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
几声沉闷的滚雷从积云中窜流而过,我靠在一条散发着霉秽气味的死巷墙边,心知干裂了好几日的嘴唇总算是可以滋润一番了。
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高中。赴京赶考,结果却在客栈被人偷了细软,让小二像条狗似的赶了出来。我在京城本就无亲无故,谁都投靠不了,唯得仰仗着自个儿。想摆个字画摊讨生计,却也让那些街头的无赖们砸了摊子。我一个文弱书生,哪儿有力气同这些人抗衡,仅剩下的笔墨纸砚都被毁得一干二净,我滚在地上央求他们,却只换得更重的拳头。
所谓世态炎凉,只有看热闹的,竟无一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任命似的从狼藉中爬起,收拾了一下还能看的几本书,竟就这样不吃不喝地在京城街头流浪了三日。
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回想当初在乡里的私塾教书,谁不是“张先生、张先生……”地毕恭毕敬待我,可如今……却只得像个瘫子一般坐在陋巷之中等着天降甘霖,好喝点儿雨水以维系性命。
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长叹一声,我张超,莫非真是要客死异乡?
一抹鹅黄色的衣角出现在视线之中,我仰望,尚未看清来人的模样,手中却被塞了一锭银子。
“拿着吧。”
他的声音清亮柔和甚是动听,但我却不由得怒火中烧。
这人,竟是将我当做乞丐了么?
忍着怒气,强撑起身子用仅剩的力气站得笔直,将银两掷回那人怀里:“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然而这时我才发现,那人的五官可谓钟灵毓秀,俊美中带着灵气。从身上的穿着来看,应当是富人家的少爷。
那公子也愣了一下,他的个子稍稍比我矮上一些,所以要略微抬头才能与我直视。但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盯着的感觉,实在算不得有多好,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得像是山涧流水,吸人魂魄。
“公子每次都是这般盯着素未谋面的人瞧的么?”我不知心中的慌乱从何而来,便恶声恶气道。
那人面上一红,尴尬地挪开目光,说出来的话倒是让我大吃一惊:“你生得好看,我才看的。”
我自知自己的皮相在男子中实属阴柔了些,但被同身为男儿之人这样直截了当地夸赞还是头一遭。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感觉,不是恼怒,也并非恶心,只觉心跳得厉害。
不由得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在被那群无赖踢打时就已破烂不堪,又脏又臭,也难怪被误认为乞丐,摸了摸脸颊,还是疼的,淤青应当还未消除,即使如此,也能让人夸我好看么?
忍不住想笑,却在笑出来之前,眼前一黑。只知道自己被一个怀抱接住,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内,余光瞥见一块白玉翡翠屏风,已是见所未见。
“公子醒了么?”还是那个清亮动听的嗓音,知道是此人救了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来。
“谢谢你。”除了道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身上的伤口应该清理过了,原本的脏衣服也被一套齐整的衣物所代替,神清气爽了不少,唯一的不舒服便是腹中饥饿难耐,但我又怎的好意思问别人讨白食。
“喝碗粥吧。”那人竟像是看得清我的心思,端了一碗清润的粥过来。我愣愣看着他手里的粥碗,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接受。
“你睡了我的床,穿了我的衣服,喝我一碗粥也觉得不好意思么?”那人轻佻地调笑道,“还是说,读了几年书的人,皆是如此迂腐?”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生平最烦这句话,但眼前的人虽说语气戏谑,却无恶意,只当是他生性如此。没再多说什么推辞的话,我便接过粥碗,勺子也不用,直接就着碗大口喝了起来。腹中渐渐温暖满足。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我,掩饰不住脸上的好奇。
“鄙姓张。”我放下碗,回答道,“单字一个超。”
“怎么写?”那公子依然用他那双明眸望着我。
“公子……不识字?”
我感到意外,堂堂大户人家的少爷,竟然会不认识这么简单的字。
“小时候家里穷,没钱念书。长大了……他说他养我,不需要识字。”他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而后又马上开心起来,朝我伸出手,“你教我吧。”
瞧他也有二十来岁的模样,没想到性子也如孩童般简单稚嫩,倒也难得,我笑着用食指在他掌心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似乎觉得痒了,想要将手往回缩,我起了逗弄之心,便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他爽朗地笑出声来,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