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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希亚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贴身高开叉长裙，端着高脚杯，亭亭玉立于宴会厅中央，看上去优雅又端庄。
如果忽视她努力控制着不要抽动的嘴角，那确实就和看上去的一样。
“这就是你的结婚对象？”她看着雷伊。
“他成年了吗？”
雷伊自信满满：不止成年，他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呢！
“看上去刚毕业。”
雷伊大惊失色：你看的是我老婆吗？那是他弟！
阿克希亚扶额，“我是想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在我出国的这一年里，你用什么手法给我拐来了个漂亮妹妹？”
雷伊手忙脚乱：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拐呢？那叫娶……
“少贫。”

1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也不长。
用隔壁电脑维修铺子的盖亚的话说就是：
老牛吃嫩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说谁是老牛？谁是嫩草？”
卡修斯第一个跳起来。
“你敢说布莱克老？”
“诶！不是！我是说雷伊是牛！老黄牛！”
盖亚把他呼噜到一边儿去，接着拿出他那不存在的大蒲扇，扇啊扇。
“他都三十啦，谁知道他这辈子还能找着媳妇呢？”
“你不也只比他小几个月？”
“闭嘴。”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夏夜。
雷伊无所事事地瘫在他那几米见方的小理发店里，守着因为下雨电压不稳画面时断时续的小破电视，因为省电也不想开空调，只剩下头顶上一个大风扇吱嘎吱嘎地转。
没什么顾客，门前冷落，毕竟没人愿意在下雨天出来做头发。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在理发店不一样，我也这样。”
卡修斯在旁边拆开袋薯片。
“你接着听啊。”
盖亚伸手拿了一把，接着说。
“然后女主就出现了。”
突然，门口闪过一个黑影，像鬼魅一样也没有声音，就在门口晃呀晃。
雷伊作为一个无神论者自然是不怕的，于是他拿起了扫把，慢慢挪到门后面，猛地把门拉开！
“听起来像个鬼故事。”
“别急呀！”
结果，那根本不是什么魑魅魍魉，只是一个浑身被淋湿的的学生而已。
顺带一提，这是个男生，还留着一头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
但是雷伊还是一扫把捅到了人家裤腿上，再拿起来的时候就留下了一个大水印子。
“这绝对是个鬼故事！”
卡修斯花容失色，薯片撒了一手。
“布莱克竟然没反手给他一巴掌，他好爱！”
想多了。
于是布莱克抬手就给了雷伊一下，扫把都飞了。
可是雷伊是谁？ 那可是在这片小地方扎根数个月，见过打架斗殴，见过坑蒙拐骗偷，还能安然自若在门口嗑瓜子揽客剪头发的人。
所以他也没生气，反而把布莱克拉进店里，给他翻出来了唯一一条大浴巾。
雷伊不问布莱克为什么大雨天不回家还被淋成落汤鸡，布莱克也不问雷伊为什么平白无故给门廊底下避雨的人一扫把。·············
总之，在雷伊充满母爱地（自认为）把湿漉漉的小黑猫擦干净之后，两个人蹲在店里看了一晚上欧洲杯。
“就这？”
卡修斯心疼地看着一地薯片。
“不然呢？天雷勾地火？我警告你，你哥那会儿可未成年。”
盖亚心疼地看着他的地板。
天杀的他刚拖完地。

2
这只是初遇而已，真正的认识是在第二天。
这里的认识指：交换姓名，以及布莱克用自己比雷伊一个月工资还多的零花钱主动请人喝了杯星◯克。
当然，雷伊当时还不知道布莱克是谁，不然他就不会抢着买单了。
谁让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五好青(中)年呢？
于是他诚心诚意地问面前的小孩：你以后要不要来我这剪头发？
年方十七岁，还不是很能理解面前年近三十的人的脑回路。
但布莱克教养好，他矜持地点了下头。
这直接造就了他在学校坚持不懈戴了两星期帽子说什么也不摘下来的惨痛教训，并且在日后也坚决杜绝自家老公靠近自己的头发。
这都是后话了，当时的气氛还是很和谐的，和谐到雷伊走过三个路口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的是冰美式而不是焦糖玛奇朵。
天塌了他都是甜党，让他喝美式还不如往他血管里输咖啡因。
于是他飞奔回星◯克门口，在门口的老橡树底下看见原地蹲着没动的高中生，左手拎着他那杯焦糖玛奇朵，右手在一只小猫下巴上蹭啊蹭。
天呐！ 他简直就像只小黑猫！
雷伊高呼救命，三十岁老男人的心脏砰砰跳，血压直逼140。
然后布莱克就抬起了头，向雷伊抬了下左手示意。
“拿错了啊，大叔。”
哦不，他就是只来自地狱的邪恶小猫！
雷伊受到年龄暴击，三十岁老男人的心跳停止了，血压趋近于0。
他痛苦但幸福地从小孩手里接过他的焦糖玛奇朵。
因祸得福，小孩看到他被年龄打击到之后笑得很开心，并且善良地留下了家里座机的电话，并且不怀好意地提醒到：
别随便打哦，我爸爸好可怕。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就为雷伊日后的生活打下了艰辛的底子（各种意义上）。

