景仁宫常例,再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明琧已作了新妇多日了,诸人的敬奉,就连小德子、小桂子打的千儿……她都隐隐觉着,仿佛是在与故去的佟佳氏,而并非与她叩拜。佟半朝,这是底下人混叫的。她生在市井,又怎的不知道?万岁爷信重佟佳氏,又待她远胜禁中诸人。人人都说,小佟佳氏是可与爷随意调笑,走宫议诗词书画,行猎时纵马仅差一头的。景仁宫底下两位阿哥业已长成,受信重几乎仅此储君,人人都说:康嫔日后富贵可保啦。
小桂子言今日是四阿哥携新格格入见,康嫔复泛起关乎镜女的一些只言片语,或只离散归于混沌。毕竟她已入禁中,再不能独自居处,也再不能念“鸟宿池边树”。还未伤春悲秋罢,内监言:“四阿哥到——”便见得胤禛入殿颔首请安,“额娘万安。”他甚至长明琧两岁,不过这“母子”二人除谨守礼法外倒肖似友人,并不很难为情。一旁的蓉儿此时上了茶水,那壶中烧得泛起青色的泡沫来,又随着壶口倾斜而下。“平身,还未贺四阿哥新婚之喜。”
胤禛眼见得这喜色照人,竟不似平常作出一派“闲人”模样。他府上虽业已有了几位侍奉的格格并福晋、侧福晋,由今看来却是待镜女比别个不同。这也是意料之中,而明琧端详其神色,起了些笑影罢眸光又暗了下去一时鼻息暗凝。不便于人前现其情状,方拟出些笑意来应,“郭络罗氏的格格已送到内大臣府了,想来不多时就……”她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忽来了一句,“这马奶茶是极好的,前儿个你皇阿玛赐下的酥油茶额娘给你送到府上了,可用了没有?”
见此一言,四阿哥何等聪慧?并不多思虑似的恭谢道,“儿臣府上已有妻妾,便不劳额娘费心了。至于那酥油茶,自然是极好的。只旁人不知,倒像是儿臣虚长了恁大年岁,还日日叫额娘挂心呢。”康嫔徐徐笑起来,摆手叫他坐下,“这叫什么话,哪个当额娘的不为儿子思虑?前些个与了你弟弟一对儿美妾,可不要吃味额娘偏心才是。听你八弟说,近来新造狮子园不是?”见他面色稍有动容,便改口道,“罢了罢了,改日再谈此事,便先去偏殿候着罢。”
镜女来见,内监一般无二唱名,都晓得这是景仁宫亦是四阿哥心尖尖上的贵人,恭敬地迎了进来又赐绣墩。“平身罢。”康嫔讲罢,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又说,“元格格,入府一切可都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