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高吧创作大赛】此情可待成追忆

     临安.
     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里，一声鸡鸣打破了晓雾.群山阻隔之下，只露小半边天的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朴实的村民啊……早已准备好了一日的行囊，准备上山采摘新鲜的茶叶.
     清明前夕的龙井，只是尖尖一角，却价值连城.
     唯独她没有随波逐流去东方的山头采茶，而是反方向的赶往了西方，药……药……现在需要救命的草药！
     她背着竹篓，右手握着药锄，往山上而去，险恶的山路怎能阻挡她的脚步？她那么焦虑，惟恐慢了一秒，他就不在人世了.
     这延绵的山里，能碰到一个外人实在不容易，她这十几年来，最多也只离家五十路，去了临安最繁华的集市－－那也只不过是远远的偷偷望了一眼.
     他不能死，她还要知道外面的生活是否真的多姿多彩，是否真的能诱惑人心.
     何况……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呢.他这么好看，应该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吧？
     比如自己叫炽缨.
     她用麻绳将自己和竹子拴在一起，然后慢慢得往下弯腰，用手中的药锄轻轻的挖取陡坡上的那株草.


     这一弯腰不得了，背篓里的草药尽数倒了出来，抖落了一地，杂七杂八的撒在了地上.
     她没有埋怨，只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捧回落地的草药.
     天气还是冷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人间的桃花都没有开的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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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哥……来生，我们还是敌人.”
      右臂的伤口流下黑色的浓血，毒已入骨.他抓着山崖上凸出的岩石，皮肤已被磨破，鲜血染红了石头.
     “来生？净汐师弟，你认为我会有来生和你为敌的机会？”他竭尽全力想要抓住救命的岩石，但快要虚脱的他如何抓的住？
     绝望.
     慢慢地松手.
     “我希望没有来生.”
     ……
     “净汐！”
     他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滚烫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梦么？自己……不是死了么？
     他的视线渐渐移向屋内的陈设上，很简单的摆设，这间屋子的正中摆放了张圆桌，圆桌的桌脚只有三个，却站的稳稳当当，整张桌子漆着棕色的漆，但做工不是很精细，从远处就能看清桌子上的褶皱条纹.
     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是四个青色竹杯和一把青花式的茶壶.
     东墙上的窗户打开着，屋外台阶是早已被雨水冲的光滑的石头.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般的意韵.
     他离开床榻，穿上鞋子，缓缓步出屋子，瞬间，扑鼻而来的，是茶叶的阵阵清香.那是炒制茶叶时，散发出来的，阵阵沁人心脾的茶叶味，让头脑发胀的他，突然间清醒了.
     临安龙井，果真是名不虚传！若是用虎跑泉水炮制，定然是人间极品，不，是仙界极品！


    不由得，他勾起嘴角笑了，很邪魅.
     天不亡他，他就得活着！
     青衣似烟，他就如一缕飘飘然的青烟，无意间飘到了这里.
     秀丽的黑色长发，环腰的云锦腰带，雪色的凤凰玉佩，青色的袭地长袍.
     他，是挺好看的，即使是穿上粗布衣服，也难以掩盖他的高贵气质.
     作为江湖里赫赫有名的醉公子，他，就算是落魄了，也有那一份傲气.
     “你是……”他看见了向他跑来的炽缨，在炽缨开口前，问了一句.
     “我……你问我的名字么？”
     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开始打量她，她还小，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脸的稚气，着了一条水蓝色的褶裙，一缕头发绾成了一个简单的髻儿，胸前的头发用一根蓝色的丝带系了起来，纯正江南水乡女子的模样.
     炽缨欢喜极了，“你也没告诉我，要不，我们交换？”
     交换？他的心笑了，江湖里从未有过敢和他交换东西的人呢，她，算是第一个.毕竟自己是陌生人，如此开朗的一个女孩，真让他措手不及.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漠然道，“不必了，我也该走了，多谢姑娘这几天的照顾.”将一个孩子引入纷争，他还没有这么冷血到这种地步.
     “哥哥要走？那……请哥哥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再走好么？炽缨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她不死心，言语里也听不出半点沮丧的意思，她敢打赌，这个哥哥一定会留下来！
     不经意间，她吐露出了自己的名字.
     “……炽樱？”他一呆，这山中村寨之人，如何能想出此名？
    炽缨吐吐舌头，穿帮了她看起来有点窘迫，脸红红的，像是犯了错误怕被父亲责罚.
     “可是炽焰之炽，樱花之樱？”他好奇，能取这样的名字，她的父母不会太简单的.
     炽缨见他对自己的名字来了兴趣，索性就顺了过去，“不对不对，是朱缨之缨.”
     “缨？”他的脑海里，不知怎得出现了他师弟的样子，是呵，在跟师父学艺之前，师弟的名字里，也有个缨字，可是师父嫌缨字太女气，就将他名字改了－－水净汐.


