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的桂月，月色也十分懂事地染就满地月华。】
【裴尚宫饮宴的功夫与兴致都不高，索性两盏淡酒浇湿衣领与袖口，充混做一个满身酒气的琼酿贪杯客，如此便少饮了些，搪下了泰半盛邀，然灵台于酒气和人声之中罕能得保清明，故而脚下旋过一桌又一桌推杯换盏的人，往殿外走——去散酒气，去赏冷月，去啜饮月色荷塘的甘醴。】
【反正，不要在这儿。】
喔——【江都公主出声儿时，裴尚宫正好饮罢手中酒盏中残留的一口，从殿中仓皇出逃的狼狈也被掩盖。】应是去后殿找吃的去了，野猫嘛，吃是第一要义。
【雪指揩了唇畔的酒渍】你吃了几盏酒？怎的不见醉？

(旧时长谈汉宫秋月，今时唐宫月亦别有风情。自宴诞于唐宫至今，也曾看过数次，还记得幼时同神观围在阿娘身侧，学那呼作白月盘，如今一晃少女亭亭，那些已然归为江都殿下心里的旧事。)
(经过花萼相辉楼今日难得的热闹，感念皇祖母慈心。但仔细辩来，那是他人的热闹，宴不过是一个参与者，也可冷眼瞧着升平之下不安惶惶。自皇耶出征以来，数月里看似一切如旧，千秋殿内皇祖母稳定人心，但几月前朝上争执不休犹在昨日，虽有喜报传来，但战事几时休，何日凯旋尚未定论。)
(但同宴并无过多干系，近日她忙于六局事宜尚难脱身。今日借由中秋宴寻到另一位躲懒的猫儿，经过秋海棠花丛，抓住了她。)“裴姐姐……”(故作甜腻的开口唤她，虽从某些缘由上宴应当叫她老师，只是这般隔了距离。但叫裴娘子或者裴尚宫，宴叫不出口，故而宴总是在她面前这般没有规矩)“我方才瞧见有只懒猫跑过来了，裴姐姐可瞧见它去哪里?”

(她身上酒气很重，但深知她并非耽于宴饮之人，大概这些气味都是假作出来的幌子。宴将跟前人上下打量一番，得出个结论来，又是说着胡话)
“噢，原是为了吃食，但外头能寻到什么吃食?一杯残酒，或者土里刨食……”
(她并不介意点出此时此景过于伤春悲秋，一人一杯浊酒，并洒在她身上的月色，无论怎么看都逃不出那悲伤二字。甚至，她下一刻口中道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也并不稀奇)
“你猜猜看，猜对了……也没奖赏。”
(宴并非好酒量，同人对饮三杯就倒，只是今日疲于推杯换盏，借着近来事多滴酒未沾，哪里会醉呢。)

公主不历民间疾苦，想来也不会知道——【似醉似痴的笑了笑】饥一顿饱一顿的野猫总会把曾得到的又一时半刻吃不完的食物刨坑埋起来，等寻不到新的食物了，在寻着气味刨出来吃。
【若只是一两天，埋下去的食物还不开始腐烂，便也罢了。有些食物直至腐糜再被刨食，便是知道已不可食，猫儿也是仅此一份果腹的餐食，大快朵颐之后再论会否因此牵涉生死。故而掩肉埋骨的匿食，是幸是不幸，也一眼明了。】
【江都公主养尊处优惯了，从来不需要顾虑这些，也愿她永远不必顾虑。】
我不猜，你现下能口齿清明，已是答案。我也从来不抱着答案问答案——
【话至此】江都公主，若我本来也不想讨赏呢？

“那你呢，你可曾瞧过——”
(她乐意装作醉汉，我亦不点破。她出身世族高门，宫中有上辈庇佑，背后有门庭照拂，她说我未知疾苦，那她不也是如此。听她如此絮絮叨叨，偏首看她，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自然，除却裴昔刻意的醉态，她什么也没看到。)
“那它是个蠢的，只靠着四处搜寻搜不到在吃剩下的，饥一顿饱一顿的。”
“它应该学会抢夺，寻不到就抢。这样就不必盯着那些腐物，只图老天赏饭吃。”
(江都殿下生于富贵，但前有榜样，她亦想试试自己的本事。所以掠夺，是常有的，不对，唐宫之内，谁没有野心呢。)
“那你想要什么?”

