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Kun】
花盆里的土已经有些干了。我拿起一块,轻轻捻了捻,这些本是块状的物质瞬间就如同沙子一样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吧。”吉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去,微笑着对她说:“花要干了,我先浇上水。”吉安的脸庞,依旧美丽娴静,只是已有岁月的痕迹悄悄蔓延。
她走近了些,手轻轻地触上已近凋谢的花瓣,神情仿佛有些恍惚。
“这花……有二十年了吧。……真快啊。转眼,都这么长时间了。”
我有些心疼的搂上她的肩膀,半开玩笑语气的说道:“怎么了,才这么几年就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呢。”
她低下头浅浅的笑了笑,睫毛垂落的样子和一个人很像。我的心倏忽紧了一下,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强。
吉安并没有在意,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了按花盆里的土,然后转身推了推我,依旧温柔的说道:
“好了,浇水这点事我来就行了。你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听说Leo的情况正在一点点变好。”
我笑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这么多年了,他总算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医生说,也许……他会醒过来。”
吉安一怔,瞪大了眼,有些惊喜和疑惑地看向我,和我刚听说这个消息时一样的反映。
“这真是太好了。天哪,Kun,你没骗我吧。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勉强的扯出一个笑。要我怎么回答呢,我自己也觉得是在做梦呢。的确,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了。
又或者在内心深处,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个喜讯。
“好了,那你帮我浇上水吧。我先走了。还有,跟本说一声,他要的Leo的病情资料我已经全部复印好了,就放在……”
还没等我说完吉安就连连摆手,转身走开。我有些莫名其妙。
“行了,你别跟我说了,我跟你一起走。我也要去看看Leo。他有好转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得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转进了盥洗间,心里很愧疚。这些年她一直陪着我,纵使二十年前她知道了我的那些荒唐事,依然毅然决然的嫁给了我,陪伴了我二十年。
Leo出事这几年,吉安对我经常飞美国照顾他没有一点微言。并且她也确实一直很关心Leo。可我很少愿意让她跟我一起去看Leo。这毕竟对她来说有些残忍吧。
“吉安,你……”
“你不要说了,我今天一定要去。刚才已经给本发短信了,说好这个周末不回家了。”
她很快梳洗好了,淡淡的妆容,简单的衣服。吉安确实很漂亮,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家世,却并没有任何任性和刁蛮。此生能与她相伴实在是我的福气。
来到医院已经是下了飞机两个多小时以后了。洛杉矶的堵车真是不好受。
出租车在医院住院部的门前停稳,我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从昨天晚上上了飞机,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平静不下来,很紧张。
“怎么了?怎么还不下车?”吉安看我迟迟没下车,从外面敲了敲我旁边的车玻璃。
我笑着冲她摇了摇头,随手把钱给了司机。“不用找了。”
和吉安进了住院部的大厦,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呛得我很不舒服。我总是能想起5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让我的世界接近崩溃的夜晚。
吉安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转头看她,她正冲着我温暖的笑。霎时间,我的心里安慰了许多。她紧了紧抓我的那只手,有些打趣的说道:
“怎么,你在担心安东姐么?来了这么多次了,不会还没和人家处好关系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每次来看Leo,我都需要面对安东内拉一脸冷漠甚至有些悲戚的阻止我进病房。不过其实也还好,每次她最后敌不过我死缠烂打,还是让我进去看一眼的。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这样真是贱极了。可是不管怎样,终究是对Leo的病情放不下心。
吉安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放心好了,你忘了,原来我和安东是最好的朋友了。有我在,她不会过多难为你的。”
我冲她点点头。但愿我现在的心悸是没有理由的。