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帷幔高悬,宁静肃穆的青石梁椽、青石窗楞、青石香炉、青石地面,加之屋内烟雾缭绕,恍惚间兰生险些就错认这是在为自己吊唁祭奠。
他想揉眼,手臂却沉重疲乏得像灌了铅,再闭上眼,却又觉得像是做了一个极漫长的梦,梦中已将生前种种尽数历看了一遍,有喜有悲,淡淡怀念中掺杂着无可奈何,然后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这是在青玉坛。
青玉坛,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南岳祝融峰西,青乌公治之——那是书中的说法,而兰生所知的青玉坛则是以人与畜生魂魄之力炼制丹药的妖邪门派……碰巧,也是少恭所在的门派。
呵、他不禁暗笑自己痴,直到了这时候还当这是巧合么?那个人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害死二姐、害死木头脸的娘、又以无辜之人作要挟要害死木头脸,时至今日自己与他已是分道扬镳、势不两立,难道还要自欺欺人当这是“巧合”么?
“小兰,你醒了。”疑问的措辞陈述的语句,说话人静静地掀开炉盖添了香料,又静静地盖上盖子将视线投向这边,安安静静,以至于一开始兰生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少……欧阳少恭?!”兰生是花了大力气爬起来,无限的疲累充斥着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像是不用腾翔术、单纯凭双手双脚爬过了一座山。
“大战在即,此时交会敌人总是不好的,可是小兰,我还是想见你,有些话我想与你单独说。”他走来,笑容依旧,言语温宛,像极了每每笑谈时的春风拂面,然而此时兰生却要提醒自己,他是敌人,不共戴天。
“你害死二姐,我与你无话可说!方兰生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他愤而别过脸,借此便可不去看那熟悉到恨不能可入骨髓的口鼻眉眼。
“原谅?你真是误会了小兰,我何曾企及过你的原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研习佛法也该懂得,人生在世总是苦过于乐,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所说、所想、所做、所为、所用、所弃、所喜、所怨、所忧、所虑,皆为心志所发,我替他们抹杀了这些世间苦痛,从此便再没有喜怒哀乐,使之成为永恒极乐,他们都应谢我,你也当谢我。”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那些都是混淆视听胡说八道!我只要二姐像从前一样能说能笑能揪着耳朵训斥我不思进取,我只要木头脸不用死大家都不用死,我们还能聚在桃花谷种菜养花喂猫钓鱼,我只要……”他捂住耳朵大声反驳,佛法不是这样,天意也不是这样,何况他只是一个小人物,逆天之举太过远大,根本与他无关,他不想听什么大道理也不想践行什么大道义,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或许仗剑江湖或许红袖添香或许粗茶淡饭,但绝不要有谁离开,何况这离开还包括死。
“小兰你……到底还是孩子气。你所说的于你而言再平凡不过,于我却难过登天,所以也无须多言了。”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香,他不无遗憾摇摇头,站起身,整衣振袖,而后取来了平素常弹的古琴。
(继续码字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