“它应该学会抢夺，寻不到就抢。这样就不必盯着那些腐物，只图老天赏饭吃。”
【她似是极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将她杀伐果决的野心曝露无疑，一瞬间裴尚宫了悟她为何虽已执拜师礼，却从不肯脱口那一句师父——荆棘血路里杀红眼的虎，若然不能抑制住它的暴虐，它是不肯臣服的。】
【裴尚宫喟叹一句】我说了，我从来不抱着答案问答案。
【她虽行拜师礼，但从骨子里从未认可过娇娇的裴尚宫能有何处之长可为女师，不过是被礼法规矩固囿，她能佯装亲密唤出的裴姐姐便已是最后让步。】
我为历朝女官修史撰记，不曾亲见的诸位芳华，已将平生踪迹尽数落于我笔下——虽非亲历，胜似亲历。江都公主，你觉得呢？
【裴尚宫从薄凉月色里试图捕捉到一丝来自江都公主的共情】或者，您觉得野猫本该在这里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呢？
——倒不是我妄揣上意，只是想知道，公主是准备豢养，还是——？

“可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生于宫中贵为帝女，从某些方面来看她做惯了高台上的决策者，在疲于看旁人唯唯诺诺应下她一切命令之后。她开始乐意将一些抒发己见的自由赠予她相熟之人，裴昔便是如此。)
(虽她名为自己的老师，但二人心里都明白，宴只是借由这个名头听听旁人的看法，毕竟尚未拥有这个名头之前，裴昔同六局内诸位女官娘子待江都殿下并无分别。)
“就刚才的问题，你想要什么，你还没告诉我确切的答案。”
(裴尚宫与成娘子主尚宫局修女官生平史，阖宫皆知，私下同神观亦谈论过此举。只是，修书所得不比亲历，亦如阿耶如何登极，从姑姑口中得来的激烈远不如亲见。况且，也不是凡事都会细细诉说。)
“原来裴姐姐的答案是这样的——”
(宴故作遗憾的喟叹一句，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圆月，须臾才接了后话)
“到底是不一样的，你，怎知他人当下心境呢?借由彤管知前史以明事理，无错。可，我，或者我们，为何不能自己书写历史。”
(庸碌一生，不如热烈的活一场。)
(至于那只偏安一隅的猫，回首凝她眼眸)“我?我从不抱着答案说答案，老师，你懂了吗?”

【与江都公主打嘴仗，裴昔从来是输家。】
【有些时候是输得心甘情愿，但泰半时候都是被江都公主气噎，需要抚拍数下心口才算纾解，再听她两句反唇相讥，人就要登时七窍生烟——故而这泰半里多数也以裴昔惜命、缄口不言为结，而江都又好似每次都很享受这样恣意撩弄的过程。】
【于是裴昔从江都意味深长的凝视里，窥见了自己如狸奴般的命运。】
江都公主即便是有过人的驭下手腕，但合该用以驱策旁人，而不是我——我的答案很简单，既是公主也没想颁赐恩赏，那我便不要了，这个心从根上就不会有，又谈何讨赏。既然不想给，那我直接就不要了。
【裴尚宫在某些场合之下的杀伐果决与江都又似是殊途同归的。】
我不过是天子泽被之下的黎庶之一，从来也不会自视甚高，我与您师生之名，本已是忝居。但我也愿意等，等公主刻意的轻慢变成心甘情愿。
【这里已不适合邀月谈心，故而裴昔先行告退，在剑拔弩张之前维持体面的风平浪静。】

【与江都公主打嘴仗，裴昔从来是输家。】
【有些时候是输得心甘情愿，但泰半时候都是被江都公主气噎，需要抚拍数下心口才算纾解，再听她两句反唇相讥，人就要登时七窍生烟——故而这泰半里多数也以裴昔惜命、缄口不言为结，而江都又好似每次都很享受这样恣意撩弄的过程。】
【于是裴昔从江都意味深长的凝视里，窥见了自己如狸奴般的命运。】
江都公主即便是有过人的驭下手腕，但合该用以驱策旁人，而不是我——我的答案很简单，既是公主也没想颁赐恩赏，那我便不要了，这个心从根上就不会有，又谈何讨赏。既然不会给，那我直接就不想要了。
【裴尚宫在某些场合之下的杀伐果决与江都又似是殊途同归的。】
我不过是天子泽被之下的黎庶之一，从来也不会自视甚高，我与您师生之名，本已是忝居。但我也愿意等，等公主刻意的轻慢变成心甘情愿。
【这里已不适合邀月谈心，故而裴昔先行告退，在剑拔弩张之前维持体面的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