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点糕饼已然有了些心得，如今又对食材的雕花起了些兴趣，原本，若是不为陪着衔珠姐姐，我要么会去墨池阁，要么就选金石之物，学个刻章的本事，往后闲来无事给自己刻个闲章，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坐在随安室最为安静偏僻的角落，拿着小小的刻刀，企图在眼前的瓜果皮上雕出精美的纹路，我用学来的画艺先在瓜皮上勾勒了轮廓，一朵算不得繁琐的宝相花，如今用刀雕琢，实在是耗神至极。）
（通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却也明白了，原来珍馐美味不单单是好吃的味道，美观的外表，甚至还需得在装盘点缀上下功夫。瓜皮是脆的，力度要稳要匀，我已经刻坏了好几块，若是这个再不成，今日就打算歇下，明日再说。）
（垂首用功时，突然发觉光线被遮了点，全神贯注时不愿抬头，只是蹙眉嘟囔）挡着亮了。

宫内重华再开，已是时隔多年之后了，遥想那时，美食珍馐，插花造景，金石文玩，我已记不得最后到底学了哪些，而唯有美食珍馐深得我心，一直念念不忘。
还曾记得藏珑的小龙虾造型的面点，也不知这么多年做成了没，或许是曾经的记忆难忘，方才会心思一动，择了助教一职来打发时间。
闲暇之余，便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漱芳斋门外，熟悉的景色令自己瞬间所有的记忆回笼，视线落向不远处，只见一道陌生的小身影正在刻苦努力着，抬头望了一眼屋檐外的天色，步子一转，朝里面走去，恰好听见了小帝姬的一声嘟囔。
“你这是在…研究满清十大酷刑？唔，让我猜猜…”
说着，我摩挲着下颚，一副探究模样，弯腰打量着眼前这面目全非的瓜皮来。
“啊，我知道了，面刺，对不对？”

（正以为是随安室的宫婢，不欲多言，谁料遮挡了光亮的人居然还开口询问，顺而望了过去，见是寿献姑姑，立马起了身见礼问安）给姑姑请安。
（出宫立府的长公主平日也是在宫廷筵席或是慈宁宫问安时能遇见，我能记得住几位姑姑的模样，却并未想过诸位不住在宫里的姑姑们能记住这么多小帝姬都是谁，是以应答时很是乖顺地自报身份）
怀庄实在练习瓜面上的雕花，想雕个镂空的宝相花，正好可以装盘点缀。就是...（想着姑姑方才的疑惑，此时才面露羞赧，垂首抚过额角的碎发）刚刚开始学，有些四不像，姑姑可别笑话怀庄，比起前几个，这个可能...已经算好点的了。
（前几个莫说是成花形了，还没下几刀就被自己刻烂或是压垮，已经都被青蒲收拾丢掉，省得叫人瞧见。）

小帝姬福身正欲行礼，抬手微微虚扶，示意她不必多礼，视线落在那雕刻了一半的瓜皮上，闻其言，倒是心下叹道，现如今连嗣辈都这般勤奋，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为何学这般难的？”
说着，我指了指那把小刀，一脸十分嫌弃麻烦的模样，这瓜皮本就难刻，也难怪她会耗时许久，若是放在从前，自己怕是早就跑路了。
“或许，你可以换一把趁手的刀。”
提出此意，是看在她手上那把看似十分钝的刺刀多少有些笨重，视线落向四周，寻了把细一些的递给她，坐在她身侧缓缓道
“雕花在于巧劲，瓜皮太硬，或许你可以换一些软些的，譬如萝卜之类的。”

因为原本对重华宫的金石文玩也有些兴趣，但相熟的姊妹来了随安室，就与她作了伴。后来发觉这以瓜果雕花的技法或许与刻章之类的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就凑趣学了学。而且听闻旧俗里，七夕时节，民间尚有女子乞巧，将瓜果雕刻成奇花异鸟或是于瓜皮之上浮雕纹样，谓之花瓜，怀庄觉着这些听起来都很有趣，既然有女傅来教，正巧学学看。
（听着寿献姑姑的话，回眸望了眼案上的小刀与瓜皮，眨眨眼恍然言道）我还想着，在瓜皮上浮雕，如同宣纸上作画，或许会比将瓜果直接雕成各种形态会简单些呢。不过听姑姑这么一说，好像也是那么回事，怪不得我总是不成，已经雕坏了好几块。
（寿献姑姑同我一般长于内廷，重华宫习艺之事自也经历过，抬眸看着姑姑有些好奇）
姑姑小的时候，也来随安室习过技艺吗？

