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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训极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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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3-08-18 00:59回复
    【贵妃陷入午后短暂的休憩,意味着属于日升的忙碌终于结束,我与少焉迎来一段清闲的光阴。若换作平日,还可去往无极阁中与广公主对弈一番,然而前日的檀木匣子打破了这样的惯例,显然无极阁已经不适合踏足。怔怔地倚在廊下,眸波漫向面前摆放的花盆,有些出神。】
    【绿莺歌在它的季节里开得正盛。内务府的人向来乖觉,务必让景阳宫四时有花,是而在春日时他们会移栽照殿红。但无论他们如何精心栽培,都比不过滇地太华寺的红英覆树。想想也奇怪:世人爱称绿菊为绿牡丹,但山茶分明更似牡丹。太华寺,云南,水青......膺间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绵软的云,有湿的雨水,有空的云海,它们无所顾忌地翻腾,聚集,最后涌成酸涩的水雾。】
    【其实平素不会想这么多的,怪宫外迟迟不至的书信,怪那个檀木匣子,怪好心的广公主,怪热河草原上亮得惊人的那只眼,怪那只横空而出的鹰隼。不,最该怪的是我自己。假如时时刻刻想念着云南的太华寺,为什么要路远迢迢地回京,又为什么把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在冰冷的红墙内,还有谁能明白繁复的心绪——噢!景宁馆。不禁忆起一双清透的瞳眸。】
    【于是简单向宫女嘱咐后,我提着步子徐徐迈出景阳宫,预备往永寿宫去。可方跨出门槛,绣履就堪堪顿在原地,盖因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那袭身影,尤其是他立刻直视过来的眼神。鬼使神差间,领会到了他的意图。草原上的红日永不沉落,它甚至奔我而来。】
    王爷,您在等我?
    【平静地跨出门槛,走近他的身边,仰头看向他。理应向他福身行礼,毕竟作为女官的周伏山从未出过纰漏。但偏偏身子未动,面色如常地开口,仿佛这是一场早早定好的相约。】


    IP属地:四川2楼2023-08-22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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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隧正如锈迹斑斑的朱红铁块,被云刃戮下干涸的血粒,往死寂的土地上砸,透过荒废的珠帘,我看着照慈那双颓丧气馁的眼睛,反而能更清晰地窥探到从周伏山心口剥落下来的断片。】
      【我没有问一向矜倔的幼妹“为何”,纵使手背伏胀着愠怒的青脉,这种忿聩的怒意还没有冲昏我的头脑,额角的震颤究竟来自什么?我于回想中反复咀嚼她在原野上的身影,这种美保持着高贵的无效和疏离,无法通过任何人的转述抹去,我需要当面交给她一次,觉罗王胤刻进骨髓的偏执已经成为一种罪愆,和遗憾一样,永远不会消泯。】
      【我的灵魂和血液里共存着两个死敌,它们被爱新觉罗的血液痛打出狼性,一个活着,一个受苦。我站在垂花门后注视着,判断着,伺机埋伏着,犹如过去任何一次狩猎。正是纯洁高尚的情愫激发出难堪的、自负的执念,追逐猎物才让僧吉谟新生愉悦。】
      【在我听到愈渐接近的跫音时,热河草原的气味回到鼻息,土地下的夔鼓似乎随着被门拱割裂的天光敲奏,一寸一寸,震响在健康而愠怒胸膛。她不该拒绝,我准许她再做一次慎重的考量。】
      “伏山女官。”
      【我仍然不会称呼她的姓氏,从虚伪而简单的步骤里省略掉她刻意捏造的隔阂。略微垂头,看到她浮动的襟摆,稳稳伫立的绣履。在看重的,爱的人面前,无法隐瞒和掩饰我的诉求,我的欲念。】
      “我很久没有入宫问安,今日拜谒额娘后,从无极阁过来。”
      【特意点出怀广,果然见她清瘦的肩头微微颤了须臾,自由,野蛮,强悍的目光仍然紧紧追随着她。】
      “你过去不曾受过很贵重的礼物,是么?”


      IP属地:上海3楼2023-08-28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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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在。
        【阳乌再度从红色的宫墙后升起,适才酸涩的云海还来不及降下雨露,明晃晃的日头就将它消弭在炽烈的金色中。在他唤出我的名字后,没有一刻迟疑,依然用无比沉稳的声音回答他,但这绝不是恭敬。甚而在说完后稍稍抬了抬雪颔,方瞳添了冷沁沉沉如深海,固执地撑起蝴蝶骨,站如抱节君,配以平静无波的神色,用淡漠的姿态与他无形对峙着。】
        【他说得很是直白,一如他托广公主转赠的那个匣子。想及被断然拒绝的那只玉镯,那是少年人沉甸甸的心意,即便非我所愿,依旧不能不震动。是以冷淡的容色稍有松动,正欲开口解释,他的下半句话紧随其后。就在这一瞬间,眸中的深海赫然生了火光,浮出鲜明的愠色,反唇道】
        王爷识得家父,他为官是否清廉,您应当很清楚。
        【或许我该晓得觉罗氏骨子里的高傲。他们习惯强硬的掠夺,将它称作征服;钟爱强硬的施舍,将它称作恩赐。他的父辈将我的姑姑们关在这座奢华的牢笼中,以陈旧繁复的教条规训着她们,断绝她们对于自由与未来的遐想。就连我的亲生妹妹也掉进了觉罗氏的陷阱,灵巧的羽翼被束住,一颗心上下起伏着。难道想要逃离爱新觉罗,是一种罪过吗?难道因为他想给,我就必须带着受宠若惊的神情,诚惶诚恐地想「要」吗——】
        奴婢读过书,知道「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所以不敢受王爷的大礼。


