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达图里 -----呼伦贝尔永远的夏天

           小站大其拉哈 美丽之旅从此开始
然而，这只是美好的开始。慢如老牛的列车摇晃在无边的原野里，有时都能清楚地看到摇曳的野花从容地晃过，晃过。
近二十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我们此行的终点站——图里河。
图里河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是她属下的一个林场——哈达。这两个小地方，藏在大兴安岭莽莽林海的腹地，与西南边的旅游城市额尔古纳和北边鄂温克人定居的根河相比，显得默默无闻。不过，我喜欢她们，不单单是她们给了我生命，也因为她们给了我快乐丰富的童年生活。她们就像胎记，永远都铭刻在我的精神和肉身上，无法消弭。


寂寞的图里河车站
哈达曾经是一个林场，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繁荣得像一个小镇，如今，除了林场办公楼和寥落的几户人家，就是连天的绿草和葱茏茂盛的群山了。
有人或许会把哈达与藏族表示崇敬馈赠的长长的绸带联系起来，其实，这个哈达是蒙语的音译，意思是有石头的山峰。我的同学海鹰曾特地帮我打听，又有一说是鄂伦春语，石砬子的意思。无论哪一个名字，都有石峰的影子，这正应和了哈达南山耸立的石崖。听老人讲，哈达就是以南山的形貌而命名的。父亲的老友闵叔也说，当年建林场时，在原始森林里经常会看到鄂伦春人独特的树葬遗迹。


            遥看哈达
我对哈达的这个名字满心欢喜，因为我就出生在哈达南山脚下的一栋普通的平房里。小时候，坐在窗前，抬眼一望，便看到南山耸立的石砬子。夏天，在我家硕大的菜园里，更是经常“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因此在离开的近三十年里，南山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
图里河是林业局的所在地，她还管辖着西尼奇、桔桠沟等几个林场。好像哈达是面积最大的一个林场。图里河因河而得名。在蒙古语里，意思就是清澈的河水。
大兴安岭有丰沛的水源，人们常常逐水而居，几乎每个地方的名字都离不开水。主管图里河的牙克石市就是满语“雅克萨”的转音，意思是“冲塌的河岸”，皆因牙克石的北部有很大的河湾洲渚。我小的时候，牙克石是喜桂图旗的首府，喜桂图是蒙语“有森林的地方”，这说明，早前，从牙克石开始就进入了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了。当然，我们在历史书中熟悉的雅克萨还有另外的意思：要塞。更有意思的是，主管整个内蒙古大兴安岭地区的呼伦贝尔市的名字由来。呼伦贝尔之名古已有之，它是由呼伦湖和贝尔湖而得名。呼伦湖又叫达赉湖。“呼伦”是突厥语“湖”的意思，“达赉”则是蒙语“海”的意思。从历史的纵深来看，呼伦这个名字显然更古老一些。至于贝尔湖，蒙语的意思是“雄水獭”，水獭与湖相得益彰，如鱼得水。难怪，如今的呼伦贝尔市的旅游在全国都是名声响当当的。
不过，随着森林的砍伐殆尽，林业日渐衰落。图里河小镇也逐渐衰落。年轻的一代或打工或求学而远走他乡，他们的父母，许多便随子女迁出，小镇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与热闹了。相反，我们西南方的邻居额尔古纳市却声名鹊起，俨然一个新兴的旅游城市。额尔古纳市又是一个因河得名的城市，在蒙语中，有“弯弯曲曲的河流”之意。由于其弯曲的形态颇似呈递、奉献之态，因而也有“奉献”一说。图里河显然也想步之后尘，开发其旅游资源。单从它的别名——鹤河来看，显然已经在做与成吉思汗有关的传说等文化内涵方面的准备了。


