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杪，我领命归长安。
管家早早候在延喜门，告知我近来李弗知郁郁寡欢。待拉住缰绳，安抚过受惊的马儿，方将目光落在楼宇错落间的公主府，才答了声，便面无神情的策马直奔公主府。
实则我心知肚明，缘因何起——
为那位离世的光王，她的兄长……又或许是李阿恕的父亲。
畴昔以翁家表兄亲近她、纵容娇惯着她，好图我的阳关道，成就无能的仕途。
偏巧这一局棋，我赌赢了。
时过境迁，冀州眼下堪称翁氏地，它寄存了我与日俱增的贪婪，亦滋养灌溉了野蛮而生的阴私。可裂缝何时生，合盖落至她领李阿恕进府的那日，教我与她相敬如宾的几载好似一个笑话，只佯作她面前的体贴夫君。
善良与宽厚从来不在我的认知里。
推门时，朔风不客气的灌入屋中，连带着软甲利刃也骇人。乍聆言，脚下步子一顿，转而朝屏风处伸臂于仕女，一壁卸下厚重的盔甲，一壁如常般应她话。
：皇帝唤我归京述职，旨意来得仓促，估摸着信使还在路上。
：再者，管家道你近来心情不佳。

“所以你是先来看我。”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一些客套虚伪的关心，充斥在李弗知与翁斐的日常里。见着他惯熟的展臂，公主只是纤指稍动指了侍女。却又在翁斐卸甲闲话，白荑伸向了他惯用的障刀。
缓缓抽出兵刃，寒芒在雪靥上一闪而过。
只听得一声轻问。
“你杀过多少人。”
李弗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引来瞬间的阒静。原本就不牢固的感情，正在加速破裂。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成为夫妻也有十载了，但像现在这样的「顽笑」一次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用猝然的咳嗽来打破这份尴尬。
侍女轻手轻脚的掩好门，长舒一口气，她是逃离了战场——可余下的人还得面对。炭火哔剥声、朔风叫门声，都不如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强。李弗知抬了抬眼，想要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
到最后，用着极为风轻云淡的口吻。
“翁斐，你已经位极人臣了。我们不如和离。”
叮。
很轻的一声，似乎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北园。
冬日里的长安是萧瑟的，所以天子移驾骊山。凛风从公主的面庞上掠过，她的双眸失神。伸手想要去碰触瓦檐下凝结的冰棱，又因遥不可及而放弃。世间大多都是得不到、放不下的。
半月前，光王死在了敦煌。
这则噩耗传来时，公主正在驱车前往大明宫的途中，和赶来京畿报信的小卒擦肩而过，因此哀伤始终笼罩在李弗知的眉眼间。年少时的情谊是无比让人珍惜的，错过更使人陷入懊恼愧疚之中，何况曾经是有情的？
一回头，李弗知撞见了甲胄未除刚从冀州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翁斐。错愕、猜忌诸多情绪上涌，唯独少了一份惊喜，好像他回来并没有什么意外。
“你不是在冀州吗。”
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不算差，只是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