        IP属地:四川4楼2023-08-31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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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意逐渐被她的声音麻痹,光染上一种新鲜的稻草灰的色泽,扫在她的眉崖下面。那对眼睛燎了火,正带着我不能理解但乐见的傲气,依稀联想到热河万树园里熊熊的篝火亮色,火焰里强烈的、孤标的朱红让人晕眩。】
          【我反应了很一会,才接受她又一次拒绝王孙的馈赠。用她周家女儿应有的姿影,应有的自矜,我竟然接纳了她用以维持这种强势的底气,怒气也奇怪地消散——或许从见到她开始,“送礼”已经成为可有可无的借口。】
          【我低下头,走得更近,看不见她藏匿在回纹袖里的手腕,无从判断那个地方是否已经有累赘的占领。周伏山坚冽的气势让我有一瞬间的无师自通:她不臣服于蛮横的权威,但无法拒绝柔韧的坚持。狩猎也是要换方法的,我合格地想到。我的好伴读周哭曾经说,不喜欢我对视的目光,周伏山却敢迎着目光回绝。】
          【散了眉壑里的阴翳,反倒笑了起来。】
          “民实大人是我的老师,他的教导,我十分清楚。女官不愧是老师的女儿,把他的脾气秉性,承了九分。”
          【没有让开道路,僧吉谟的身影已经围裹了眼前人。】“但有的礼物,不象征‘功禄’和‘赏赐’,它只代表一种喜好。伏山女官,这份礼,是因为我的喜欢才送出,就好像在热河平原上,我想帮你,所以拉住马的辔绳。”
          “收下它,会让谁产生误解吗?”


          IP属地:上海6楼2023-09-07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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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父亲时他笑了起来,鹰眸中的锐气消散开来,反添了几分从容。老师,教导......这些字眼落到耳中引得我更加心烦意乱。他分明是故意的,他在用师徒的事实提醒我,我与他之间有着断不掉的联系。这份联系始于帝王的旨意,像一根无限绵长的线,将我们的关系放置于广阔的时间长河里,起点远在热河草原的偶遇之前,终点更在漫长的一生之后。】
            【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吭声,但微微起伏的胸膛诚实地宣告了当前的心绪。】
            【他站在我的面前,将我的去路严严实实地阻挡。我们正处在景阳宫的宫门,东西皆有来往的永巷,随时都会有人侧目。若他们看到这一幕,心中是否又在构想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正如他们编排我的妹妹一般。说来可笑,宸宫不养闲人,却纵容「忙人」的闲言碎语。流言是落到肌体上的暴雨梨花针,以细密的针尖夺人性命。】
            【关于这些,挡在我身前的爱新觉罗自是不会明白,也无须明白。我想,刻下的周伏山在他眼中是热河草原上被围追堵截的那只鞠球,也是木兰围场中被锁定的猎物。可即便是微小的生灵,也绝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于是半晌后,倏然抬首看向他,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的,的确如此。
            【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露出皓腕上的红绳,明明白白地展示给他看,再一次重复那日对广公主说过的话。】
            这是我一位好友亲手编织的,是我的珍爱之物。
            【拢好衣袖,旋即绣履往前一步,兀自拉近与他的距离,紧盯着那双幽深的瞳眸。二人离得这样近,足以使我看清爱新觉罗训极的脸。神色自若地与他对视,面上没有一丝怯弱。我是猎物吗,或许前一刻是罢,但从这一刻起,这场对话就该由我主导。】
            所以我不能收下王爷的手镯。承蒙错爱,愧不敢当。
            【话虽如此,面上半分愧疚都没有,自以为泾渭分明。可我多糊涂,只顾着仰首看他,却不肯往身下投掷一眼。假若我能分一点视线移去身下,我就会发觉:炎炎烈日下,我与爱新觉罗训极的影子早已痴缠在一处。】