鹤河公园

鹤河公园的鹤山，与传说有关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更喜欢出生地的蒙古语本意：清澈的河水，耸立的石峰。我是一个幸福的人，出生在有山，有水，有历史，有渊源的所在。那方宝地，即便是在中国浩浩汤汤的历史上，都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 历史与传说
著名史学家翦伯赞曾在《内蒙访古》中说过，呼伦贝尔草原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出现在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游牧民族，比如：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这个摇篮里长大的，又都是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历史上的青春时代。呼伦贝尔草原既是摇篮，也是武库、粮仓和练兵场。他们利用这里优越的自然条件，繁殖自己的民族，武装自己的军队，然后，以此为出发点，由东而西，征服内蒙中西部的各个部落，或更广大的世界，展开他们历史性的活动。

成吉思汗就是在征服塔塔儿人之后，占领了呼伦贝尔草原，不到几年就统一了蒙古诸部落，他在给长春真人丘处机的诏书中骄傲地说：“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和之内为一统。”
翦老还说，如果说呼伦贝尔草原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闹市的话，那么大兴安岭就是中国历史的一个幽静的后院。层层叠叠的山岭和茂密的原始森林构成了天然屏障，使居住在森林的人们得以休养生息，养精蓄
锐。


传说大约在成吉思汗出生前两千年，北方草原上的蒙古部落与-突厥部落发生战争，蒙古部战败，惨遭杀戮，全部仅剩两男两女，他(她)们历经艰险，逃到一处人迹罕见的深山去避难。那里四周是陡峭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除有一条难以通行的羊肠小道外，别无它路。山中间是一片气候宜人、水草丰盛的草原。那个地方叫"额尔古涅昆"， "昆"，意为山坡， "额尔古涅"，意为"险峻"。那两对男女在“险峻的山坡”生息繁衍，形成纳古斯、乞颜两个血缘氏族。后来又分出更多的部落。不过，随着人口逐渐增加，久而久之，他们感到地狭人稠，拥挤不堪，而昔日的小路已被阻塞，早已无路可通。于是众人协商另谋出路，冲出峡谷。后来寻得一处熔过铁的旧矿地，他们准备了大量的煤炭木柴，宰杀了七十头牛马，剥下整张的皮做成风箱，架起煤柴，七十只风箱一起鼓风煽火，烈焰飞腾，直到岩壁熔化，一举打通了通往辽阔草原的道路。这就是著名的蒙古族祖先的化铁出山传说。
历史惊人的相似在于，两千年之后，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乞颜部落，突破局促的斡难河与额尔古纳河之间的狭小地区，挥师进入呼伦贝尔草原，并以此为跳板，征服了中原，乃至开拓出了中国历史上无与伦比的广大疆土。   
     在我的整个少年时期，“我爱你，呼伦贝尔大草原”这首歌的旋律一直陪伴着我成长。我小的时侯，哈达图里隶属于呼伦贝尔盟喜桂图旗，后来又归为额尔古纳右旗。而当时，如今的呼伦贝尔市还叫海拉尔。海拉尔河两岸长满了野韭菜，因此，海拉尔蒙语的意思就是野韭菜。关于呼伦贝尔的来历，蒙古族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美丽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居住着一个勤劳勇敢的蒙古族部落。部落中有一对情侣，女的叫呼伦，能歌善舞，才貌出众；男的叫贝尔，力大无比，能骑善射，他们和乡亲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块水草丰美的草原上。
     一天，妖魔莽古斯带领狐兵狼将杀向草原，施展弥天的妖术抢走了呼伦姑娘，吸干了草原的流水，牧草枯黄，牲畜倒毙，草原处在深重的灾难之中。
     贝尔，草原上的英雄，为了挽救草原，救出情侣呼伦姑娘，他飞马驰骋，寻找妖魔莽古斯。日以继夜的长途跋涉，使贝尔昏倒在地。幻觉中他看到呼伦姑娘因不屈服妖魔莽古斯的淫威，被莽古斯施展妖术变成了一朵沙日楞花，在风沙下受煎熬。贝尔醒后，将壶中自已舍不得喝的水浇灌了花枝，使呼伦姑娘恢复了人形，二人相见，盟誓永不分离。
莽古斯不肯罢休，又抢回了呼伦姑娘。为了挽救草原，呼伦姑娘设计智取了莽古斯头上的神珠吞下，变成烟波浩渺的湖水淹没了众小妖。这时贝尔也杀死了莽古斯。贝尔在湖边找不到呼伦姑娘，悲痛欲绝，纵身跃入湖中，顿时，山崩地裂，形成两个湖泊，一个是今天的呼伦湖，一个是贝尔湖，乌尔逊河犹如一束银色的彩带将呼伦湖和贝尔湖连在一起。湖水滋润了草原，草原又充满了生机，羊群像片片白云在蓝天上飘荡；牛、马像颗颗珍珠撒满了绿色的草原，人们为了感念他们，就把这个草原取名为呼伦贝尔。
水獭离不开湖水，贝尔离不开呼伦，这样美丽的传说，就像草原上的青草，绵绵不绝。


