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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叫柏林寺,里面有很多合抱粗的柏树。有风的时候,老柏树浓密而深沉的响声一浪一浪,传遍校园,传进教室,使吵闹的孩子也不由得安静下来,使朗朗的读书声时而飞扬时而沉落,使得上课和下课的铃声飘忽而悠扬。
——《庙的回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3-11-16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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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我独自摇着轮椅去找那小庙。我并不明确为什么要去找它,也许只是为了找回童年的某种感觉?总之,我忽然想念起庙,想念起庙堂的屋檐、石阶、门廊,月夜下庙院的幽静与空荒,香烟细细地飘升,然后破碎。我想念起庙的形式。我由衷地想念那令人犹豫的音乐,也许是那样的犹豫,终于符合了我的已经不太年轻的生命。然而,其实,我并不是多么喜欢那样的音乐。那音乐,想一想也依然令人压抑、惶恐、胆战心惊。但以我已经走过的岁月,我不由得回想,不由得眺望,不由得从那音乐的压力之中听见另一种存在了。我并不喜欢它,譬如不能像喜欢生一样地喜欢死。但是要有它。人的心中,先天就埋藏了对它的响应。响应,什么样的响应呢?在我,(这个生性愚顽的孩子!)那永远不会是成就圆满的欣喜,恰恰相反,是残缺明确地显露。眺望越是美好,越是看见自己的丑弱;越是无边,越看到限制。神在何处?以我的愚顽,怎么也想像不出一个无苦无忧的极乐之地。设若确有那样的极乐之地,设若有福的人果真到了那里,然后呢?我总是这样想:然后再往哪儿去呢?心如死水还是再有什么心愿?无论再往哪儿去吧,都说明此地并非圆满。丑弱的人和圆满的神之间,是信者永远的路。这样,我听见,那犹豫的音乐是提醒着一件事:此岸永远是残缺的,否则彼岸就要坍塌。这大约就是佛之慈悲的那一个“悲”字吧。慈呢,便是在这一条无尽无休的路上行走,所要有的持念。
    没有了庙的时代结束了。紧跟着,另一个时代到来了,风风火火。北京城内外的一些有名的寺庙相继修葺一新,重新开放。但那更像是寺庙变成公园的开始,人们到那儿去多是游览,于是要收门票,票价不菲。香火重新旺盛起来,但是有些异样。人们大把大把地烧香,整簇整簇的香投入香炉,火光熊熊,烟气熏蒸,人们衷心地跪拜,祈求升迁,祈求福寿,消灾避难,财运亨通……倘今生难为,可于来世兑现,总之祈求佛祖全面的优待。庙,消失多年,回来时已经是一个极为现实的地方了,再没有什么犹豫。
    一九九六年春天,我坐了八九个小时飞机,到了很远的地方,地球另一面,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天傍晚,会议结束,我和妻子在街上走,一阵钟声把我们引进了一座小教堂(庙)。那儿有很多教堂,清澈的阳光里总能听见飘扬的钟声。那钟声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座教堂,我站在院子里,最多两岁,刚刚从虚无中睁开眼睛,尚未见到外面的世界先就听见了它的声音,清朗、悠远、沉稳,仿佛响自天上。此钟声是否彼钟声?当然,我知道,中间隔了八千公里并四十几年。我和妻子走进那小教堂,在那儿拍照,大声说笑,东张西望,毫不吝惜地按动快门……这时,我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默默地望着前方耶稣的雕像。(后来,在洗印出来的照片中,在我和妻子身后,我又看见了她。)她的眉间似有些愁苦,但双手放松地摊开在膝头,心情又似非常宁静,对我们的喧哗一无觉察,或者是我们的喧哗一点儿也不能搅扰她吧。我心里忽然颤抖——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看见了我的母亲。
    我一直有着一个凄苦的梦,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我的黑夜里重复一回:母亲,她并没有死,她只是深深地失望了,对我,或者尤其对这个世界,完全地失望了,困苦的灵魂无处诉告,无以支持,因而她走了,离开我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再回来。在梦中,我绝望地哭喊,心里怨她:“我理解你的失望,我理解你的离开,但你总要捎个信儿来呀,你不知道我们会牵挂你不知道我们是多么想念你吗?”但就连这样的话也无从说给她,只知道她在很远的地方,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这个梦一再地走进我的黑夜,驱之不去,我便在醒来时、在白日的梦里为它作一个续:母亲,她的灵魂并未消散,她在幽冥之中注视我并保佑了我多年,直等到我的眺望已在幽冥中与她汇合,她才放了心,重新投生别处,投生在一个灵魂有所诉告的地方了。
    我希望,我把这个梦写出来,我的黑夜从此也有了皈依了。
    ——《庙的回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23-11-1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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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儿有很多孩子,他们坐在高大的桌子后面只能露出脸。他们在唱歌。一个穿长袍的大胡子老头儿弹响风琴,琴声飘荡,满屋子里的阳光好像也随之飞扬起来。
      ——《消逝的钟声》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3-11-17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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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在我永远的童年里,那个名叫珊珊的女孩一直都在跳舞。那件雪白的连衣裙已经熨好了,雪白的珊珊所以能够飘转进明亮,飘转进幽暗,飘转进遍地树影或是满天星光……这一段童年似乎永远都不会长大,因为不管何年何月,这世上总是有着无处可去的童年。