            IP属地:四川7楼2023-09-09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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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历了颠簸而枯燥的少年时期后,我终于迎来一些自以为是的趣味。我不曾受过残酷的践踏,或是命途的凌虐,一切太过顺遂,太唾手可得,所以壮大自尊、混淆渴望,使爱新觉罗的子嗣沉迷于随心所欲。】
              【在南疆的浑河岸边,巨骊铁蹄踏过沉重的肉堤,叛军的鲜血洒在自己虎口时,忽然感受到胸腔狂热的震颤,我初生一颗沙场滋养的将心,感受到生死世界里的欲望和痛快!那是种自天穹窿顶垂直坠进深渊的快感。回到富丽而臃肿的帝都时,我畅快想起热河原野上的那道身影,属于训极的灵魂开始大肆扩张,充溢强烈的渴望:我想见到她,我想要她独属于爱新觉罗训极。倘若周伏山因此满怀感激地献身,我或许又就此扫兴,陡然煞味——她的拒绝带来刺激自尊的恼怒,也带来意料之外的,挫折的快乐。】
              “珍爱之物?”【高悬的眉宇瞬间有些失控,隐伏的青筋跳动着,似乎在鼓励主人发作。眼睛灼热发亮,看着她手腕间无比刺眼的红色,我在割断贼子首级时,他们的脖颈间也有这样一道红线——是美的,但要我亲手给予才行。】
              【“无妨,摘掉它,不就有位置了吗?”我在心里无声地笑。她很信任这位“好友”,但无论在周民实大人偶尔谈起的家长里短中,还是我特地从周哭嘴里撬来的话里,都没有这个重要的存在。】
              “伏山女官,你英媚飒爽,礼教深娴,我之心仪,又怎能用‘错爱’形容?这个词应该给你,伏山。”
              【她之心悦,才乃错爱。我声音笃定,尚有不懈耐力。】“他并不在宫中?或许也不在军营。哪旗子弟,能告诉我吗?”


              IP属地:上海8楼2023-09-17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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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我——
                【眉头深深蹙起,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浓厚的困惑。从收到那只匣子后,这个疑问就一直蕴结在心头。难道真是词赋中所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太荒谬了。即便真有这样的机缘,它又怎么会属于爱新觉罗呢。我敢打赌,假若在无极阁中我收下了那只玉镯,今日这一幕绝不会发生。】
                【他仍在锲而不舍地追问水青,那根红绳未挫伤他眸中的灼热。也许在他眼中,这根红绳与那位好友都是无足挂齿的。也是,他是堂堂大清王爷,世上还有几人能尊贵过他。纵然父亲授业与他,被他恭恭敬敬称一句老师,在他面前也不能当真摆出恩师的姿态。】
                【抬目睇他——爱新觉罗训极拥有极标准的燕颔虎颈,也如后汉书所写的那样,他是在紫禁城的金玉中长出来的天之骄子。他有野心,有欲望,只须掠夺与收藏,步伐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今日想明日,明日算余生。紫禁城是不见血的战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会磨掉所有人向往飞翔的羽翼。他与水青是截然不同的。苍山洱海诞育出水青自由而平和的灵魂,兴时在篝火边高歌热舞,怅时于草原上恣意奔腾,没有步步为营,无须小心翼翼。草原有多宽广,他心上的原野就有多广阔。与水青在一起,我才知道我想飞。】
                【所以我不喜欢紫禁城,不喜欢北京城。今生我只想做洱海边的一只白鹭,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关于这些,爱新觉罗训极一定不明白。】
                王爷,他不在宫中,不在军营,更不是八旗子弟。
                【以沉稳的姿态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他不是想知道吗,我就全部告诉他。】
                您去过云南吗?年少时我随父亲一同赴任云南,那儿的天空很蓝,天气总是很好。尤其是昆明,永远四季如春。那儿的白族人直爽热情,能歌善舞。他们是自由的,不受束缚的。我很喜欢他们。
                【抿了抿唇,语气坚定】云南是个好地方,我只想回到那里。跟我的好友——苍山洱海,度过余生。


                IP属地:四川9楼2023-09-2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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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一只不可能柔驯地伏在掌心的白鹭?我也无法说出清晰地理由。她鬓下是过去的风,眉峦结着将来的云,她羡慕自由,谁不羡慕自由?】“那天为什么是你骑马闯进鞠场,为什么是我替你控住缰绳?”
                  【无人能解答的问题,正是因机缘颠倒酩酊,才恰巧凑成了此时在斜阳下对话的两人。影子如同八肢互绞的情人,她说出来的话却恨不得刀剑一般,彻底割断从热河时牵连的情愫。我皱着眉,终于从周伏山的叙述里窥见那个白族少年,让她即使身居内闱数年也魂牵梦萦。】
                  “咸亨五年,我奉汗父圣谕,前往云南昭通府勘察铜矿,‘今来净绿水照天,游鱼鱍鱍莲田田。’云滇幻梦,逍遥自在,但不是所有地方,所有的人,都能如你所愿。”
                  【我替她哼了一首小调。】“云南五月里,渡泸之师频频丧,阿妹何时见,阿哥辞家来归了……”
                  【鬼雄悲壮的军歌,和她苍山洱海的梦幻是两个极端,我莫名相信她不会得偿所愿,彼时僧吉谟还会在她身后,注视一段深邃安详的心碎。】


                  IP属地:上海10楼2023-09-30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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