3
可能因为学校都在放暑假，也因为雷伊实在是闲的发慌。
布莱克整个假期每天都往那家不起眼的小理发店跑。
没客人的时候，两个人就一人占一张沙发，也不开那费电的空调，就伴随着风扇吱嘎吱嘎转悠的声音盯着那台角落里的电视机。播到什么看什么，反正两个人都不挑。穿越剧也看，悬疑剧也看，有时候放点都市爱情，布莱克就在嘈杂的男女混合吵架鸡窝里写两笔作业。
有时候稀稀拉拉来几个客人，布莱克就自觉给人家洗个头发，然后坐到前台，光明正大地看雷伊对着镜子给人修剪头发。碎头发飞的到处都是，最后还是布莱克看不下去了给收拾。但是雷伊也从不给他干活的钱，说是收留他用的午饭钱、风扇使用费和电视观看费。
于是本来就没多久的日子过的总很快，每天晚上七点半，天蒙蒙黑的时候布莱克准时准点往家走。
雷伊再三和他确认，不是因为家里人有暴力倾向或者虐待孩子之类的事情发生。
第一次问的时候他还被布莱克震惊的眼神伤到，不过那双地震的瞳孔马上就被白眼翻走了，毛刚长齐的高中生不屑地用颇具社会的语气说：
家里有饿死鬼，怎么办？
那你出来，我养你。
雷伊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三十岁的人了，嘴上好歹还是有个把门儿的，不然就要被面前这个毒舌小鬼（是的，经历一个暑假，雷伊终于认清了面前人的本质）讽刺自己不仅是牡丹还有深/柜的潜质了。
然而真正让雷伊下定决心，小小干涉一下布莱克家庭的，还是一个夏夜（同一个夏天）。
晚上忘记吃晚饭、又惨遭隔壁兄弟的约会日失去饭搭子的雷伊，饿虎扑食般猛猛冲进一家自从有了布莱克给自己做饭之后再也没去过的便利店，在货架上寻觅自己的食物。
随后就看到站在收银台后面戴着口罩、目光躲闪的男孩。
电光火石，雷伊只想到一句话：
哦吼，饿死鬼竟是我自己！
秉持着成年人的边界感和自以为是的善解人意，三十岁的理发店老板装作自己没发现面前的小朋友，付了钱就逃也似的回了自己那间破烂窄小的理发店。
他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角。
下着雨也要出的门、有点可怕的爸爸、七点半必须要回的家、深夜里独自看守的便利店。
明明在一起度过了一整个夏天，但是对方是什么人他却一无所知，虽然只是一个离成年只剩下一年的高中生。
而且更令雷伊四肢瘫软、心头沉郁的事实终于被掀开，像是面前桌子上被拆开包装的盒饭一样瘫着，即使现在不认识到问题，也只是会慢慢变凉、最终变得更难吃。
是哦，他和布莱克算什么啊？
朋友？ 相差十二岁算忘年交吗？
可是那个性格相当恶劣、却又莫名其妙善良的小鬼连句朋友都没叫过自己，最常用的称呼甚至是“喂”。
无力感从心头弥漫到四肢，最后反馈到胃。雷伊看着盒饭，在风扇吱嘎吱嘎吐出的风里把热气吹散开，紧接着是反胃感。
我和你，算什么啊。

