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完的时候，灵襄独自在家整理旧的衣服。在衣橱的角落里，她又见到了那件天蓝
色的连衣裙。
    一件旧衣裳，有时就像夏日里你随手夹进书中的一朵小花，也许很久以后，在你不经意地翻动中，它又会
从书页中悄悄滑出。当日的娇嫩和水灵已不复存在，但总还有点颜色姿态在，作为它曾经绽放过的纪念。她
突然想起张爱玲小说中的一段话：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
点什么东西在。
    这件蓝色的、柔软的旧连衣裙印刻着她已变成标本的学生时代。
    回想起来，中学生活基本上是愉快的，一节连一节的数学课，她饶有兴致的欣赏老师画的近乎完美的抛物
线，她想：我的人生若能如此完美，多好。物理课上，磁感线就像个盘踞在黑板上的怪物，有那么多的脚，
在向我们挑衅，灵襄是很讨厌物理的。有时实在无趣，她也在下面看看小说。那时，他就坐在灵襄身后，虽
然她从不回头，却知道他的目光正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的书上。灵襄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在翻页时稍稍
停顿一下。因为她想，她的阅读速度很快，他是跟不上的。
    日子就在平淡中逝去了。她——或者说他们看完一本又一本小说，但始终没有交谈过。
    转眼到了高三，灵襄望断天涯路，却发现没有一条路自己走得了，十分彷徨。好在到底年轻，尚有跳河一
闭眼的勇气，乃向人借了全套《鹿鼎记》，大模大样地在教室里看。
    忘了是韦小宝娶到第几个老婆，在灵襄未翻页时，听见他在后面说：“该翻了，其实我也看完了。”灵襄
回过头去，两人都笑了。以后，他们开始讲话。他向她借《侠客行》的下册，因为她曾把上册带到学校来
读。“你知不知道，看了上册不看下册，感觉就像相声里的那个老头，听见楼上的小伙子扔下来一只鞋，便
整夜等着扔另一只。”
    借着这个由头，他们在高三的“兵荒马乱”中逐渐建立起了一中平和的友谊。那些小说中的幻想世界为这
种友情提供了多彩的背景。
    后来，中学时代终于定格在一张毕业照上，在照片里，灵襄穿着那件天蓝色的裙子，他后排往左数第五个
就是他模糊的笑脸。
    然而，他和她的关系，很快便从天蓝色变成粉红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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