寿献喜美食，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择了多期的美食珍馐课，且收获颇丰，其中便有慢慢的茶酥，那是自己学得最娴熟的一道糕点，至于其他，便再无涉猎了。
而闻其所言，心下倒觉得是个勤快的主儿，这光是雕花便要费上半日光景，倘若是一些飞禽走兽，那更是需得好些时日方才有所成效，此等费时费力的玩意儿，向来不是寿献会去涉猎的事。
“怀庄手巧，我看这轮廓已隐约有了些许模样，现下只需…唔…这儿，再削得薄一些，便有了花的形状了。”
我凑近了去瞧，指尖指着瓜面的另一侧说道，一边坐在了她身侧，笑着提起从前。
“我从前只会去做一些糕点，唯一一次做的不同的，还是在堆绣山烤羊腿那一回。”

怀庄其实不擅此道，也是想着既然不擅长就更得学，而且重华宫开了这样的课业，学起来总归是有用的。
（听着寿献姑姑的指教，侧眸望着瓜皮仔细观瞧，确实有了些新的体悟，忙点头应道）谢姑姑指教，待会儿我就再试试，主要是我手劲控制得不好，或轻或重还没拿捏到其中的巧劲儿，想来多练练，许是可以熟能生巧。
（寿献姑姑说起旧事，亦是觉得生于内廷的帝姬，年幼的时光差别并不是很大，顺着话头笑着）怀庄第一回尝试做糕点的时候，险些将厨房给掀了，做出来的炸糕像黑炭，如今在女傅的指导下尚能有些拿得出来的糕饼饽饽，也算是小有所成。
（只是姑姑所说堆绣山烤羊腿倒是引起我几分兴致，疑惑问道）堆绣山那儿还能烤羊腿？不会灼着御园里的花草？

从前年少时，总归是个不守规矩的公主，在其他皇嗣被自己母妃耳提面命不许贪欢要为未来做打算时，我正在堆绣山的琥珀旁丢石子，而本该对我严加管教的那位，整日正忙着缅怀我那逝去的长姐，自是看不上我这处处不受管教的逆女，于是这一来二去地，堆绣山反倒成了我平日里常去之地。
：怎么不能，爬至最高处，有一处空地，需得经过一座凉亭，那儿因地处高处，故而生长不了太过名贵的花草，多半是自生自灭的野花野草，烧也就烧了吧。
说起那回的烤羊腿，还真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又听她初次下厨的经历，倒是比在这刻瓜要来得有意思，柔荑撑着下颚，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那你现在会些什么？八珍糕？桂花糕？

原还有这样的说法，怀庄还是头回听说呢。
（嘴上这般应着，心里却想，既然姑姑们尚能在年幼时在堆秀山烤羊腿，那这个事情若是说给衔珠姐姐和桑桑听，岂不是二人也会生出想要试一试的念头。当着姑姑的面自是不会再在此事上多言，聆闻姑姑询问，弯眉笑道）
八珍糕，桂花糕，我如今也都会了。这些糕饼倒是还好，就是有些需得做出花样的果子饽饽还不太行，上锅之前模样还好好的，蒸熟之后便变得歪七扭八。不过能从什么都不通，到今日这个地步，怀庄倒也心满意足，毕竟这庖厨之艺学来不过是打发时日，灶上的事，往后也不会事事亲为。

从前我不服管教，母妃希望我做什么，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心中总想着从未与我有过片刻母爱的人又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于是在她再三要求我学一学那金石文玩或是算学天文的课时，我当着她的面儿，大步流星地朝着稽古斋…旁边的随安室走去。
结果可想而知，那个人的体罚也着实没有什么新意，但也因为如此，我反倒对本该是随意选择的美食珍馐起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这门课，除了埋头苦学，并无其他捷径，若是只当个兴趣，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世间千人千样，每个人皆有自己的道理，我并不能干涉她的决定，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告知她其中一些心得体会，便也就算尽了助教的义务了，而后二人相谈，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