从瞭望塔上俯瞰图里河
我们刚到图里河，老天爷就给了一个下马威。那几天图里河的温度极其低，凌晨甚至达到三、四度，这在凉爽的东北也是相当少见的。据说有些地方还遭遇了冰雹和霜冻。
哈达图里的自然风光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得了的。以游客的眼光来看哈达图里，便觉寂寥荒凉，宛如被世界遗忘了。一个地方，让你念念不忘的原因，一定还有人的因素。而人，是风景中最美部分。


朴实的民居前总有向日葵和波斯菊的影子
后生对我的家乡一见钟情，除了风光，还有那些亲到骨子里的人们。与旷远辽阔的环境相比，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无间，纯朴自然更让他动容。


青山绿水 悠然自得
我的亲人绝大多数早已回迁老家。我们此行与哥嫂同行，也因此，嫂子的娘家也就是我们的家了。当我们见到父亲的老友闵叔时，时光仿佛凝固在二十多年前，那还是以前的闵叔，豁达，幽默。我想起多年前他去我家喝酒，带去了他亲手采的一茶缸都柿，并开玩笑地说，那是他跪着采摘的。
在我们呆在那里的十数天，闵叔定的牛奶俨然成了女儿的专供品，连他的宝贝孙子都得靠边儿站。那是女儿平生喝过的最香醇最美味的牛奶。可惜的是，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我想，他和父亲那帮老友总会在天堂相见，谈论着森林曾经带给他们的艰辛和欢乐吧。
就在刚到图里河的那一天晚上，闵叔闵婶设家宴欢迎我们。还没吃完饭，我最要好的四姐妹，明英，珠艳，海鹰，艳萍便来探望。从她们满屋搜寻的目光，我敏感地意识到：她们认不出我了！可是，我却一眼便认出她们。除了岁月在她们身上留下些微痕迹之外，她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连神态都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不禁感叹，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日益污浊的城市里，我们哪里会葆有那样纯净安然的相貌！


青山绿水 悠然自得

白云生处有人家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流连于同学们的接风酒宴中，忙得像飞转的陀螺。明英在大街上拥有一家小小的书屋，那里成了我们的联络站。很快，保山，图林，文亮这些男同学也得了消息。仅仅不到一天的功夫，保山和明英就把能联系上的同学都联系上了，他们要策划一次相隔二十六年的小学同学聚会。
这是一次怀旧之旅。
我们包了一辆中巴，保山还事先准备了锅碗瓢盆，一把大阳伞和两个大圆桌面。一切准备停当，我们一行二十多人，向我们曾经的家——哈达进发。
当车窗外纷披的树枝划过车窗时，所有的前尘往事慢慢地苏醒，我才有了回家的感觉。一时间，眼前有薄雾升起。我知道，那个让我梦牵魂绕的地方就要出现了。
可是，哈达林场已如弃世。我看到曾经成片的板房已然了无痕迹，曾经泾渭分明的道东道西衰草连绵。就连我们的学校，我们亲手铺垫的操场都无迹可寻，他们说有一丛树毛子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学校。
那些秋千，那些教室，还有那些老师，那些放学后的文艺排练，鼓号队的合奏，都哪儿去了？为什么路短了，天高了，山矮了，而人，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