5
俗话说，天上掉馅饼。
俗话又说，无巧不成书。
门外头的鸟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
雷伊晃晃手里布莱克的最新款手机，布莱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雷伊的柜台。
“黑社会？”
“便衣？”
小破电视里还放着今天的午间新闻，主持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小老百姓根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国际大事。
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扯着腿转了好久，吱嘎吱嘎地总算是停在了这个春暖花开地中午。
年龄差十二岁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雷伊张开胳膊，布莱克扑上去，他们抱成一团。
“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亲嘴。”
比雷伊矮半头的小孩在他肩膀上嘟囔。
“那我们就亲。”
成年人一如既往地纵容他。
布莱克仰起脸，把嘴唇扣到雷伊的嘴上，结果被对方的舌头先舔了一圈，让小孩桃花一样红的唇瓣更加水光潋滟。
雷伊张开嘴，把布莱克的舌头勾进来，像吸樱桃一样带着小巧的舌头在口腔里云翻雨覆，还顺带睁开眼瞧了下对方的睫毛。
“你以身犯法。”
布莱克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耳尖更是流溢出了晚霞般不像话，嘴巴一张一合的。
“这又不算，我还没告白呢。”
雷伊似笑非笑，其实满脑子都是：猫猫真TMD可爱！应该抱住多亲两下！不行……他明天还要上学！可是他也很想亲嘴诶……好想亲。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对彼此摸地门儿清呢？
隔壁店和雷伊一个裤裆子里长大的盖亚说不清，和布莱克从小在出租屋里睡上下铺的卡修斯也不明白。
盖亚只知道雷伊考去了赫尔卡大学的什么公安学院，读出来之后在赫尔卡的刑警队混了段日子，突然有一天跑回来说什么病退了，就在自己隔壁盘了家门脸儿做他那狗啃的理发店。
卡修斯只知道布莱克一直和街角那伙不知道算不算黑社会有关系，一开始是为了他俩不被人欺负，后来不知道怎么认了个义夫，天天给人家做饭，还拿着不少钱。
头这俩人在布莱克打工那家便利店门口遇着，一对口供，才知道不仅自己那点糗事早被兜出去了不说，自家猪是早拱了对面的猪。（当然，这两个人虽然也有着不小的年龄差，但天知道他们为什么沟通毫无障碍，雷伊和布莱克对此事也颇有微词）

6
可是，这两个人又默契地对周围人装聋作哑。
直到布莱克考上大学，张口管可怕爸爸威斯克要了五十万，干脆利落地飞去了格雷斯。
在年方二八的卡修斯都每天郁郁寡欢，跑到电子维修铺去找盖亚唠嗑的时候，隔壁店的雷伊却是又回归了遇见布莱克之前六根清净/中年颓废大叔的状态——守着他那间手艺不佳的理发店，抱着那个白天也时断时续的小电视，顶着一个被盖亚修好却依旧吱嘎吱嘎的吊扇。
“呸！”
盖亚在卡修斯又一次放学后来烦自己的时候骂出声，即使他事后绝不承认因为耽误了他和美容院老板约会。
“他现在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天天捧着手机！异地恋下蛊啊！手机蛊！”
“你可以给他种个病毒啊，你就有业绩了。”
十六岁的卡修斯拆开袋薯片。
“呸！”
盖亚破口大骂。
“我能管他要钱吗？而且这个b根本不缺钱，他当着便衣、还有他那小男友的家产！”
“嘿，他对象是我哥，家产也有我一份。”
卡修斯薯片吃的很快。
“我TMD没有！”
盖亚气急败坏。
“还有，不许在我店里吃薯片！”
大一那年寒假，雷伊终于选中一个黄道吉日，开了荤。
大一那年暑假，布莱克千里迢迢飞回来，住进了雷伊家。
大二那年寒假，雷伊终于放弃了理发，开了家咖啡店。
大二那年暑假，布莱克旁敲侧击，终于先一步求了婚。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挤在一个被窝里，手脚都挨着，汗腻腻的却不让人讨厌。
“咱们认识好久了。”
布莱克开了个头，让雷伊看着他。
“你都三十多了。”
“嫌我年纪大？嫌我不洗澡？”
雷伊笑着摸他头发。
“不是，是我觉得咱们能结婚了。”
说完话咬住雷伊的手指头，还舔了两下。
“结呗，听你的。”
雷伊翻身扑了上去。
“求婚你来，那婚礼可我来了嗷。”

7
“就完啦？”
阿克希亚看缪斯从善如流地穿上她的皮大衣，目瞪口呆。
“要不然呢？天雷勾地火？他才刚成年诶！”
缪斯话音刚落，盖亚从门外头进来，朝着她挤眉弄眼。
“我以为会更跌宕起伏一点，也没解释清楚我弟妹怎么看上的这老家伙？”
阿克希亚拍拍腿站起来。
“谁知道，雷伊说雨下得好，布莱克说风扇很吵。”
缪斯朝门口走过去。
“我都给修过了，结果那俩人又原封不动把那老风扇搬到咖啡店里去了，离谱！”
盖亚嘟囔着揽过缪斯的肩膀。
“总而言之，记得扫瓜子皮啊，姐。”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出去了，留阿克希亚一个人。
“行吧。”
还能离咋的？
“姐？要我帮忙吗？”
门外头探进来一个黑色脑袋，布莱克小声问。
“雷伊说你在这儿呢，叫你回去吃饭。”
“……挺好。”
阿克希亚摸了下和踩了高跟的自己差不多高的年轻人头毛。
“你俩挺好。”
“？”
夏天的风扇总在吱嘎吱嘎地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