   和他的名字相辅相成，却也可以水火不溶.
     “净汐……”他喃喃，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处处让着你，你犯了什么错误都是我来替你受罚，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说是为了谷主的身份，师父明确表态将来会传位于你；说是我的功夫比你高，可明明我输了比试；说是你为人正义，可是我也没有做什么违反规矩的事情来，我也不算是什么恶人……
     你为什么非要致我于死地？
     这个谜底，还是要他自己去寻找呵，就算净汐如何羞辱他，他都会忍，因为，他仅仅这么一个师弟，儿时失去了亲人的他，怎么都渴望着自己有个弟弟，跟着师父学习剑术的前两年的时间里，他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对师父说过十句话.以至于来拜访师父的人以为他是哑巴.
     水净汐的到来，彻底打开了他封闭的心扉.立秋那日师父亲自领着他进入了置兵楼，将新收的弟子带到了他的面前，按照以往的规矩，刚入门下的弟子是不能进入摆放兵器的楼阁中的，唯独净汐是个例外.
     “漓儿，他叫水净汐，是为师新收的徒儿，以后，他便是你的师弟了.”黯途师父将行礼的他搀起，在他耳边叮嘱了一句.
     “哥哥？”炽缨见他发了呆，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睁着她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拽起他的衣袖来.
     他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嘴角仍然是微笑，他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在别人面前，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个孩子.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外面的世界？”他低头，直直看向了炽缨了眼睛.
     炽缨这下子呆了，很美的眼神……她这个孩子，最喜欢的眼神，带着一些许的微笑尔雅，夹杂着一丝对苍生的怜悯，对万物的理解……还有，对她的温柔.
     或许，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因为，他没有把常人放在眼里.
     名字……这个代号……对人真的那么重要？就如“醉公子”一样，仅仅是他独有的名号，旁人不可轻易拿了去？
     他干咳了一声，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这名字，不会被人笑话么？可是……炽缨这孩子，挺期盼的.
     风中只剩茶叶香，只留青衣似烟.
     他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了声，“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我的名字，没什么好听的.”他明知她热切的想要知道他的名字，可他还是选择了隐瞒，这样对彼此，都好.


