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园易主数载，风貌早不同当年。
畴昔藉由触景生情的名头不曾踏足过一步，纵容长安的说书人编排出伉俪情深的戏码，世人总是爱探寻诸如此类的野史，至于背后真相从来不是他们所在乎的。
鞋履顿于青石板前，目光平和的看向眼前的少年郎，西境时汉王未曾随军出征，较之其余的皇子公侯终是陌生些，应下话。
：汉王殿下（？是这么称呼吗）。
：一时兴起想来瞧瞧北园如今甚么模样，凑巧帖至府邸，这不刚好嚒。

与齐王、历阳王不同，汉王可谓是直言不讳，披着冒昧的皮囊下何尝不是又一层天真。
略抬了抬眼皮，且将北园风貌纳入眼底，爽朗笑道。
：活得久了，连公主模样都模糊，何况一北园。
：再者诸事繁忙，倘若忙得身心疲惫又怎还有心思惦记这些。
话锋一转，实则是随口一问。
：汉王殿下近来也忙得很罢，这些日子朝堂皆不曾见你。

1.
薄雾浓云愁永昼。
又是一年重阳，兴庆宫仍有设宴以待，而朝内彰显的则是卫国公主的盛宠。在相王称病的日子里，朝臣向她献媚、讨好，俨然她是天子座下第一人也。
“翁将军。”湖泊如镜照着两人的影，我鲜少在这样的场合里撞见翁将军，垂首又道。“少见您。”
3.
我端详翁斐，但他不是典型的南方人样貌，英眉深邃、鼻梁高挺。
他是重元年间便入仕的老臣，更是阿耶深为倚重的「师」。阿娘借了我一双早察洞情的眼，能迅速分辨朝臣中的泾渭。而翁将军，很难看透。
“登高望远，见霜饱花腴，只是……恕小子冒昧，您不会睹物思人吗？”

5.
鳏寡孤独，他并不符合。
只是因为一人的缘故，无端的让我想到这个词。但一如翁斐所言的，公主的面容都已经模糊……怕不是早就不惦记了。天家姻缘的一世夫妻，能有几人是情投意合。何况是在意前途的人，更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绊。
听他又问装作讶然。
“当老将军什么都知道，也有您不清楚的事？”
“只是奉命去玄都观借过旧籍，抄录注释，说来您是信佛、还是道？”
7.
翁斐不像是一个能信佛、或者道的人，武将出身的他只会相信自己手中的兵器。不过是一番试探，看他究竟会在什么？不念旧情、不问神佛，那什么会困住他。
酒绿橙黄蟹正宜，佳酿传香千里。
“今日阿耶设下了重阳酒宴，您是老将军，那我代父敬您一杯，您才是劳苦功高。”
9.
“再说了……您也是西征的英雄，怡是晚辈这杯酒怎么也担得起。”
淮西橙熟，樽前菊花香。可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倒也符合实情。眼底的钦佩不假，可心膺间的算计也是不假。太过熟稔的同他客套，自饮一杯酒。
“未随同西征已是遗憾……若能得您的指教那便再好不过。”

3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能做到诸事皆知。
随即摆了摆手，淡然自若的将目光落于兴庆殿窗牗处的寿客，同今日重阳宴可谓相得益彰，偏我是不识趣的武将。吴地的缠绵悱恻早抛脑后不知多载。
而佛与道，由不得皱了皱眉，左右是大差不差的，算不得更偏向那方。
：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信佛也好、信道也罢，都逃脱不了天命。
：没甚么区别。
4
倏地我想起离世数载的翁秦，他或许是信道的，只是道并未赠予他漫长的生命。
是以，不信也罢。
他话题转得委实突兀，其中缘由无须我费心探究摸索，从身侧宫人手中接过酒盅，慢条斯理的晃了两回，是扑面而来的酒香。
：殿下谬赞了，圣上御驾亲征，我不过是领兵众人中的一员。
：但也谢过您的酒。
5
垂首看向杯中酒，像是一场鸿门宴般请我入瓮。聪颖有余，反教人心生警惕，他暂未丰满的羽翼下是李氏王朝天然的血性，秤砣的两端放着他与齐王，供我犹豫与抉择。
然眼下还不急，且先候来我所期颐之物。
：殿下虽失西征，未尝不是另有机缘相候。
：至于指教，倘若有机会……
未尽之意点到为止，殿中蟹正好，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