        ——《珊珊》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23-11-19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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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儿?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我与地坛》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23-11-20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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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开的诚实当然最好,但这对我们,眼下还难做到。那就退而求其次——保持私下的诚实,这样至少可以把自己看得清楚。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23-11-2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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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坦诚的言说之中爱自会呈现,被剥夺的权利就会回来。爱情,并不在伸手可得或不可得的地方,是期盼使它诞生,是言说使它存在,是信心使它不死,它完全可能是现实但是它根本是理想啊,它在前面,它是未来。
              --《病隙碎笔》


              IP属地:四川24楼2023-11-23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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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地这样说给自己听,用自我委屈酿制自我感动,那不会有别的结果,那只能是自我囚禁,自我戕害,并且让“不可能理解”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虐者自虐而束手无策。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23-11-29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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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支歌舞炼成永恒,至于这欲望有一个怎样的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26楼2023-12-20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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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靠什么来塑造他人?你只可能
                    像我一样,以史铁生之心度他人之腹,以自己心中的阴暗去追查张三的阴暗,以自己心中的光明去拓展张三的光明,你只能以自己的血肉和心智去创造。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24-03-0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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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回,是在一出话剧散场之后,细雨蒙蒙,街上行人寥落,两旁店铺中的顾客也已稀疏,我的心绪尚不能从那剧中的悲情里走出来,便觉雨中的街灯、树影,以及因下雨而缓行的车辆都有些凄哀。这时,近旁一阵喧哗,原来是那剧中的几个演员,已经卸装,正说笑着与我擦身而过,红红绿绿的伞顶跳动着走远。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24-03-22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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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院墙历经数百年风雨早已是残损不堪,每一块青砖,每一条砖缝都可谓饱经沧桑,落日的光辉照耀着它们,落日和它们都很镇静,仿佛相约在其悠久旅程中的这一瞬间要看看我,看看这一个生性愚钝的孩子,等待此一时刻走过它们,或者竟是走进它们。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24-03-25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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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断地眺望那最初之所在:一方蓝天,一方小街,一条小街,阳光中缥缈可闻的一缕钟声,于恐惧与好奇之中铺筑成无限。因而我看着他的背影,看他的心流一再进入黑夜,死也不是结束。只有一句话是他的保佑:“看不见而信的人是有福的。”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24-04-21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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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秋雨敲着铁皮棚顶的时节,在风雪旋卷过街巷的日子,在晴朗而
                            干旱的早晨而且忘记了今天要干什么,或在一个慵懒的午睡之后听见隐约的琴声,或在寂寥的晚上独自喝着酒,在一年四季,暮鼓晨钟昼夜轮回,它随时可能被翻开被合起,作为结束和开始,成为诸多无法预见的生命早已被预见的迷茫。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24-06-13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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