善意救来的哥哥反倒成了杀人的罪魁祸首.
     “放了炽缨.”
     “师哥，你要我放了她，不就是她的名字里有个‘缨’字么，你只不过，把她当作儿时的我吧？”水净汐冷冷的哼了一声，开始打量这个让他师哥都牵挂着的小妹妹.“如此可爱的小妹，今天就要死了，而且，杀死她的不是我，而是她的义兄.”
     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清名前夕的吹的风还是挺冷的，就算这里是江南，也不例外.他穿的单薄，嘴唇都冻的发紫.
     他是想要自己清醒，因为他浑沌了很多年，现在也该醒醒了.
     “也好.”水净汐一把推开炽缨，“好好团聚一下吧，等会儿一个上了天堂一个下了地狱，就没机会相聚了.”
     他抱起跌跌撞撞走至他身侧的炽缨，微笑道，“等我一刻，我带你走.”
     天下如此之大，他相信不会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的.
     炽缨小脸苍白，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伸出双臂搂住哥哥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
     “师哥，你就真的以为你能离开这？不过这小妹妹倒是坚强，我给她服了毒药，她居然什么也不说.”
     什么？他一愣.头顶仿佛是五个雷炸开了.服了……服了药，是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搂住他脖子的手臂已经悄然滑落.没想到，这竟是生离死别，而且，他都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是什么，她带着遗憾，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躲了那么多年，还是躲不过.如果……如果自己早点面对，或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不放过一个？就连炽缨，而不放过.
     他将炽缨安置在茶树旁，看着她恬静的微笑，心就更痛了，她无怨无悔啊，那是无怨无悔的微笑啊，他怎能不心痛？
     颤巍巍的拔出剑，他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师弟，破誓，如今真的到了要破誓的时刻了吗？
     “呵呵，净汐，是你逼我到这个地步的！”他有点疯，携着剑却不出招，同一门派之间的斗争，果真是麻烦.
     水净汐点头，他等了很久，师哥从不专心比斗，如今处于癫狂状态的师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可能是俩人过于专注这场比试，以致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变化.
     他紧紧地握着剑柄，右臂往右一扬，划过空气，剑面带着几滴早晨新有的露水，划向那个站着不动的男子.
     水净汐一皱眉，似乎是不满意，右手微抬，指间捏着一把细小的银针，带着阳光折射出的光亮，密密麻麻的刺破空中水雾，半数全打在了剑面上，随着这一阻隔，剑划至他的身侧时，他已飘然躲开.
     “嘶拉——”几枚银针将他的衣服刺破，撕了下来.
     幼草似锦，青衣如烟.
     这一刺一挡来来回回，拆拆分分不下四十招，两人都没占到便宜.
    “怎么，下不了手？”水净汐讥笑道，他有很多机会，可都失去了.“师父没说错，你永远是优柔寡断，难怪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他嘲笑，完全没有将师哥放在眼里.
     “唰－－”
     水净汐玩够了，抽出袖里藏了许久的墨水.
     “寂风墨水，本就是敌剑.”他将寂风举到眼前，手指在剑刃上一划，“寂风祭天，我就用血来祭！”
水净汐一怔，连忙将墨水横在跟前，“你疯了吗！”他脸色大变，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敢用鲜血祭天，将自己十几年来的功力祭天！
     “净汐师弟，你为何这么恨我？”
     “恨一个人，需要理由么？”贯穿胸膛的寂风，混杂着两个人的鲜血.水净汐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流着血，模糊的血红色.他苦笑道，“师哥，我只能败给你.”
     我只能败给你.
     是吗？
     他眼睛里的红色慢慢褪去，将剑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
     “呃……”水净汐痛苦的捂住伤口，深吸了一口气，败，第一次败给师哥！而这一拜，丢了性命.
     师父说的没有错，用人血祭天，等于出卖自己，身体上的旧伤口渐渐裂开，他毫不在意的擦去嘴角的血渍，不再去看净汐师弟，将茶树下的炽缨抱起，“炽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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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有点凉，就连西方的晚霞都不如从前红艳了.
     他坐在炽缨墓前，擦拭着清晨刚雕刻完的竹管，这本是送她的礼物，上面，刻着她的画像，还有……他的名字.
     “炽缨，其实，我的名字是风少漓……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他将青竹埋在墓碑前的泥土中，叩了三叩.
     时光可以逝去，可是磨灭不掉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就算记忆可以逝去，这流失的时间里，毕竟存在着这一段故事.
     风少漓，这个曾经优柔寡断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他最后仍是没有敌过命运的摆布，杀了师弟，毁了自己.
     又是新一年的清明.
     “师哥，师父他让你一起去祭拜，请师哥快些出来吧.”火凌鸢站在屋外，她已经叩了不下五次门，可是屋里的人没有一丝动静，自从一年前师哥回来之后，他就足不出户，有事没事都在雕刻着一个人的小像.
     听师父说雕刻出来的小像是一个叫炽缨的女孩的，而且是师哥义妹，可她不太喜欢这个女孩，因为她，师哥杀死了净汐，即使她也是死于非命.
     作为黯途的唯一女弟子，她的脾气可以说是好的有些诡异，已经等了很久的她居然还是心如止水的站在外面任那冷风吹拂.
     门没有关好，可她也不会贸然闯入别人的卧房.
     “怎么了，鸢儿.”黯途谷主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俩个弟子前来，于是就亲自赶过来了.虽然他失去了一个得意弟子，可他不会去怪罪，因为好端端的，漓儿不会以身祭天，去杀师弟.
     虽说是以身祭天，但只消自己的一滴血，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滴血可以将一个人毕生所学都吸尽.
     “漓儿，为师进来了.”黯途推开门，却没有跨进去，刺鼻的腥味扑了过来－－又是一个离开的人.
     风少漓静躺在摇椅上，垂下的左手不断的往下滴血，地上已经有了一大滩的血迹，延伸到了门槛处.
     “鸢儿……你收拾一下吧，我自行去祭拜好了.”黯途真的要黯淡了，先是失去净汐，现在是漓儿.他恍惚的转过身，对身边的徒儿吩咐道，然后快步离开了，原来，他也不想把自己软弱的一面示人.


     火凌鸢默默的替他擦掉手上的血迹，他是自杀的，手腕上恐怖的伤口简直是撕裂了他的灵魂.
     为了那个叫炽缨的女孩？火凌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号啕大哭起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今日清明，天空开始下毛毛雨，说也奇怪，每年清明节，都会下些雨，似乎是祭奠那些故去的亡魂吧.
此情可以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